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28章 击节

  到了六月底,私贩人口一案依旧没有最终定案,但刘家显然没有要保赵英的意思,还积极“参与调查”,将归心楼背后的一众涉案人员全都抓了出来。所有人都一口咬定赵英是主谋,归心楼不过是他的掩护;而红龄反正神志不清,又没了舌头,除了少数真正知道内情的人,谁也想不到她才是真正的主谋。

  赵英早知自己不过是颗棋子,刘家定会丢车保帅,但被落井下石到这般地步,也实在心寒透顶。然而他已然百口莫辩,哪怕此时再把刘家供出来,落到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想要拉人垫背而已。如此重罪定然难逃一死,只不过是死法的区别。

  夜雪焕收到消息之后并不不意外,本也没指望能将刘家拉下水,但刘霆竟能撇得如此干净,也实在让他十分不悦,于是将最致命的问题再一次明确地拣了出来——那就是这些被贩人口的具体流向。

  虽然涉案人员都咬定是贩到别国不容易被抓,并无其他特别理由;但视情况而言,这完全构成叛国之罪。刘家先前一直在避重就轻,想要尽量将此案了结在赵英这一层上,而夜雪焕显然不会让他如愿。勾结这种事都是双向的,既然刘家抓不住,那从颐国抓起也是一样。

  颐国此次的态度可谓微妙,一直都说在配合查证,却什么也查不出来,更咬死不同意让重央派人入境调查。礼部与其僵持一个多月,半点进展也没有。这种尴尬的局面导致重央朝中火药味渐浓,已有不止一人主张以兵力威慑,甚至宣战。刘家当然不可能允许战事发生,否则直接损失的就是西南边军,何况鱼死网破之下,颐国定然不会管什么盟友协定,刘家所有的隐忍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所以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暗中布置,只要将替死鬼都安排好,这场危机便能化解。

  边境局势一紧张,夜雪焕就找到了借口,准备前往云水关,会一会西南边军。

  云水关驻军八万,人数在边境五关之中虽不是最少,但战力实在说不上强。

  东北霜芦关外雪原莽莽,又多是朴素的山族边民,驻军只有六万;但为了帮助山族抵御那些顽强难缠的山贼流寇,这六万驻军都有着充足的作战经验。

  西边有西岭天险作为天然屏障,并未设关;东部和东南都是十万海军,百年来也动过几次远征,东洋和南洋的诸多小国基本都已臣服,但依旧有海寇横行,时不时就要出海镇压。

  南北两关和西北都是重兵,雪鹄关外有胡族,驻军十三万;亟雷关外有蛮族,驻军十五万。而落霞关外则是广袤万里的南荒,尽是矮坡丘陵,缺乏地形优势;土地虽然贫瘠,但矿脉丰富,所以重刑犯一般都会流放南荒去采矿。南荒的原住民自然不欢迎,而这些荒民又不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北胡和边蛮,他们狡诈且机动,充分利用着南荒的地形与重央周旋,有着能驱使蛇虫一类的巫术,甚至还能造出些精巧实用的武器,且人数庞大,蝗虫一般无穷无尽,将南部边境骚扰得不胜其烦。落霞关驻军连年增多,到如今已有十八万之众,才终于能够保障几条主矿上的平稳。

  而相比之下,西南虽有个蠢蠢欲动的颐国,但却是八方边境里唯一没有真正发生过战事的一方,实战经验不足;何况西南一带尚有着诸多历史遗留问题,朝廷对其的态度也很微妙。所以许多西域异族的商贩都宁可选择从西北入境,虽然边蛮声名狼藉,但毕竟上任蛮王的头骨还挂在亟雷关的城头上,日日遭受着风吹雨淋,没有哪个边蛮敢在那尊煞神的眼皮子底下对往来的商队下手。

  西南边军如今的主帅名叫刘冉,是刘霆的远房侄孙。当初丢虎符一案时,刘家有大批嫡系子弟遭到牵连,到现在都还在南荒挖矿;刘霆痛定思痛,开始逐渐重用旁系子弟,免得再有不测时损失过重。这些旁系子弟也乐得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心甘情愿地卖命。刘冉在其中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否则也不可能做到一方边帅;哪怕身份上天壤云泥,手中兵力也只有亟雷关的一半,但单从军阶来看,已是和夜雪焕平起平坐的地位。

  蓝祈如今回头再看,早在他盗虎符之前,刘家应该就已经与云雀有了合作,而其中某些合作的内容直接威胁到了玉无霜,所以她才借蓝祈之手,企图破坏两者之间的合作。

  然而他成功盗走了虎符,放了刘家好大一碗血,却依旧没能阻止得了这场合作。以刘家的行事风格,十有八九还会借题发挥,又让云雀做出了不少妥协,睛部和玉无霜最终的结局只怕在那时就已经注定。而若照此推算,刘家的核心人物必然知道那次盗虎符一案的真正原委,知道蓝祈的真正身份。

  刘冉算不算“核心人物”尚且不得而知,但如今云雀已经元气大伤,暂时指望不上,刘家就只能盯着蓝祈,等着他将玉无霜引出来。而刘家既然计划在西越将夜雪焕困死,本就不可能指望颐国军队,必须要西南边军里应外合。

  无论对蓝祈还是对夜雪焕而言,云水关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龙潭虎穴。

  夜雪焕慎之又慎,与蓝祈一道做了许多推演,力求将一切危险都扼杀在萌芽状态。他在丹麓的亲信早已去见过了那位西越质子,也不知具体威逼利诱了些什么,把那可怜的小国储君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称病闭门不出,再也不敢试图参与这种大国的皇权斗争。

  颐国与刘家的合作暂时破裂,出兵西越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只带三百多羽林军,还是有些势单力薄,难保对方不会一不做二不休,丧心病狂地谋害皇子。

  夜雪焕其实很清楚,私贩人口一事虽大,却也不太可能借此扳倒刘家。为其卖命的爪牙数不胜数,就算此次削去了一大片,也不过是割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地再长出来;真正有威胁的是刘家手中的军权,万一真逼得急了,再分裂一次重央也不是做不到。如今只有趁着他们自顾不暇,把云水关里的危险分子除去,尽可能拔干净刘家在军中的势力,优先确保南境的稳定。

  楚家和南宫家再怎么权势滔天,毕竟都是开国功臣;刘家却是前朝降臣,而且还一度再叛再降,最终奠定了如今在重央朝中的地位。这种发家历程无论在哪一朝的皇族看来都很危险,说明这一族人把本族的利益看得高过国家,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虽说朝中一直三足鼎立,但若非要有个排名,刘家必然是夜雪氏要除去的第一位。只是楚家和南宫家都不傻,有刘家在前牵制,才有他们的太平;若是真的帮着皇族除了刘家,下一个就不知道轮到谁了。

  三家虽然互相仇视,但独独在这一点上默契无比,才能相安无事地到了如今。而夜雪焕再是流着一半楚家的血,终究还是姓夜雪;他也许不会对楚家赶尽杀绝,会寻求别的解决办法,但在刘家的问题上,他的立场始终无比坚定。

  刘家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可能有什么誓死效忠之心,最终还是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过是初一十五的区别。夜雪焕杀了刘家一个措手不及,其他两家还能当是看戏;但他如今要动西南边军,便是真正要拆刘家的筋骨,简直可谓锋芒毕露,苗头十分不好。

  楚家不能明着阻止,却也不会帮他;他让楚长越先行回丹麓,多少也是在表明自己不会借楚家之力。而他那位父皇则最会借力打力,此次更是不动声色,这个月一直称病免朝;虽说他身体的确每况愈下,却也从未到这般地步,摆明了也是要作壁上观。

  若夜雪焕此番没有楚家的支持也能斗赢了刘家,就说明他已经真正有了自己的力量,将来对上楚家也下得了手,皇帝给他的考验就算是通过了。

  夜雪焕心知事关重大,但好在也不完全是孤立无援。想从他自己的亟雷关调兵过来显然不可能,但南境尚有某位大佬欠着他人情。

  定南王这回倒爽快,一听夜雪焕出言借兵,直接就把白婠婠指了出来。虽说西南边军局势紧张,但落霞关派兵前往云水关,难免有些僭越之嫌;不过借口倒也好找,如今南境已入雨季,南荒多涝,荒民都忙着避水,正是落霞关最太平的时候,让郡主领兵去云水关,美其名曰“联合练兵”。

  定南王是南境绝对的大佬,说一不二,云水关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白婠婠对于这趟差事显然十分热衷,领着一千五百亲兵,从南丘郡赶来屏叙城,居然只用了十日不到,速度快得连夜雪焕都不禁赞叹。而这般行军速度之下,她的亲兵竟也不见疲色,足可见定南军的训练有素。

  “数月不见,殿下别来无恙。”

  白婠婠从她那匹赤红的爱马上翻身下来,笑嘻嘻地走到夜雪焕身前,昂首挺胸,行了一个军礼。虽说风尘仆仆,那双狭长的柳叶眼却晶亮晶亮,透着一股子精明狡黠。

  不同于右陵城中那身千金郡主的打扮,她今日是一身绛红色的紧腰短衫,马裤窄靴,腰缠一条金光闪耀的九节鞭,胸前绣着飘逸的落日晚云图样,宽大的袖口只到手肘,露出两条小麦色的紧实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对细银镯子,飒爽而干练;然而长发却在脑袋两边高高束起,用黑绸扎了两个大蝴蝶结,尾稍与发丝一起落在肩头背后,额前几绺刘海被风吹得稍显凌乱,反倒有一股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这是近年里在丹麓流行起来的发式,还是路遥的创造发明。作为大名鼎鼎的丹麓第一美人,路遥的衣着品味一直都引领着丹麓的潮流,自从近几年萱蘅郡主的英姿吸引了诸多年轻将领的目光、惹来各地富家小姐的羡慕嫉妒之后,天生奸商的路大老板立时计上心头。他自己当然拉不下脸穿女装,但无奈南宫家有个脸皮奇厚的小少爷,两人狼狈为奸,路遥隔三差五就把这小少爷按照白婠婠的风格打扮起来,还梳了个十分新潮的发式,带出去满街晃悠,然后在自己经营的衣坊里大肆推广短打戎装,果然很快就成为丹麓的一时风靡。

  虽然绝大多数的闺中少女都不敢如此大胆打扮,但反正家中有钱,偷偷买一套,私下穿去和小姐妹们聚会游玩,也是美事一桩。而这个据说叫做“双马尾”的发式只不过是顺便流行了起来,连路遥自己都出乎意料,多亏南宫家的小少爷长相实在可爱,一张粉嫩的圆脸配着两根晃悠的长辫,简直惊为天人。不过这终究不是主流的女人装扮,没有流行太久,但也足够路遥赚得盆满钵满,和南宫少爷一起关起门来数钱数到手软。

  这件事夜雪焕当然知道,当时路遥就和他炫耀过自己赚钱的本事,并大言不惭地高喊“小爷我就是你的摇钱树你还不对小爷好一点”,然后当场就被他从店里抽走了好大一叠银票。此时见白婠婠居然梳了这样的发式,被路遥模仿的本人居然追起了路遥的风潮,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想法。据说若是拿烫热的火钳将发尾卷一下会更好看,毕竟当时南宫少爷就是这么做的;但白婠婠沿路奔波,并没有时间打理。

  再是重央出了名的铁娘子,到底还是个妙龄少女,该爱打扮还是会爱打扮。而这样简单又可爱的发式无疑既满足了她灵巧轻便的需求,又满足了她那颗爱美的少女之心,就连带兵在外也做此打扮,若是让路遥知道,尾巴还不知道要翘到多高。

  白婠婠将额前的乱发整理一番,才笑着与夜雪焕寒暄:“殿下此番南巡,果真雷霆一击,流鸢好生佩服。”

  她不做郡主打扮,连带着也就本性毕露,说话不似上次在右陵城里时那般装腔作势,虽还是有些黏糊糊的南方口音,声音却清亮干脆,语速也快了许多。

  “都是承你当初的吉言。”夜雪焕半带调侃地回道,“若非如此,只怕定南王还不愿把你借给我。”

  “殿下此言差矣。”白婠婠眨了眨眼,故作正经道,“云水关之事,并非只关乎殿下一人。事涉国祚,我定南王府义不容辞。”

  夜雪焕挑了挑眉,但想到定南王府到底雄踞南境多年,该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随即释然,不再多言,将白婠婠迎了进去。

  定南军挨着羽林军驻扎,今晚又要给白婠婠接风,魏俨也就一道过来了。此时天色尚早,白婠婠连日赶路,居然依然精力旺盛,直接邀夜雪焕去校场演武。

  “早闻殿下枪法卓绝,流鸢一直很想请教。”白婠婠站在校场之上,简直两眼放光,“还请殿下务必满足一下这个小小的愿望。”

  夜雪焕失笑,定南王究竟是如何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儿,脸上是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一张口却是打打杀杀。但他也确实久未演练,颇觉手痒,也不拒绝,命人取了自己的长枪过来。

  他的惯用长枪名为“沧星”,枪长七尺三寸,枪尖细窄锋锐,脊上开血槽,通体以镔铁凝铜打造,枪身灿银,若是在阳光之下会极为耀眼,即便是此时云层密布,也觉寒气逼人。他长枪倒持,枪尖点地,鲜红的枪缨摇摆不定,犹如某种危险的预兆。

  他看着白婠婠,唇角轻轻勾起,“想来你也不需我留手,是不是?”

  “自然。”白婠婠歪着脑袋笑了笑,微眯的双眼中满是兴奋之色,“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殿下不用客气,伤了死了都算我自己的。”

  夜雪焕失笑:“如何会让你伤了死了。小姑娘家,这般口无遮拦。”

  魏俨在一旁负手围观,悠然笑道:“郡主的九节鞭,我可已经领教过了,厉害得很。”

  他扬了扬下颌,还故意往后退了两步,调侃道:“刀剑无眼,可别伤了我这个无辜。”

  白婠婠笑嘻嘻地解下腰间的九节鞭,随手摇出一个浑圆的鞭花,将自身笼罩其中,撒娇一般说道:“殿下让我个先手如何?”

  夜雪焕点头:“合该如此。”

  于是白婠婠也不多言,扬起的鞭头如同吐信的毒蛇,带着泠泠脆响,势若流星。

  她终究是女子,臂力不及,用不了重兵器,自小练的就是软鞭。这条九节鞭名为“金蝰”,以精铁打造,外镀金漆,每一节上都挂满倒刺,抽到身上就是连皮带肉一大块,若是缠到颈中,一勒一绞,立时就能要命。

  定南王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虽然带着她扫荡南荒,但极少真的让她冲锋陷阵,一般都在侧翼牵制支援,所以软鞭反而更加灵活。金蝰比一般九节鞭还要长,据说若是在马背上,让她彻底挥开了鞭子,甚至还有荒民被她抽到倒飞数丈、开膛破肚过。此刻是白刃战,没有太好的发挥余地,借不了马势,又拼不过臂力,就不敢去缠夜雪焕的长枪,否则反会被他拉至近前,失去距离优势;于是只在身周挥舞成网,鞭头如同活物一般,探向他全身可能出现的各种空隙。

  夜雪焕的长枪本也该在骑兵战中见长,一时倒也攻不破她的鞭网。但他并不急躁,九节鞭毕竟是软兵器,讲求一个“势”字,只要打乱她的节奏,也便不攻自破。他久经沙场,眼光自然毒辣,枪尖每每逆着鞭势,反向击打鞭节之间的金环,主动要缠她的鞭子。

  坦白而言,白婠婠的鞭法的确精妙,但若真的要打,其实在他手下也过不了太久。只是他不想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次次都点到即止,让白婠婠险险避过。

  于是等蓝祈陪玄蜂做完今日的训练,被童玄引来校场时,看到的就是一副金银交错、眼花缭乱的景象。他在夜雪焕身边大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亲自动手,一时新奇,都忘了和魏俨打个招呼。

  军中的枪法都是杀人的招数,不用讲求什么美观;蓝祈也听过种种夜雪焕在战场上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描述,否则他也不会被边蛮又恨又惧地称作“煞神”。但他此刻显然是在玩乐,劈扫突刺之间尽是从容优雅,到后来甚至单手握枪,进退自如,游刃有余。魏俨看得直苦笑,他是步兵出身,惯用长剑;当初定南王妃寿宴时,白婠婠也拉着他切磋过,然而他的长剑应付起这长鞭来可没这么舒坦。

  白婠婠自然看得出夜雪焕是在让她,颇觉无趣,又瞥见蓝祈过来,便收了鞭子,盈盈笑道:“殿下太厉害啦,流鸢不敌,看来回去还得勤修武艺才是。”

  夜雪焕收枪而立,微笑道:“我知你自认不输男子,但你终究不是男子,武学一道不必强求。需知以智谋战术克敌,足可胜千军万马。”

  白婠婠面露异色,眼中光芒闪动,点头道:“流鸢受教了。”

  她复又转向蓝祈,眯着眼笑道:“听说这位蓝公子身法奇佳,流鸢也很想领教一下。”

  夜雪焕失笑摇头:“原来你的醉翁之意是在这里。”

  蓝祈不答,只看着夜雪焕,等他开口。白婠婠看得一清二楚,当初在右陵见到蓝祈时,只觉得他苍白而冷漠,虽然与夜雪焕举止亲密,但两人之间互相防备,貌合神离;如今由冬入夏,蓝祈居然能被养圆润了一圈,脸上依旧清淡,神情却柔和了许多,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放在心尖上疼出来的。他看向夜雪焕的眼神虽是问询,但却不是单纯的服从效忠,更是信赖和依恋,对他全无戒心,乖巧温顺到了极点。

  白婠婠颇觉诧异,关于蓝祈的种种传言早已甚嚣尘上,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夜雪焕的造势;然而如今看来,竟然已经假戏真做了。

  她是多聪明的人,脸上没表露出一丝异常来,转头对夜雪焕笑道:“还请殿下忍痛割爱,我保证不会伤到蓝公子的。”

  夜雪焕有些想笑,以蓝祈的身法,没个十来人一起围攻,只怕还真伤不到他。当即也不点破,对蓝祈点了点头。

  蓝祈却道:“郡主的软鞭覆盖范围太大,攻击反而难以集中,于我而言……半点威胁也没有。”

  白婠婠的笑容立时就有点垮,但蓝祈说话时的神情又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取笑的意思,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夜雪焕和童玄都忍不住压了压嘴角,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他们太熟悉蓝祈这副神态,平日里训练玄蜂时就是如此,不足之处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挑出来,而且说得无比直白,让人无比受挫。但时间长了就知道他就是这般性子,且他的确一针见血,玄蜂受益良多,才会与他亲近。

  夜雪焕刚想打个圆场,又听蓝祈说道:“郡主若想看,不若请殿下与我演示吧。”

  白婠婠挑着眼角,玩味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似乎颇有兴致。夜雪焕平日也经常去看他和玄蜂周旋,喜欢看他轻巧灵动的身姿,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小东西会主动提出与他拆招,当即笑道:“好,你过来。”

  蓝祈慢慢走到校场中央,居然还从怀里取出一条黑色布带,将眼睛蒙了起来。

  他平日与玄蜂训练时经常会蒙眼,也会要求侍卫们蒙眼,这眼带都是随身携带。童玄倒见怪不怪,魏俨和白婠婠都看傻了。

  夜雪焕知道他蒙眼时动作反而更加迅捷,却非要半带揶揄地问道:“怎么,怕看着我会分心?”

  这明显是一句故意调戏,但蓝祈早被调戏惯了,淡淡回道:“殿下的枪上杀气太重,不用眼睛,只靠感知,我反而能更敏锐些。”

  他绷直小腿,踝部微抬,只以足尖点地,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殿下的枪术再厉害,也刺不中我的。”

  这种嚣张的豪言壮语,也就只有他有胆子和夜雪焕说。夜雪焕笑而不语,凤目中闪过一抹精芒;蓝祈并未看到,却突然提气轻身,毫无预兆地向后跃退。与此同时,枪尖已经刺在了他原先站着的位置。

  没人看清夜雪焕是何时出的枪,而蓝祈却轻易躲开。白婠婠看得暗自心惊,夜雪焕方才果然就是陪她玩玩,此时才算出了几分真力。他出枪快且精准,隐隐有风雷之势,一直在攻蓝祈的下盘;而蓝祈则一直在左右闪跃,穿梭在银色的枪影之中,如同一片不着力的花瓣,枪尖刺来,便顺着带起的风势轻巧飘开,虽然看起来柔弱不堪攀折,但越是强有力的武器,反而越是伤不到他。

  魏俨也看得心惊,他第一次见到蓝祈时就知这少年练的不是寻常功夫,后来虽然见过他徒手攀爬哨塔,但真正见他与人交手,还是第一次。当然这算不上是交手,甚至都说不上是攻防,只是一味躲闪,严格说来是不太上台面的功夫;但无论何事,一旦做到极致,都足以让人惊叹。

  蓝祈似乎完全不见用力,轻飘飘就能跃得极高,滞空时间极长,腰身一扭就变了方向,动作诡异莫测。夜雪焕虽然次次都能准确预判他的落脚点,但蓝祈却次次都在最后关头强行避开,不仅身法奇佳,感知也奇准,锋利的枪尖次次擦过他的小腿,却又完全伤不到他。

  当然这也是夜雪焕没有真正下杀手,但蓝祈此时还蒙着眼,身法倒还在其次,这敏锐的感知能力简直匪夷所思,若是能传授那么一点到军中,也不知能避免多少伤亡。

  魏俨忽然心生感慨,凑到童玄跟前,低声问道:“你说我要是向他借人,让蓝祈去羽林军中教那么几手,他会同意吗?”

  童玄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答:“不会。”

  魏俨苦笑,童玄看他一眼,解释道:“蓝公子身体不好,如今虽帮着玄蜂训练,每次也不得超过两个时辰,且每隔三日必要休息,否则蓝公子受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连玄蜂都得不到特别照顾,羽林军就更加不要想了。魏俨撇了撇嘴,腹诽蓝祈的“受不住”只怕是因为某人太过禽兽,毕竟之前的几次发烧究竟是何缘故,大家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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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路美人的本质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