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39章 归所

  整片民巷之内杀声震天,尖锐的兵甲碰撞声回荡不绝,凶猛的雨势和响雷也掩盖不了那些凄厉的悲鸣。到处都是散落的兵刃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上流淌的雨水都成了淡淡的薄红色。

  这种程度的厮杀当然比不上真正的战场,在童玄眼中平平无奇,也并不打算下去助阵。夜雪焕看上去白净优雅,却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煞神,一旦杀红了眼,当真就是谁挡杀谁,以身诠释了何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本就因为蓝祈的事心烦意乱,整个人都暴躁得很,连日来的压抑愤懑全都发泄在了这群逆军身上,只能说刘冉是自己撞上来触了个大霉头。

  对方虽然人多,但主帅已死,群龙无首,毫无斗志,玄蜂侍卫掩护着他,巧妙地利用着地形周旋,加上羽林军已在外围进行压制,可以说是局势已稳。童玄很了解夜雪焕,这个时候帮他杀人才是坏了他的兴致,还是守着蓝祈比较重要;等解决了这场逆乱,再把蓝祈往他怀里一推,什么火都该消了。

  想到这一层,童玄那张一向拘谨严肃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偷偷瞄了蓝祈一眼,就见他死死盯着下方的战局,手里抱着先前挎在腰间的小布包,指甲都快要把布帛撕裂开来,看上去已经紧张得连呼吸都不会了。

  明明是他自己预料之内的事态,可等到真的杀了起来,他却比谁都担惊受怕。童玄叹了口气,轻声道:“蓝公子放心,殿下没事的。你若是怕,就别看了。”

  蓝祈摇摇头,视线依旧牢牢锁在那道所向披靡的黑色身影上。他始终是个潜伏于黑暗中的密探,这样混乱的厮杀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雨幕模糊了他的双眼,可他还是要努力地看着,把那冷厉铁血的身姿深深地印入脑海里——那才是夜雪焕最真实、最耀眼的模样,是他自己永远也到达不了的高度,所以也最令他向往和心折。

  他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恼恨起了自己这身潜隐的本事,杀不得人、见不得光,无法与那人并肩作战,这种时候只能躲在暗处,成为他的负累。

  “……童统领。”他对身边的童玄说道,“你去帮殿下,我没事的。”

  童玄却摇了摇头:“我若是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殿下知道了才会怪罪我。”

  蓝祈抿了抿唇,刚欲开口,童玄继续道:“殿下并不需要保护,玄蜂存在的意义也不是保护他,而是替他守护最重要的东西。”

  这话的意思极其明显,尤其还被童玄用如此正直认真的口吻说出来,蓝祈都不由有些脸红。明明下方就是满目疮痍的战场,心里却无法控制地悸动起来。

  “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绝不会轻易给承诺。”童玄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却极郑重,“他和你承诺了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无论何事都不会改变。正因为是你,殿下才会冲动,才会失控,但他对你的心意,玄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请你相信他给的承诺,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蓝祈彻底红了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突然理解了为何他能把大名鼎鼎的丹麓第一美人收入怀中——越是这样严谨认真之人,说出来的话才越让人无法质疑。

  ——这位侍卫统领若是说起情话来,想必杀伤力一定很强。

  “童统领可真是……”他颇有些尴尬地斟酌了一下词句,“……人不可貌相。”

  童玄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了不得的话,突然就腼腆了起来,忸忸怩怩、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并无僭越之意,只是站在玄蜂的立场上,我也希望……”

  “我知道了。”蓝祈没让他说下去,轻声说道,“我会好好和他说清楚的。”

  “蓝公子……”

  童玄本欲再说两句,却突然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及嘴角边那颗浅浅的梨涡。

  平日里不怎么会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格外恳切;平日里不怎么笑的人,露出来的笑容才格外迷人。

  童玄看得甚至都有些怔忡,片刻之后才红着脸撇开了头。他也不知为何会与蓝祈说这些,大抵是夜雪焕那两口血吐得太过触目惊心,也有可能是那句“路遥可有和你闹过这么大脾气”戳到了他心里的软处。

  他和路遥能有如今的圆满,全靠夜雪焕一手成全,可他自己却始终孤独。好不容易心有所系,如果就这样无疾而终,也未免太心酸了些。

  夜雪焕有他身为皇子的尊严和骄傲,有些话也许永远都说不出口,所以才需要童玄这个侍卫统领来替他守住最为珍贵的东西。

  “蓝公子。”童玄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沉声说道,“我玄蜂上下,除了殿下之外,就只会认你为主。”

  “……”

  蓝祈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知是苦是甜,微微泛着疼痛。撇开夜雪薰当初那不靠谱的“指教”不谈,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认可和祝福;在经历了那么多嘲讽和诅咒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鼓励他留在夜雪焕身边,与他长相厮守。

  ——何况还是童玄这样一个知晓他所有的身份立场、知晓他们之间会隔着多少艰难险阻的人。

  正因为是童玄,是夜雪焕身边最亲信的人,才最能了解他的心意和决意。与其说他是站在玄蜂的立场上,不如说他就是站在夜雪焕本人的立场上,恳请蓝祈从此不要再离开。

  蓝祈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酸,也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淋得太久了。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热切的喜悦,如果不是怕分了夜雪焕的心,直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抱住他,向他倾诉这些年里所有的辛苦和委屈。

  “……容采!”

  包围圈从外部被撕开,魏俨终于杀了进来,羽林军涌入巷内,抵挡住了剩余的叛军。他看了眼满地的尸体,不由得轻轻咋舌,一面把手中长枪扔给他,一面苦笑道:“你也太凶了点吧?”

  以五十敌两百,反倒是对方被他杀寒了胆,真不知该说是夜雪焕太凶悍,还是西南边军太不堪一击。夜雪焕丢了手中刘冉的长剑,接过自己的长枪沧星,枪尖倒转指地,哼了一声,“算你来得及时。”

  他的脸色在暴雨之中越发苍白,臂上、腿上都有划伤,并不影响行动,但也明显有些体力不支。雨中杀敌本就要艰难些,且不说视线受阻,湿透的衣衫都是负担。玄蜂目前还未减员,但也都负了伤,若是魏俨再不来,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敌军不敢与他撄锋,全是因为他撑着一口一往无前的气势;可一旦气衰,示了弱,对方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就是靠人海战术也能堆死他。此时有羽林军助阵对敌,弥补了人数上的劣势,无论是他还是玄蜂,都可以松口气了。

  魏俨的神色有些怪异,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出来,递到他面前。

  ——是白婠婠送给蓝祈的镯子。

  “……我今日大早就收到了,知道事情有变,一直都备着。否则要等到刘冉带军出去了再整队,怕是只能来给你收尸了。”魏俨长舒了一口气,“郡主那边收到了另一只,这会儿应该在帅府里镇压余党。”

  夜雪焕默不作声,胸口的闷痛更加厉害,忍不住咳了两声。魏俨见他神情,就知他最大的心病还没解决,轻声劝道:“你莫担心了,至少小蓝还没走。如今这般混乱,他不出来也是对的。”

  夜雪焕没理他,将含羞抓在手里,提枪又杀入阵中。魏俨无奈叹息,只得指挥羽林军掩护,由得他杀个尽兴,泄了心头之愤再说。

  一场混战从清早进行到午后,厮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偶尔的兵甲拖拽之声,更显得凄冷寥落。魏俨带着羽林军清理现场,夜雪焕斜倚在院墙上,长枪倒插在身旁,手里握着含羞镯子,脸色阴晴不定。

  他很久没有这般对阵杀敌,何况本也不在最佳状态,此时已经耗尽了体力,身上有多处伤口,手脚也酸软不堪,轻轻喘着气。他当然也算得出蓝祈大致是在何时给魏俨传的信,玉无霜所言果然一点不错,或许蓝祈到现在都还在附近,只是不愿、或者说是不敢面对他。

  玉无霜早就没了踪影,想来一切都在她的预计之内,知道蓝祈早就前去求援,知道这一切早成定局,所以才怂恿他直接与刘冉动手,要看看他的态度和手段。

  这样的一个女人,却终究抵挡不住命运的辗轧。可即便如此,她也要掌控住自己的生死;即便是死,也要让这世间诸事按照她的意愿进行,为此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死都列入计划之内。

  在这一点上,她与楚后何其相似。

  玉无霜究竟想要夜雪焕和蓝祈之间变成什么样,如今谁也不会知道了。就好像楚后在给蓝祈种下契蛊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也早已无人知晓。这些对于夜雪焕而言已经全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蓝祈回到他身边来;是因为契蛊也好,是楚后的指令也罢,就如同魏俨所言,反正人都是他的了,从今往后的一辈子都要和他一起度过,还计较什么前因后果。

  有那么几道伤口,他其实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他并不屑于用那种卑劣的、近乎于耍赖的方式哄骗蓝祈现身,可当那些刀刀剑剑落下来时,身体上的伤痛却反而带走了些许心头的酸楚。是他把蓝祈的一颗真心践踏得支离破碎,只有让自己也遍体鳞伤、满身狼藉,才能自欺欺人地减轻一些负罪感。

  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轻伤,不消片刻就已经开始结痂愈合,只要调理得当,连疤都留不下一条,如何比得上蓝祈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和痛。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童玄的声音,似乎是侍卫在和他汇报玄蜂的损伤状况。距离有些远,听不真切具体在说些什么,他也懒得理会。此时的雨势已经小了些,雨珠却颗颗饱满,砸在身上刺刺地生疼;噼噼啪啪的雨声仿佛将他隔绝在了人世之外,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直到有一只熟悉的小手覆了上来,轻轻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后知后觉地偏过头,刚好撞上了那双漆黑的杏眼;略带着些怯懦,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明亮,倾盆大雨也浇不熄其中跃动的火焰。

  无论看多少次,这双眼睛都是如此惊艳。他曾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过凌云的傲意,也看到过剪水的深情;看到过情欲高涨之中的融融春色,也看到过痛苦挣扎之时的簌簌寒凉。过往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一一浮现,这双杏眼里出现过的每一分鲜活生动都曾经属于过他,也曾经只属于他。

  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就算给他一辈子也看不腻。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转,他本能一般反手握住了那只小手,湿冷的触感不似平日里的温软细嫩,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安心。这只手曾经认认真真地给他剥过橘子,轻轻柔柔地抚过他背后丑陋的伤疤,每一个夜晚都乖乖巧巧地被他包裹在掌心里。

  ——这只曾经被他甩开的手,竟还愿意再回到他掌中。

  意识似乎还是恍惚的,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最迅速、最诚实的反应,一把就将那小身子死死按进了怀里。精神上一松懈,厮杀了大半日的疲惫就都涌了上来,仅剩的最后一点气力似乎都用在了紧紧拥抱的手臂上,眼前蓦地一阵发黑,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殿下……!”

  蓝祈被他的突然脱力吓了一跳,又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没事。”夜雪焕将他抱得更紧,下颌在他颊上轻轻蹭着,“乖,别动……先让我抱抱你。”

  魏俨听到这边的动静,和童玄相视一笑,暗暗让羽林军把周围清空出来,自己也远远站开,不去打扰这一场历经坎坷的久别重逢。

  “蓝儿……我好想你。”

  夜雪焕设想过无数次,等把蓝祈找回来了要如何斥他罚他;可真当蓝祈回到他身边,像一只冒着风雨还巢的雏鸟,湿淋淋地依偎在他胸前,本就单薄的身躯明显又消减了一圈,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发颤,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想你”。

  他身上杀气未退,还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也同样湿得透彻;可那胸膛里却依旧坚实温暖,心口处传来的鼓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剧烈,铺天盖地的雨势都被挡在宽阔的后背之外。

  蓝祈轻轻握住了他的上臂,低声道:“对不起……”

  夜雪焕在他耳尖上咬了一口,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从今往后,永远都不准你说这三个字。”

  蓝祈张口欲言,又被一口咬住了唇瓣,力道大得恨不得要咬出血来,“不准解释,我也不想听。我现在……只想听你说喜欢我。”

  “蓝儿……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蓝祈埋首于他肩头,纵有千言万语都只能梗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是早已说过无数遍的两个字,明明决定了要好好地说清楚,明明是他自己最真切的心情,却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艰难。

  夜雪焕听他久不言语,心里凉得透透彻彻,胸腔里血气翻涌,剧烈的闷痛压得他几乎要窒息,却反而柔柔地笑了出来,先前的强硬全都没有了,声音变得低缓而飘忽,“你不愿意了?不要紧……不愿意也不要紧。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我喜欢你。蓝儿,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不愿意喜欢我了也不要紧,换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让我一辈子护着你、宠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蓝儿……我的蓝儿……是我不好,是我食言……我再不放开你了,你别走、别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哑,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着为数不多的气力,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恍然间看到的都是梦中那决绝转身的背影,竟似是魔怔了一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别走”,最后闷咳几声,一口鲜血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浇在了蓝祈肩头。

  蓝祈只觉得肩上一热,怔怔地看着那滩晕开的猩红,听到他粗重急促的喘息,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从未见过夜雪焕如此痛苦狼狈的模样,他所倾心仰慕的三皇子一直是强大而从容的,如今却在用哀求的口吻和自己倾诉着相思。

  他的一颗心仿佛都被撕成了碎片,搂过夜雪焕的后颈,咬破舌尖,往他嘴里送了一口血。

  夜雪焕满嘴都是铁锈味,这口血被送进来时也未觉有异,下意识就咽了下去,然后才察觉了那不同于自己血液的清甜气息,又香又暖,慢慢流到胸肺之间,郁结的闷痛顿时缓和了不少,就连先前的眩晕和无力感也消失殆尽,头脑里变得清明起来,仿佛有一股热流扩散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爽利了几分。然而这种甜味似乎会致瘾,他欲罢不能,含着蓝祈的舌尖又吮出了两口血,直到蓝祈吃痛轻哼才反应过来,忙将他放开。

  蓝祈被吮得舌根发麻,也顾不得擦一擦唇边淌下的涎液和血丝,只抚着夜雪焕的胸口,急急问道:“可有好一些?我也不知契蛊是否真的有用……”

  夜雪焕不等他说完就重新吻了下去,再不碰他带血的舌尖,只浅浅在唇瓣上点了点,涩声道:“小傻子,你何苦如此。”

  “我情愿如此。”蓝祈听到他的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这才放心了些,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我喜欢殿下。”

  夜雪焕又把他抱紧了些,“我宁可你不情愿。”

  明明是他此刻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可真的从蓝祈口中说出来时,他却只有更加心痛。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相信了那荒谬的契蛊,也终于明白了契蛊真正的可怕之处。

  ——宿主以情入契,心甘情愿地奉献;契主受蛊血诱惑,情不自禁地索取。这种所谓的“相合”最终会变成一种扭曲的、病态的相互依存,彼此成为对方的瘾,谁也离不开谁。

  “我偏要情愿。”蓝祈的声音清清浅浅,却反而更显得坚定不移,“殿下不需要愧疚,是我先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算计了殿下,想留在殿下身边。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也算是背叛了楚后。玉大人培养我十四年,我也同样出卖了她。”

  “对我好过的人,每一个都被我辜负了。这样卑鄙的我,殿下也说了喜欢,我……我很高兴。”

  他抬起头,在夜雪焕下颌上亲了一下,“所以,就算是把这条命给殿下,我也心甘情愿。”

  “乖……不哭。”

  夜雪焕捧住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眼角。哪怕满脸都是水渍,他也能分辨那一滴混在雨水中的泪珠。

  “你也不需要愧疚,我情愿被你算计。你也没有辜负任何人,这些本就不该由你来承担。”

  “你的这条命,我接下了。从今往后,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蓝祈缩在他胸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夜雪焕却听得分明,心口热得快要化开,喃喃道:“乖小猫儿……跟我回家了,好不好?”

  ——回家。

  早就是没有家的人了。罪臣之子、别国密探,几重不可饶恕的身份都压在他身上,早已是个不能站到阳光下的存在。可就因为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心里竟又生出了些奢望来,轻声问道:“……家?”

  “嗯。”夜雪焕拥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安一个家,好不好?”

  蓝祈紧紧环住了他的后颈,喉咙里堵着压抑的哽咽,身体颤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落叶,可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宁。

  不需要再多言语,就已经认定了归处所在。

  ——他想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怀抱。

  夜雪焕低头含住了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地舔*他受伤发烫的舌尖。不敢肆意侵占,只柔柔地探索,像是在征询着同意,又像是在对待最珍视的宝物。感觉到蓝祈不断往自己怀里缩,就把手臂收得更紧一些,给予着最坚定的回应。

  雨珠顺着他的睫毛落到蓝祈脸上,不知为何,竟是温热的。

  缠绵只得片刻,蓝祈突然脸色剧变,抱住夜雪焕的脖子侧身卧倒。此时的雨势已经小了许多,雨点却很大,十分影响视线;夜雪焕只觉一阵风声掠过耳畔,身后的院墙上就猛然钉上了一支羽箭,整个箭镞都没入了墙体之内。若非是蓝祈感官灵敏,这一箭足以把他们两人一并射穿。

  夜雪焕心中怒意陡生,上一次在右陵驻地还能说是一时不慎,如今同样的戏码居然又来了一次;玄蜂都是伤员,倒也罢了,羽林军明明就在周围清场,难道都在看戏不成?

  “童玄!”

  他心知这一箭是冲自己而来,一把将蓝祈远远推开,翻身去拔倒插在一旁的沧星。然而才刚刚出声示警,手才刚刚握住枪杆,腿都还没站直,第二箭已经破空而至,直指他胸前。夜雪焕大骇,如此射术可谓顶尖,西南边军之中居然还有这种箭手,潜伏到此时才抓住机会偷袭。

  心念电转之间,他弓腰侧身,避过了要害,箭镞却依然从右肩擦了过去,利器撕裂皮肉的嗤嚓声在此刻尤为清晰,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殿下……!”

  “别过来!”

  夜雪焕本就体势不稳,被这一箭带得重新跌坐了回去,沧星脱手,哐啷哐啷砸在地上。暗处的刺客根本不给他喘息的余地,第三箭更快更猛,依旧瞄准胸口而来。眼见着无法闪躲,夜雪焕一咬牙,居然直接用自己的心口迎了上去。

  连续三箭几乎毫无间隔,童玄在听到喊声时就已经冲了过去,第二箭时看清了轨迹,直接扑向箭矢来处。他与夜雪焕多年默契,并不理会他的伤势,这种时候护在他身边也无太大用处,必须先拿刺客,釜底抽薪。

  蓝祈心知凶险,不敢添乱,眼睁睁看着锋利的箭尖刺破了夜雪焕胸前的衣衫;然而想象中的恐怖景象并没有出现,箭矢撞在他胸口上,只发出了一道清脆响亮的擦碰声,把他撞得倒在地上,却没能刺入他体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似乎还带着几分不甘似的,在一旁的水洼里激起圈圈涟漪。

  夜雪焕呼吸急促,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脸色苍白至极。

  蓝祈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他为何没有中箭,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哆哆嗦嗦地扶着他坐了起来。

  刺客并没有再出第四箭,想来应该是被童玄牵制住了。夜雪焕肩上的伤口几可见骨,血流如注,嘴角却微微翘着,缓缓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完全变了形的暗银香球。

  “蓝儿又救了我一命。”他把香球递到蓝祈面前,琉璃般的凤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回头补你一个新的,好不好?”

  蓝祈像是被他这毫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抓起香球远远丢开,伸臂抱住了他的后腰。

  “乖,不哭。”夜雪焕右肩撕裂,右臂几乎抬不起来,却依然用左臂拥住蓝祈的后背,安慰一般吻着他的额角,“小伤而已,不碍事。”

  蓝祈颤抖得厉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也不敢看他的伤口,眼泪止都止不住。

  魏俨赶了过来,刚想询问,就见夜雪焕轻飘飘地抛了个眼神,立刻就心领神会地闭了嘴。也是因为太过识趣,想给他二人多留点空间,没想到却反而给了刺客可乘之机。

  童玄拿了刺客回来,喊来两个玄蜂侍卫将人制住,押到夜雪焕面前。夜雪焕看清刺客的面目,眼神骤冷,伸手把蓝祈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

  “真不愧是你三殿下。”刺客低低笑道,“可真难死啊。”

  听到这个声音,蓝祈猛地一僵;就连夜雪焕也按不住他,让他转过了头,看着那张满是讥笑的脸,咬牙切齿地低吼了出来:“齐、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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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焕:包办婚姻好,童养媳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