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闲的紫金龙椅坐不住,非要玩御驾亲征。”乐诚阴沉着言语,不止能治小儿夜啼。
乐伊势听了,都以为他大哥想谋朝篡位,“大哥,跟大嫂道个别而已,我们先回荆州,又不是再也……呸,过两日便可相见了。”
乐诚明显的不情愿,“下月初一是璇儿生辰,到时银河变成七百里三峡,你要扮鹊桥上的鹊啊?”
思索过后,乐诚计上心来,压低声音吩咐乐伊势,“你让那两个丫鬟留下来假扮你大嫂,今夜我们走陆路离开,先到雍州,再乘船回江陵。”
“好主意啊!我这就去办。”
两个时辰后,靖璇穿了身乐诚的衣服出现,束了个发髻到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公子。
“阿诚,好歹给我件得体的衣裳,这像个麻袋似的,套着也太寒碜了。”
乐诚倒是挺高兴的,戏谑她,“走在外面说你是我儿子,也有人信啊。”
靖璇撇嘴,这个人好不要脸。
天刚擦黑,乐诚趁众人不注意,带着自己的侍卫,悄悄启程了。
路上行进的不快,而且可以看见有大批的流民,趁夜赶路,似要北上。
待他们到达雍州时,就看见有衙门张榜的告示,让大家尽可能收留流民。
有些富豪家朱门紧闭,极少有出来施两碗能照清人影的稀粥。倒是穷人家还有些老干玉米,挂在墙上,任人随手捞下一个。
越往南下,流民越少,靖璇途中让侍卫送了信到徐州琅琊,乐记所有米面一律不再出售,雇可靠的镖局,全部运往冯翊、扶风和京兆三处。
写完信靖璇的心哇哇滴血,“真可惜,我刚开了粮油铺,就赶上流民闹灾,这还没回本呢,就亏了。”
乐诚眼看着靖璇身上金光大盛,这绝不是错觉,故而他轻轻摸着靖璇的头,“让伙计们把米粮都写上乐记的徽号,待来日收成好了,自会回本钱。”
这次那些金光,没有因为他的触碰而消失。
……
他们一路奔波,正在八月初一当日清晨回到了荆州,索性到彦之将军被流民所扰,还未赶来。
靖璇并不感到疲惫,她们下船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靖璇家的老宅子,还颇为奢侈的煮了六个红鸡蛋,埋在了当初,乐代给她吃半颗蛋的那个地方。
“阿诚,那年你不在,我长兄送了半颗蛋贺我生辰。”
“就半颗蛋啊……难怪你待杜逢春那般好。”
“我待你最好。”
乐诚心中愉悦,“那倒是。”
隔壁私塾被无夏道士租了出去,如今依旧是个私塾,他二人出来时还可以看见一个个小学子,背着书袋来上学,只是不知道先生是谁。
乐诚静默了一会儿,“璇儿你要是不累,我们上山去找东西吃啊。”
这话多耳熟啊,靖璇简直是听着这话长大的,她笑的灿若朝阳,“好啊。”
没想到上了山还有惊喜,当年他们总在一处吃喝的地方,如今盖起了一处亭子,乐伊势肩上挂着乐蓝五在亭子前无聊的发呆。
见二人到了,迎着二人往里走,“大哥,炉子已经生好了,还准备了尚好的鹿肉和桂花甜酒。”
靖璇不禁轻声感叹,“好奢侈,我们趁别人灾荒吃鹿肉?”
乐诚说:“何止鹿肉,还有你丈夫亲手煮的长寿面。”
乐伊势准备的齐全,亭子中间架着火,火上插着很大一块生鹿肉,经火一烤,油香油香的。
亭子外边另架了个锅子,里边水已经开了,乐诚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煮面。
靖璇已经换回了女装,如此蹲在地上怕脏了衣裳,倒不如男装方便,但又舍不掉市井小民的习性,故而也挽了袖子,凑近了闻着肉香。
她问乐伊势,“仲恩,这亭子是什么时候搭起来的?”
“前些日子从建康送来一批探子,没什么身份,大哥就让他们在此处搭了个亭子出来,出去以后就是乐家集的木匠师傅。”
靖璇心里美滋滋的,不管他们官居几品,无论他们还会不会回到此处,乐诚心里总是想着她的。
这时候乐诚喊她,“璇儿,来盛面。”
米白色的面条,一挑起来又顺滑又绵长,面里有菜有蛋还有肉,比起她糊弄阿诚那碗可像样多了。
乐诚又说,“阿父和谚辛已经返程回建康了,过完生辰我们先去南郡,与荆州的暗哨汇合。”
就是说还要上路?那这次回来单纯是为了过生辰啊?
“为何不在此处等着到彦之将军?探子又为何不在宜都郡就近监视?”
乐诚笑的奸诈,“为了显得我们奔波劳碌嘛,况且谢晦坐镇宜都郡,何必去惹他晦气,南郡与宜都城只有一个城门的距离,所得消息不会晚过三个时辰。”
靖璇吸了一口面条,点评道,“果然老奸巨猾,好吃。”
……
八月甲申,关中流民聚集到汉中,由于京兆、冯翊、扶风三郡皆有乐记供应米粮,流民没有挨饿,又因骠骑将军刘义康,也就是皇帝的四弟,和侍中王弘奉旨主持大局,使百姓安置得当,故而未生哗变。
到彦之抵达荆州当日,乐诚早得了消息,亲自迎接,在宜都城中,给到将军隐蔽的安排了临时住所,并为其讲解荆州城中的排兵布阵。
“彭城州守将,长史庾登之胆小怕事,可以此人为饵,迷惑谢晦调兵遣将,使其自大,率军亲征,再出奇兵,一举克破。”
到彦之听后深以为然,“乐郎以为,何人可堪大任?”
乐诚笑笑,“末将以为,唯檀道济可堪此任。”
到彦之明显犹豫了,“檀道济为四顾命之一,陛下此次清除佞臣一党,却又启用檀道济,怕是不妥。”
乐诚想想说,“陛下曾于建康宫中邀檀将军恳谈,昔日虽由他带兵废黜少帝,却因公而不为私。况且檀道济乃开国功臣,高祖亲赞,我等望其项背,若欲反,恰如探囊取物,陛下也无可奈何,不如信之用之。”
他看到将军实在面露愁容,又劝慰他,“将军可是怕陛下问起,不知如何作答?”
到彦之看向乐诚,“正是,我等私下谈论,终是做不得谕旨,不知陛下作何想?”
还不是唯恐陛下疑心他?真是官越大心眼越多。
“将军可听伯坚一言,若陛下问起,将军尽管自荐,并言明自认除檀道济外,未逢敌手。”
果然,听了这话到将军面色稍霁。他对乐诚说,“我此来,除了纵观荆州局势,还是因为陛下疑你做事过于顺畅,恐有谎报,如今看来是确有其才,堪当重任。”
乐诚表面笑嘻嘻,“那还要请将军回朝,在陛下面前为伯坚多多美言。”
“自然。”
……
忽悠了到将军和皇帝,又解决了战局上的麻烦,乐诚的心情非常愉悦。整个回南郡的路上,花香悠悠,飞鸟怡人,就连天上的云,也像个娇俏的姓乐的大姑娘。
别院里的靖璇心情也十分不错,听闻彭城王刘义康用了她的粮食,安置好了流民,还给乐记写了表扬信,顺便打了一万两银子的白条。
这么美的美事这辈子头一回遇见!得赶紧告诉乐诚。
吃晚饭的时候,乐诚终于是回来了,趁人不注意将靖璇拉进了房间。
“阿诚?何事啊?”
乐诚拉着靖璇的手,表情非常肃穆,“璇儿坐……为夫想干一件大事……”
靖璇不禁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手不自禁有些发凉,“嗯,你说。”
“这件大事,已经问过你师傅了,他老人家也是同意的。”
师傅同意的,那应该就是安全又可行的。靖璇点头……
晚饭时分,几个吃的快的青壮年,赶着在院子里抢地方纳凉,八月虽已入秋,却也热的很。
晚间凉风习习,有几个人趁着院子里没女眷,还在井边冲起了澡。
一边四个人支起了牌桌赌钱,旁边有八个人围着观战,好不热闹。
一人摇完了骰子,耳尖微动,他们这群侍卫,多少有些功夫底子,耳力不错,听骰子都比别人响些。
“嘶~你们听没听见,好像有女人在吐?”
另一人道,“你别想蒙混过关,快开快开!”
还有一人认真听了听,“是好像有人在咳嗽,难道是病了?”
“什么病了?我们院子里哪有女人?除非是……”
“难道是大嫂?”
这时,那女子突然惨叫一声,吓得在座几位心肝直颤,这回可是都听着了。
最开始那人说,“你看,我没说错吧!是不是都听见了?”
哀嚎还在继续,若不是他们习武之人耳力好,定然听不到如此响动。
“像是被人捂了嘴毒打?”
“难道?是将军和夫人打起来了?”
“我见大哥回来时脸色不好,难道是夫妻拌嘴,夫人惹怒了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牌也不打了,一时间想想他们大哥平时敬畏大嫂,在大嫂房门前下跪的那个怂样……
几个人望着远处的房门站成一排,“不如……我们去劝架?”
“不好吧,人家毕竟是两口子,有什么分歧,让我们外人撞见……”
“可是这声音,就如同我在刑部外边听见那响动,血呲呼啦的,这这这……”
乐伊势最近腿脚不好,吃饭也慢,等他从膳房里挪出来,就看见一群大小伙子斗志昂扬的要冲向他大哥的房间。
怎么着?火并啊?当他乐二是死人啊?
于是他大喝一声,“站住!你们干什么?”
没想到众人见了他像找到了主心骨,“仲恩快随我等去拉架,大哥好像与夫人打起来了。”
乐伊势一脸你耍我,“怎么可能?我大哥同大嫂感情不知道多好。”
“你听,你听啊!怕是大哥动了真怒,打的可惨了。”
乐伊势闻言静心倾听,突然眉间一跳,反应了过来,他乐二郎历经世事,还能不知道这?
“唉——什么打起来了,没见过你父母行周公之礼啊!都别多事啊,快滚快滚!”
几人被乐二郎一番教诲,突然脸就烧了起来,再听钻入耳中的凄婉之音,简直令头爆炸。
有的人躲回屋子里,却猥琐的蹲在窗户根底下。有人奔到井边,提桶凉水兜头浇下。还有的人直接出去遛弯,打算后半夜回来,耳中的声音却久久散不出去。
院子里牌局也散了,谁赢谁的钱也不要了。
等到夜半子时梆子声响了三下,有人进房间报信,“我刚看见大哥出门泼了两盆水。”还分别比划了挠脖子和挠胸襟的小动作。
众人齐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睡了。”
“睡了睡了。”
“明日早起还要练功。”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一躺下就打起了鼾,一刻钟过后……
女子呜呜咽咽,哭声微弱又十分凄惨……
一个床铺十二个男子,齐齐翻身跪了起来。
众人:“……”
“唉……”
“哎……”
“害……”
“将军不愧是将军……”
众人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推门,看着大家都是黑眼圈,十分的讳莫如深,“你们也一宿没睡啊。”
“呵呵。”
……
辰时乐诚抻着懒腰出门,刚好撞见乐伊势提着菜篮子从外边回来,这人什么毛病啊,眼睛有那么大个黑眼圈?
“仲恩?你昨晚上没睡好啊?”
乐伊势非常颓,“大哥。”乐伊势特意往门里瞧了一眼,估计他大嫂听不到才说的,“大哥,你你你……你是个杀猪匠啊!昨晚上声音特别大,便宜那帮小子了。”
乐诚面露不忍,“杀猪匠?这什么形容?”
乐伊势一副求求了的表情,“大哥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呢,可以找小弟教你嘛,要知道……”
他从菜筐里迅速拿出一根芹菜和一根萝卜,“要知道,芹菜和萝卜是有区别的。”
乐诚一挑眉,靖璇不知何时走过来,一双眼睛有点肿,一推门就看见乐诚手里拿了根萝卜。
靖璇:“……”
乐靖璇捂着脸回去了。
乐诚手里捏着萝卜,邪笑一声,一掌将乐伊势无情的拍在了门外。
乐伊势:“……”
乐伊势久久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