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摧魔>第136章 离别

  “魏哥,你和猪肉西施的婚事儿怎地吹了?”

  这天,魏述和王七又来到风月之地偎红倚翠,欢乐时刻,魏述见王七累得大汗直流,不由取笑道:“我不有个孩子嘛,一直没与她说,昨日不慎被她撞见,婚事便吹了,那贱人还说我居心不良,真是气煞我也!倒是你光棍至今,是不是身体太虚,无人瞧得上?”

  “屁!”王七用手背擦了擦止不住的汗水骂道:“我懒得找罢了,你也真够缺德,不提前跟人家说,人家怎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如此无赖,难怪嫂子要撇下你们父女……啊,我不行了。”

  事毕,王七一脸萎靡躺在床上,整日寻欢毫无节制,令他身体严重内耗,两眼无神,泪堂发黑,发丝稀疏,反应迟钝,夜不成寐,体力犹如垂暮老人。

  魏述兴尽,将红倌人赶出房间,给自己点上烟斗,边抽边道:“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岂由得了她?只可惜没有得到她的身子,也怪我不够精明,几日出远门不在家,那贱人上门寻我,结果撞见小女。哎,孩子实在他娘的是个累赘,真想一刀杀了。”

  “你下得去手?”王七有气无力爬起来问道。

  “怎地下不去,就是尸体不好处理。”魏述提起裤子,靠近窗户手扶窗沿,眼露精光。

  “我不信。”王七摇了摇发晕的脑袋,道:“你若下得了手,我把我妹妹输给你。”

  魏述敲敲烟斗烟灰,道:“你小子说话能信?”

  “你说胡话,我也跟着你说喽。”王七笑道。

  魏述看见下方的街面上,耿绍昆灰头土脸地坐在墙壁旁,拿着个破瓷碗乞讨,有人认出是耿绍昆,招呼大家过来围看,还有人朝他吐口水,“咦,那不是耿少爷么,怎地这般落魄?”

  “魏哥你有所不知,前日耿绍北和殷杰被查出是邪道中人,他们使用阴阳合欢的邪术,吸干一个姑娘的阴元,把人家活生生给吸死了,还伪装成一桩杀人命案,想要陷害耿绍昆,结果被云隐宗的首席弟子蒋丰年给捅破了,全都送进大牢里了,家产全部充公,毕竟是邪道中人,不可姑息养奸,这耿绍昆平日里也不学无术,无一技傍身,可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王七凑到窗边望见耿绍昆的惨样,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昔日耿绍昆把他当狗一样使唤,不过去踹他两脚都算是好的了。

  这时李六路过此地,见到耿绍昆被众人欺凌的惨样,出声取笑道:“底层贱民的日常总是充满欢乐,每每见到他们相互倾轧可谓我人生一大乐趣,当初昆绍大少爷这般对小人说道,小人记忆犹新哇,只是没料到绍昆大少爷也有今日,哎,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耿绍昆心若死灰,抬眼扫了李六一眼,又垂下眼,不言语。

  耿绍北和殷杰经过审讯,将择日推至街市口枭首示众,耿绍北因为年轻时为人放荡,生下耿绍昆就丧失了生育能力,整个耿家就耿绍昆一个独子,他又飞扬跋扈,刚愎自用,几个远方表亲都不屑他的为人不肯接济他,那些酒肉朋友只是逢场作戏,更不可能收留他。

  “耿大少爷,您脑袋里装得这么多水,不如小人举荐您去当纤夫吧,您会水吗?哈哈哈哈哈!”李六落井下石,尽情嘲笑,他知道耿绍昆现今奈何不了他。

  魏述倚窗道:“奇哉,耿绍昆不是耿绍北的儿子么,他怎会害他?”

  王七道:“历史上弑父弑子的事情还少么,估计是触到耿绍北的逆鳞,不过魏哥,你要真觉得孩子是个累赘,不如卖到这里,又可摆脱累赘,又可钱拿,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你娘的!我还要不要做人了。”魏述踹了王七一脚,“把她卖了邻里如何看待我魏某人?”

  “耿大少爷怎么不说话了啊,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小人给你揉揉?”李六说着去掐耿绍昆的脖子。

  耿绍昆脖子被掐住无力反抗,哀嚎道:“饶,饶了我吧。”

  “来,狗叫一声听听。”

  “汪。”

  “大声一点你他娘的!”

  “汪!”

  “滚开。”

  李六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扭头一看,不满道:“呦,这位不是云隐宗的那谁嘛,碍着您了?”

  “滚。”薛少明语气重了几分,手按住腰畔剑柄。

  “行行行,我滚我滚,他娘的。”李六小声叫骂着离去。

  耿绍昆瞄了薛少明一眼,道:“你想我学狗叫还是狗.爬?”

  “你往后去云上宗也罢,去傲天宗也罢,都由你,只是你这性子该收一收,否则无论到哪里都吃不开。”薛少明递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张采亲笔写就的举荐信,和一些盘缠。

  “你为何帮我?”耿绍昆颤声道。

  “不是我帮你,是你已故的爷爷和张师是至交。”薛少明抬脚离去。

  耿绍昆鼻子一酸,对着远去薛少明躬身一拜,抓起包袱行向远方。

  王七往后一退道:“那就卖到邻镇,谁也不知,反正三岁小儿能懂什么,不记事的。”

  魏述觉得真是个好办法,说干就干,两人穿上衣裳,径直奔回老家,途中碰上李六,三人蛇鼠一窝,一丘之貉,互相通气,李六听后建议卖给潘阳镇郊外一处山头,他在哪儿有个熟人,专干人口买卖的勾当,魏述的前任妻子也是从那里买来的,有李六出面,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爹爹,我们去哪儿?”女童在魏述怀里问道。

  魏述嘿嘿一笑道:“爹爹带你去个好地方。”

  在李六的带领下,三人来到潘阳境内一座小山头的山脚,山脚处坐落着两间木屋,一间卧室一间豢羊,表面上是牧羊人,实则是人口贩子,屋里的羊也没有几只。

  三人和人口贩子兆四交谈砍价几句,便谈妥成交这笔买卖。

  魏述得了银两,自然要分给兄弟们一些,王七道:“魏哥,咱仨往日在端阳横行霸道惯了,现在失去耿绍昆这个靠山,得另谋出路。”

  李六道:“不错,我看那些镇民对咱们颇有微词,再呆下去的话,怕是要被检举,那可不妙。”

  “你们不能走。”背后传来兆四的声音。

  “兆四爷,怎地了?”李六回头问道。

  “哼,你们看看四周。”

  魏述等人环顾四周,脸色一沉,一个蓝衣剑客正踩着种植柳树的黄土官道,正缓步而来。

  “人不是我们引来的!”魏述道。

  蓝衣剑客拔剑笑道:“这点我可以证明。”

  兆四眼睛微微眯起,他戴着一个黑色眼罩,仅剩的一只左眼透露出凶光,他身边跟随十几条恶犬,与三个身强力壮的持刀汉子。

  兆四现年五十五岁,口腹之欲旺盛,好吃懒动,故而大腹便便,脸上鼻部空洞,长相极为丑恶不堪入目,年轻的时候独身一人上山砍柴遇到熊瞎子,被弄伤一只眼睛一只鼻子,严重破相导致订下婚约的女方悔婚,而且同村无一人瞧得上他。

  人有两样东西不能丢掉,一是生命,二是健康,兆四丢掉健康变成面部残疾的人,为了治脸花光家里所有积蓄。有人说思想上的残疾比身体上的残疾更为可怕,这点兆四无法认同,他当然明白人生难免跌倒,可这一跤实在跌得太惨,称之为跌至深渊,跌出灵魂也不为过。人人都有远见,人人都知道吐故纳新,可是今后的人生路一片黑暗,怎么看都是黑暗,又能如何奋进呢,兆四毁容之后找工作与求偶屡屡碰壁,加之自身心理不成熟导致亲友日渐疏离,经济与精神的双重拮据使兆四日渐阴郁,走火入魔,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魔,夜狼国不完善的律法机制给了兆四可趁之机,他敛财目的只有一个,购买上品的练气丹药与炼气秘籍,练出金丹铸成元婴,一旦成为强大修道者,更易攫取金钱,有了更多的钱,便可以找最好的大夫医治面容。

  或许有机会变成一个正常人。

  兆四听说淬体期修士能够控制血液流速与流向,使得衰老速度大幅减缓,并为自身洗筋伐髓,八十岁的淬体期修士,看起来与四十岁的中年人无异,修成大道重返年轻无疑是兆四,乃至所有修道者的梦想,可惜兆四只有凡根根骨,三十年修炼下去也只到达筑基修为,修成大道终究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想。

  兆四奢求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梦想无疑不切实际,而今天这个蓝衣剑客,将是他魔道之路的一大阻碍。

  “人贩头头竟然也学修道,可悲!”蓝衣剑客拔出剑来,剑鸣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可在兆四听来却犹如丧命之钟。

  魏述道:“别妄动,他杀气很重,我们动,他很可能先杀我们。”

  “完了咱们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王七一脸紧张,两腿打颤,快要吓尿裤子。

  李六道:“不怕,兆四爷是筑基高手,不可能输的。”

  蓝衣剑客正气凛然道:“品相好的卖掉,不好的打断手脚割掉舌头剜去双目,丢到街上乞讨,人如牲口肆意践踏,兆四,你丧失人性,沦为野兽,我今日肃清此地替天行道,将你就地正法,你还有何话可说?”

  兆四冷笑道:“我无话可说。”

  “看来你有话可说,你说吧,我这把名剑不斩无名之鬼。”蓝衣剑客抚摸手中银白利剑。

  “你要我说什么,我今日已是必死,多言无益。”兆四看到蓝衣剑客额头三圈道纹,自己手中又无神兵利器,知道今日九死一生。

  但是他不会乖乖领死,一个人落入虎口也总得挣扎几番,即便知道于事无补,但是依旧本能奋起反抗,只有这样才有一丝丝获救的机会。

  这一线生机兆四不愿放弃,对方只比他高了一个境界,拼死一搏未尝没有机会逃脱。

  “好个多言无益,方才讨价还价,话倒是多得很,这等不义之财,汝等拿得安心?不会做噩梦?”蓝衣剑客杀人诛心,缓步而行,他看出以兆四为首的三人包括这十几条恶犬眼冒阴森绿光,有可能食过人肉,没想到向来太平的夜狼国,也会存在这种阴暗不法之地。

  “少废话!上!”兆四一声令下,恶犬扑出,同时三个汉子猎豹般飞出,竟然跑得比狗还快。

  蓝衣剑客与两个汉子错身而过,两个汉子身子一僵,随即无声无息倒向地面,惊地一起枯黄落叶。

  剑光一闪,十几只恶犬悲鸣连连狗命不保。

  李六惊得张大嘴巴:“魏哥,这他娘的是神仙吧,怎地这般厉害?”

  魏述强装镇定:“少见多怪,金期修士,大宗门可是一抓一大把的。”

  “到你了。”

  “别过来,过来我就掐死她!”兆四见机不妙,手掐住魏述之女的脖颈,一步步返身退回房内,房内有更多人质供他挟持。

  兆四眼睛死死盯住蓝衣剑客,右手往后推门,没料到房内早有一人埋伏多时,闪电般探出一指点住他后背要穴,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是筑基期修士,调动体内真气冲击穴位,可惜刚刚冲破穴道,下颌又吃了一拳,头晕眼花身体不由自主倒向地面。

  蓝衣剑客出手果决,兆四还未倒地,又送出一剑送兆四归西。

  “跑!”魏述当机立断撒腿狂奔,李六自然也不能落下,二人穿过丛林狂奔不止,王七被女色掏空身体,不仅反应迟钝起步慢,奔跑速度也远不及魏述与李六,一下就被拉开几十米距离,心中暗骂:表面兄弟,表面兄弟啊!

  “不必跑了,三位。”蓝衣剑客身形一晃,扣住王七肩头,王七顿时动弹不得,接着魏述和李六也被逮了回来。

  “英雄饶命!英雄饶命!”魏述磕头如捣蒜。

  “挖个坑把尸体埋了,再把他们衣服的穿上。”蓝衣剑客扒去兆四的衣服穿在身上,再把圆形眼罩戴上,他的易容手段还算高明,胡须一粘,小腹处加些衣物,一挺肚子,还真挺像兆四。

  魏述不敢违抗,和李六王七穿上三个持刀汉子的衣服,然后把尸体全部挖坑掩埋。

  蓝衣剑客道:“大概两个时辰,买家就会到这里,我去屋里,你们在屋外候着。”

  魏述连连称是。

  剑客进了屋,三人战战兢兢等着,也不敢交头接耳,生怕被剑客听到。

  两个时辰过后,无人来访,蓝衣剑客走出屋子,道:“哼,傲天宗老贼实在奸猾,竟然不上当,罢了。”

  “大侠您是何方神圣?”魏述问道。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蓝衣剑客把魏述等三人送进衙门,解放被囚禁的人,将这些人安置妥当,此事告一段落。

  蓝衣剑客乃是云隐宗弟子薛少明,他在梁风的帮助下拔出天罚剑,也被梁风收作弟子,他得了天罚剑后,慢慢磨合这柄神剑的薛少明,实力水涨船高,蒋丰年离开云隐宗后,首席弟子的位置由他担任。今日薛少明正是在梁风的授意下来到此地,铲除这帮歹徒。

  梁风声称傲天玄宗乃是天下第一妖宗,宗主轩辕傲天也是一个妖人,死有余辜。

  薛少明自然不是轩辕傲天的对手,不过有身怀镇魔刀的梁风相助,二人合力斩去轩辕傲天首级并非难事,可惜蹲点不成,没有等到轩辕傲天。

  魏述李六王七三人罪恶昭彰,却罪不至死,被扭送进衙门,薛少明回云隐宗前拜别梁风,问梁风如此高的修为,之前却和舟午来云隐宗拜师,是否多此一举?

  梁风说他只是想看看王洋能否认得出他,梁风之前找到无名,在无名的帮助下,修复被拦腰砍断的身体,并回到原来的身体中,也难怪王洋认不出他。

  梁风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回到似水村,不过得斩出轩辕傲天这个毒瘤,天狗食日时轩辕傲天无故离场,梁风心生疑惑,暗自调查,果然发现异样——轩辕傲天派殷杰来到端阳,其目的首要是物色合适人选,供轩辕傲天双修,次要是护送耿绍北,殷杰头一天来端阳,深夜到访此处,又忽然离去,梁风一直尾随,进行调查并发现其中的猫腻,原来养羊的屋子下面藏着不少人,这儿是一个贩卖人口的贼窝,也正是梁风夜里调查此地的空当,殷杰对卖鱼姑娘痛下杀手。

  如今殷杰服法,梁风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落空,于是呼唤薛少明来到这里,准备蹲一蹲轩辕傲天。梁风认为薛少明是个可造之材,打算提携提携薛少明,或许他能成为下一个问虚公子,而且是没有污点的问虚公子。

  话分两头,舟午与吕品喝完最后一杯酒,互道珍重准备分开。

  本来吕品家中有一艘老旧渔船,邀请舟午一起出海打渔,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舟午却说自己是旱鸭子怕水,更愿意离开夜狼,去大贤国的繁华之地谋份差事。

  舟午形单影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心中无牵无挂,倒也逍遥自在,吕品变卖家产赠与舟午些许银子,称舟午破案有力,若不是收下这微薄之资,就是不给他吕某人面子,舟午执意不收,吕品执意要赠,舟午最后拗不过吕品,便象征性地收了一些,舟午怀揣银子,胆气足了许多,有钱走遍天下呀。

  舟午去衙门办了通关文牒,收拾好行头,背负行囊准备开始自己的征程。

  离开前,他望见远处的街市人头攒动,心中一动,便走过去凑个热闹。

  人们七嘴八舌好不热闹:“被砍的人是前任县尉耿绍北。”

  “套着黑色袋子,你如何知道是耿绍北?”

  “废话,你看背后的白色亡命牌。”

  “哦哦,我眼拙了。”

  “当过官的就是不一样,也不游街示众一番。”

  “……”

  “舟兄。”背后传来梁风的声音。

  “无名,啊不,梁风小兄弟,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舟午疑惑道。

  梁风言简意赅:“看杀头,打发时间。”

  “不是吧?”舟午讶异道:“你修为这么高的人,也这么闲来看吃人血馒头?

  不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梁风道:“有没有意义,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舟午道:“倒也是。”

  梁风道:“台上没有殷杰。”

  舟午挖了挖鼻孔,一脸疑惑道:“没有殷杰,难道人被换下去了,是个替死鬼?”

  梁风道:“不,他有免死金牌,是傲天宗的人送来的,说什么他以往斩妖除魔造福四方,功大于过。”

  舟午气愤道:“哇,简直岂有此理。”

  “杀人无罪,实在荒唐。”梁风摇头道:“我说过要让殷杰死的很难看,我一向言出必行,他绝不可能逍遥法外。”

  “你准备去傲天宗?”舟午问道。

  “不错,我要取轩辕傲天的首级。”梁风淡淡道。

  舟午道:“轩辕傲天得罪过你?”

  “傲天宗是妖宗,轩辕傲天也是一个妖怪,我早晚必杀之。”梁风淡淡道。

  舟午竖起大拇指:“你吹牛的功夫我是望尘莫及。”

  “舟兄就翘首以盼吧。

  听闻轩辕傲天瑧至渡劫境界,并炼制出一颗极品仙丹,欲以仙丹为彩头再战无名,无名会不会来我不知道,我一定回来。

  不出意外,三日之内轩辕傲天必定人头落地,到时天下震动,而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舟午忍俊不禁:“你小子太能吹了。”

  “你若是真能做到,我拜你做大哥。”舟午伸手搭在梁风肩头,梁风看了眼他刚刚挖过鼻屎的手,嘴角微抽,没说什么,舟午虽然是个糙人,却糙得可爱,梁风并不反感他,肩膀一垮便躲开了他的手。

  斩首结束后,二人随人群散去,舟午道:“早上都没见到你,干什么去了?”

  梁风道:“办点小事。”

  “咱也也喝一顿饯别酒?”

  梁风笑道:“不是饯别酒,是分别酒。”

  “都一样,都一样。”

  二人来到就近一处酒肆把酒言欢,喝完酒出来,天色已至中午,梁风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相信你我有缘定能再次相会。”

  舟午微笑抱拳:“来日方长。”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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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脆弱无常,前一刻安康后一刻逝去,如同白云苍狗变化多端,地震海啸旱灾洪灾,不胜枚举,比如说大人翻个身都能将婴孩压死,吃糖果太急也会噎死,走路不小心栽个跟斗甚至也会一命呜呼,所以说,你们何不把握时机,享受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们真的确定自己活着吗?不,你们从来没有真正活过,现在百年难逢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从未有过的新体验!一百文一次!一百文一次!老少皆宜,童叟无欺!”

  街头,蒋丰年拿着一柄铁剑吆喝着:“金丹期修士载人上天了,百文百丈,飞出端阳一贯,飞出夜狼一锭白银,只有三天,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

  可惜他要价太高,生意不是很好。

  “丰年,你脱离云隐宗了?”早市结束,吕品抱着外甥女找过来,外甥女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滋滋有味地啃着。

  “衣服宝剑已经全部还给他们,师叔通情达理同意我退宗,师尊不同意,幸亏有梁丰前辈出面,我还是顺利退出宗门,如果宗门有难,我还是会回去的。”蒋丰年。

  吕品道:“丰年,你堂堂金丹期修士,街头卖艺如何上得了台面,以你的修为,无论做文臣或是武将,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蒋丰年道:“我的性子不适合当官,我现在只想挣点快钱,给她买点好吃的。”

  吕品道:“也好,你先干着,我去买点饭菜,晚上撮一顿。”

  蒋丰年见生意差,主动降低价钱,这下顿时吸引到不少人群。

  他载着人御剑飞行的时候,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走出饭馆作别,正是舟午与梁风,梁风嗅觉敏锐,抬头望见天空中的蒋丰年,传音入密道:“金丹期修士卖艺糊口,倒是千载难逢的乐事。”

  蒋丰年做掉这笔买卖,下来笑道:“前辈莫取笑我,前辈不是也曾经街头卖艺过么,也没比我高明多少。”

  梁风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你还长我几岁呢。”

  蒋丰年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梁风莞尔一笑,望向天空:“今天天气不错,同一片天空下有着不同的人们,而这些人会碰撞出不同的火花,世界何其广阔,我们又何其渺小。

  殷杰的事情你不必忧心,我会处置妥当。”

  蒋丰年若有什么闪失,孩子就成了孤儿,他还是平静度日为宜。

  “前辈,有些事情不能强求。”蒋丰年怅然道:”殷杰有免死金牌,也确实斩杀过不少妖孽邪祟,于法于理都站得住脚,你若是还要动他,恐怕会招至傲天宗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敌视。“

  “某人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一个小宫女出头,虽然元凶早已归天,但这份侠义精神深深感动了我,我若是像你一样只有金丹期的修为,也只能感叹一句无能为力,莫可奈何。

  而如今我渡劫修为,又有绝世宝刀在手,我却视而不见,不去拨乱反正,就白白辜负了这一身修为。”

  “轩辕傲天贵为国师,赵贤亦对其推崇备至,你杀他恐怕……“轩辕江死后,轩辕傲天担任国师,位高权重贸然杀之唯恐全家陪葬,修道者可以轻死忘生,但必须考虑家人周全,蒋丰年不得不替梁风感到担忧。

  梁风拿出面具戴在脸上,笑道:“毋须忧虑,无人认得我。”

  蒋丰年一撩敝膝跪向地面,梁风伸手扶住道:“浪迹街头时令妻对我伸出援手,温柔的话语,亲切的面庞,不以我衣衫褴褛而鄙薄我,甚至还给我一副扁担,说我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不应闲散度日,无所事事,否则年华老去定然空余一身悔恨,令妻之聪慧良善,钟灵毓秀实令人难以忘怀,若我当初多留一个心眼她也不会……我难辞其咎。世上有些人的心灵如同白莲一般纯洁,却如蚊蝇一般无声无息死去,实属不该,好人应当有好报,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说到底,我的心里只装着我自己,而这个人心里竟然装着天下,蒋丰年暗暗吃惊,微微语噎,目送梁风远去,忽然出声道:“祝君凯旋归来。”

  “会的。”

  橘子恶魔

  (纯属虚构,如有重名,敬请海涵)

  深黄色的橘瓣被牙齿碾至稀烂,甘甜橘汁在口腔中炸开,舌头麻木搅动,毫无味觉上的愉悦,只有痛苦。

  肚子好难受,吃不下了。

  水泥地面堆积起剥落的橘子皮,旁边躺有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们的肚子高高隆起,嘴边残留橘子汁水,不知是被撑死,还是被老鼠挠破胃壁而死。

  我也会这样死吗?

  孙鹏想到此处,不由得遍体生寒,牙齿打颤,胆战心惊

  “呃……呕……!”一身正装,两鬓灰白,面容痛苦的孙鹏咽下一口橘子肉,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呕吐出来,因为吐出来,不仅要把吐出来的舔干净,还要多吃一个橘子。

  “我是真的……吃不下了……呕……”

  眼前提着红色皮袋,身材高大的男人不为所动,从袋中拿出一个橘子,丢在孙鹏面前。

  孙鹏跪在地上,肚子撑得滚圆,头发凌乱,手与身上的金龙刺绣西装都沾满呕吐物。

  暗室内灯光晦暗,双足被缚的孙鹏抬起头,想要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面孔,始终看不清楚。

  只能依稀看出男人黑色碎发,身形伟岸,手提着一个红色皮袋,里面装有很多橘子以及老鼠。

  “一千万!一千万够了吗?“

  “好!三千万!我给你三千万!”

  “五千万!真的不能再多了!

  “我贷款也只能借这么多钱!就算把我名下所有企业股份套现,一时间也不能凑到更多的钱,你知道我最近公司股票跌得厉害,五千万真的是我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最多的金额数目了!”

  “我真的吃不下了,呕——!”孙鹏张大嘴巴,橘渣混合胃液的稀状物大口呕吐出来,食道与口腔被胃酸灼得一阵刺痛。

  “不必勉强。”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手伸进袋里,抓出一只黝黑发亮,活蹦乱跳的大老鼠。

  “我……我还能吃!”孙鹏看到老鼠吓得面如土色,抓起地上的呕吐物往嘴里塞着。

  他眉头紧锁,忍着极度恶心咽下呕吐物后,再俯下身把地上的呕吐物舔干净,然后抬起头目光希冀地望着男人,问道:“我还要吃多少橘子?”

  “不多,就这些了。”男人掂了掂装有橘子的红色皮袋。

  不多?那里面至少还剩二十斤吧?

  竟然有脸说不多?

  去你麻的!

  孙鹏面露愠色道:“你说谎!一开始你明明说每个人吃十斤就可以离开这里,现在要我一个人吃二十斤?”

  “没办法,他们吃不下,自然要算到你头上。”

  “什么叫没办法!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哪怕我吃完这二十斤橘子,你也不会放了我!你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对吧?你只是在享受折磨人的乐趣!”孙鹏厉吼道:“魔鬼!”

  “吃吧。”男人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硕大橘子,丢到孙鹏面前。

  孙鹏看了眼旁边那两个人的尸体,又看了眼地上的橘子,拳头攥得死紧。

  橘渣快堆到嗓子眼,他一把抓住男人递来的大橘子,捏得稀烂,怒道:“你把大老鼠塞进我的喉咙也好!

  直接一刀杀了我也罢!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男人闻言,伸手从袋子里将大老鼠抓出,黝黑肥硕的大老鼠不甘受到钳制,在他手中拼命挣扎。

  孙鹏的眼中闪烁恐惧光芒,他今天原本是出席好友张范的六十大寿,没想到宴席进行到一半,宴会大厅的灯光全部熄灭,一只黑手捂住他的嘴巴,然后他就晕了过去,接着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和好友张范以及另一个律师朋友被带到了这里。

  被这个男人一直强逼吃橘子,问他是谁也不说。

  孙鹏百思不得其解,试探道:“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我来猜猜你是谁,或者为什么要杀我。

  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放了我,怎么样?”

  男人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孙鹏的提议。

  “你怕了?你害怕被我猜出来!对吧!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孙鹏高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把老鼠放回袋子里,吐出一个“好”字。

  孙鹏皱紧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有了!

  “对,对不起。”

  “开掉吧。”

  那天他到分公司视察,一个新人职员端着咖啡,不小心在转角处和他相撞,他淡淡地对身边的公司高管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那个被我开掉的新人职员,对不对?”

  男人没有回应。

  孙鹏心中一喜,继续道:“那时你怀恨在心,于是伺机报复,陈亮和张范都是我多年挚友和商业伙伴,你嫉恨像我们这种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所以找机会连他们一并抓到这里,我猜得没错吧!”

  “不是。”

  不是你不会早点否定?非要等我说完,气煞我也!

  孙鹏心中暗怒,脸上不动声色,至少这个男人没有再逼他吃橘子,说明男人希望被猜出来的。

  至于他猜对了,这个男人会不会真放他走,就很难说了。

  但不猜怕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孙鹏再次思索起来,今年的他六十有余,事业成功,家庭美满,是多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孙子都快上初中了,这些年在地产圈与娱乐圈做过不少投资,由于张扬的性格,得罪过不少人。

  “余大海!你是余大海派来的人,对不对!”

  余大海,余氏影业大股东,腰缠万贯,日进斗金,在娱乐圈极具影响力。

  余氏影业旗下有一位影视明星,该明星对电影票房具有强大号召力,每年都能为于氏影业带来可观收入,孙鹏斥重金将这位明星挖过来,余大海十分不满,以合同期限未满为由,起诉该明星,最后以败诉收场。

  孙鹏道:“那怎能怪我!你们公司给艺人签得都是霸王条款,艺人拍一部电影分不到多少钱,都给公司赚走。就算我不把他挖过来,迟早有一天,他也会主动解约,跳槽到其他公司……”

  “不是。”

  “楚健豪?”孙鹏回想起和楚健豪的恩怨,那时两人还是好兄弟,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不是。”

  “周技祥?”

  “不是。”

  “韩冰?”

  “不是。”

  “方君博?”

  “不是。”

  在说出“方君博”的时候,孙鹏一怔,蓦然惊觉自己竟然得罪过这么多人。

  “难道你是……”孙鹏回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他参加朋友聚会,喝得醉醺醺的,一时兴起,将专职司机赶下了车,自己开车回家。

  路上遇到一名交警拦截盘查,道路遍布监控,不便硬闯。

  他便下了车,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隐秘地塞进交警口袋里,谁知那个交警不识时务(刚正不阿)竟一把推开他的钞票。

  他勃然大怒,用力将钞票砸在交警脸上,并动手暴打交警,之后动用自己的人脉,让交警下岗。

  孙鹏心中发虚,问道:“你是那个交警?”

  男人清咳一声,手伸进红色皮袋。

  “等等!”孙鹏高声道,“我猜出你是谁了!”

  男人听出孙鹏声音坚定,显然很有把握,便把橘子放回袋子里。

  “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只是心里一直抗拒,不愿提起。没想到多年不见,你连声音也变了。”孙鹏惨然一笑,说出他最不愿意说出的三个字——“余广军”

  余广军,男,大学学历,十年前二十岁,如今三十岁。

  那时,尚读大学的余广军与他的小女儿孙雨兰相恋订婚,却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使得孙雨兰忧郁而死。

  孙鹏大为震怒,派人断去余广军的四肢,装进灌满水泥的水泥桶中沉入海底。

  那时孙鹏还特意给余广军伤口止血,再往他脑袋上套上一个氧气罩,让余广军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

  孙鹏道:“没想到你不仅活了下来,连手脚都再殖了……”

  “该吃橘子了。”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男人将橘子递到他眼前。

  “我吃不下!说多少遍了!吃不下!吃不下!你为什么还要递过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孙鹏一把打开橘子厉声咆哮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还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救助过多少人你又知道吗?!

  我是a国最大爱心基金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捐款最多的人!这个基金给偏远乡村办学、扶贫、救助街头流浪者、为贫困病人募捐,让多少穷人受益!

  对!没错,我是干了很多坏事,是该接受惩罚,可你又有什么权利来惩罚我!

  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

  孙鹏说完这一长串,沉重地呼吸了起来,胃部太撑,血液集中一处,大脑微微缺氧使他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少说废话,多吃橘子。”

  男人又从袋子里挑选出一个硕大橘子。

  “我吃不下,你杀了我吧!”

  “好。”

  男人把橘子放回袋子里,拿出原先那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

  看到老鼠逼近自己的眼前,孙鹏频频皱眉,肥硕的身躯,丑陋的长尾,细长的胡须,圆润乌黑的小眼珠,实在太渗人了。他咽下一口唾沫问道:“是不是我猜对了,你真的会放了我?”

  “嗯。”

  孙鹏皱紧眉头,苦苦思索,听到男人补充了一句:“猜出名字放你离开,最后给你五分钟。”

  五分钟?他的生命只剩下五分钟了?

  不!他一定能出来!

  是谁?到底是谁?

  可恶,没有头绪了!

  孙鹏无助地张望着,当他的目光停留到眼前橘子皮的时候,忽然惊觉。

  是她!

  是她?

  不可能是她啊,虽然自己对她百般侮辱,但是亲手把她捧红,替她还了债务,又给了她一大笔钱,怎么可能是她?

  而且那件事都快过去二十年了。

  若她记恨他,早就该派人来了。

  不是她的话,又是谁?

  楚健豪?不是余广军的话,怎么想都是楚健豪。

  可是这个男人偏偏不承认,也许真的不是楚健豪?

  那到底是谁?

  该死!时间不多,不能再猜错了!

  “四分钟。”男人看了眼手表提醒道。

  怎么这么快?孙鹏从未感觉时间流逝如此之快。

  “林小桔!”孙鹏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仿佛只要他说得很用力,男人就会认同这个答案一般。

  “三分钟。”

  “不,你说谎,就是她派你来的!你为什么要说谎!”

  不知不觉,孙鹏泪流满面。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小孙女,向他讨要零花钱时的可爱模样。

  他想起年迈的父母,想起那些和自己把酒言欢过的人,那些自己辜负过的人,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那些自己伤害过的人……

  “一分钟。”

  “刘凯龙,武鸣超,潘启德,杨洪明,郑朝彬,张五,王六……”孙鹏开始病急乱投医,甚至胡编乱造。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别数了。”

  “五十六,五十五……”

  “别数了,求你!”

  “五十四……”

  “你他玛德别数了!淦你娘!”

  孙鹏表情愤怒地扭曲,最后归于平静。

  “不用数了,我猜不出来。你要杀我就来吧,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用那么残忍的方法,看在我救助过那么多人的份上。”

  “你做慈善只是为了巩固在大众前的光辉形象,普通人只知道你做过很多好事,却不知你背地里干的阴暗勾当。孙氏慈善基金的贪污远胜过捐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的功,根本不能抵你的过。”

  “我是做过坏事,谁没做过坏事!我做坏事碍到你了吗!是不是碍到你了!你又算什么?滥用私刑的正义使者吗!你不知道现今a国有人提议废除死刑,很快死刑就要废除!所以,哪怕是像我这种衣冠禽兽上了法庭也不会死!”孙鹏厉声嘶吼,说到最后已然声嘶力竭。

  “还猜吗?”

  孙鹏喘了两口气,颤抖着抹了把额头汗水,问:“还剩……多……少时间?”

  “十秒。”

  十秒钟?孙鹏满脸愕然。

  时间怎么快得这么快?

  不知是否幻觉,他感觉四周温度骤然降低,五感逐渐模糊,面前发生的一切渐渐虚幻朦胧,不再真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他的灵魂,不停往外拉拽。

  梦?

  是梦就好了。

  眼皮沉重,大脑灌铅,孙鹏缓缓阖上双眼,眼皮即将闭拢的那一瞬间,一道清瘦弱小的身影浮现于他的脑海。

  难道是他?

  孙鹏猛地睁开眼。

  那是一个他早就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人。

  “谢辰?”

  “三,二……”男人神情一怔,没有再数下去。

  “果然是你。”孙鹏苦涩一笑。

  自然界群居动物大都存在等级关系,人类社会亦然,时代的必然性使得有人处在上层,有人处在中层,有人处在下层,孙鹏作为时代的幸运儿,自认高人一等,刑不加身,他旗下的公司基本都是实行他一手制订的高压政策。

  曾有一个员工不堪工作压力自杀身亡,孙鹏接受记者采访时,笑称只有懦夫才会自杀,当时死者的弟弟找他讨要说法赔偿,他指挥保安将那少年扔了出去,而且一毛钱抚恤金都没有给,反正有大律师给他撑腰。

  那人被扔出去的时候高声呼喊:“我哥哥谢辰!是因你而死!”

  “我是他弟弟。”男人淡淡道。

  孙鹏的心凉去大半截,他哪会刻意去记死者弟弟的名字,当时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只爬虫蝼蚁。

  “是你啊,都长这么大了。”

  “人总得学会长大。”

  “后果你担得起?”

  “这就不须你操心了。”

  孙鹏露出一副悔恨表情:“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好人。

  我已经十几年没有杀人了,而且你哥哥好像……是死在上班途中的吧?扣压的工资好像……也还给你们了吧?

  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啊。”

  “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男人拿出橘子,缓缓道:“自杀只需要一瞬的勇气,而活着每天都需要勇气,自杀的人未必是懦夫,他们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在人生低谷的谢辰,只需要一点点的关怀,但是没有人给他。

  只有无尽的冷眼与欺辱。

  连坠落的位置都是空无一人的后街。

  为什么。

  怕砸到人。

  似你这般以大肆敛财为乐的人,内心从没有过一丝丝的愧疚。

  金钱之利无非衣食住行,多余金钱有何意义,时间尽头万物归于虚无,把金钱看得那么重真的好吗?”

  孙鹏听到这番长篇大论,不禁哑然失笑:“可笑的理想家。

  世上没有乌托邦,弱者就应该被剥削,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弱者怨天尤人,强者奋发图强。

  明路有很多条,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聪明的人自会走聪明的路,蠢人当然只能走蠢路!

  你哥哥走上绝路岂是我一人所逼?

  你要搞清楚是谁真正害死了你哥哥!”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正视罪过,敢于担当,有人推诿逃避,诸多借口。

  有人扼住命运咽喉,有人被命运扼住咽喉,都很正常,我杀你,也很正常。”

  “看来今日我难逃一死!”

  “死亡不可怕,死后与生前无异,你只是回归到那个状态当中而已。

  不必怕,因为你感知不到怕。”

  “说得轻巧,死的人不是你。”

  男人冷笑悠悠:“很多人已经超脱死亡,你显然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这很可悲。”

  “混账……”孙鹏气得浑身发颤,看见男人将手伸进袋中,又摸出一个橘子

  “来吧,吃下这个断头橘。

  拥抱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