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孤刀飞鱼传>第208章

  他一见李飞鱼,已不复有先前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含笑拱手道:“李兄真好大胆;得脱牢笼,犹不甘远走高飞,却私自潜人庄中,跟踪家师,幸亏是我看见,要是落在家师眼中,岂不坏事?”

  李飞鱼也含笑答道:“魅魉技俩,难瞒高明,但李某并非心存恶念,只是不甘武林正道,从此沉沦罢了。皇甫兄留下小弟,欲何区处?”

  皇甫靖正色道:“小弟虽出身邪道,却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前次邀斗,聊以相试而已。李兄如不以正邪异途相鄙视,小弟有几句心腹话,欲与李兄一谈。”

  李飞鱼爽笑道:“武林殊途同归,原无正邪之分,善恶系于一念之间,皇甫兄绝艺超人,小弟正思高攀,有何赐教,洗耳恭听。”

  皇甫靖露出一抹满意地微笑,但笑容一闪便逝,复又正色道:“事机已急,一切经过,李兄惧已看见,现家师已被叶氏双煞所惑,迫得应允入盟洗心殿,此事殊非家师本愿,但事属不得已,小弟如不明言,李兄只怕永难想透。”

  李飞鱼忙也肃容道:“正要受教。”

  皇甫靖叹息一声,道;“这话要从多年前说起,诚如李兄所疑,家师武功,全系出自祁连鬼叟亲传,那时武林三鬼盛名如日中天,家师却极年轻,师徒之情一变而为男女倾慕,不久,使委身嫁给了师祖……”

  李飞鱼“哦”地一声惊呼,颔首道:“方才窃听令师谈话,正感不解,原来竟是如此。”

  皇甫靖接着又道:“家师委身于师祖之后,原也算得是一对神仙伴侣,不料其后师祖在玉女峰一战,败于剑圣韩昌之手,从那时起,便在九华山建庄隐居。师父力劝他老人家从此绝意武林,但愿下半世双宿双飞,悠游林泉。但师祖却耿耿于黄山挫败之耻,雄心不甘轻弃,立意要练成一种绝世毒功,报复黄山玉女峰上一剑之辱。

  那时候,师父已经生下大师兄,同时又有了身孕,苦谏无效,使在师祖练功的时候,一横心,点破了师祖阳亢之气,使他老人家一身功力尽破,从此无法离开九华山一步。

  但是,这办法虽然达到了阻止师祖寻仇的目的,从此,一对恩爱夫妇,却变成了不世大仇。师祖独自居住九华绝顶一个岩洞中,数十年来,没有再跟师父交谈过一句话,而且更因阳亢穴道点破,每日须以绳索将身子倒悬洞顶,才能使体内淤血不致泛及丹田,其苦不堪。

  师父下手之后,料不到竟得到这种恶劣后果,也就心灰意冷,隐居后寨礼佛诵经,不肯再将全部武功传给两位师兄,而且,每夜诵经的时候,一定要设置两张交椅,一张自坐,另一张留给师祖,藉以赎洗心中内疚之情。

  这样又过了多年,师祖仍然不肯原谅师父苦心,夫妻反目成仇,似已永无化解的可能了。师父伤心之时,才将一身功力暗中倾注给我,而自己却宁愿熬受衰迈老弱之苦,只是依仗一种能暂时使真气凝聚的线香,每日维持六个时辰活动,以作对当年憾事的自我惩罚。

  然而,她虽然已经这样折磨自己,却仍然无法得到师祖的谅解。”

  皇甫靖在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中,说完了这段武林秘辛,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李飞鱼也被这耸人听闻的师徒畸恋所感染,默然许久,才问道:“由皇甫兄这些话中,可见令师心性正直,上体苍心,下悯黎庶,假如不是令师,今天武林之中,不知又将是何种局面了。”

  皇甫靖慰藉地点点头,道:“但是,家师却为此事耿耿于怀,抱愧数十年,每当她想到当年绝情下手的事,常终宵辗侧,无法人睡。夜静更深之时,常藉线香之助,使功力提聚,独自跑到师祖所居石穴前,长跪饮泣,请求师祖原谅,但是,每次除了一片冰冷寥寂,师祖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跟她说……”

  李飞鱼突然心中一动,问道:“令师祖所居石穴,就在九华山中?”

  皇甫靖点点头。

  李飞鱼又问:“他老人家饮食之物,如何供应呢?”

  皇甫靖道:“全由小弟一人按时给他老人家送去。”

  李飞鱼心头一跳,忙道:“不知皇甫兄可愿导引小弟,前往拜谒令师祖?”

  皇甫靖眼中精光攸射,微讶道:“你要见他老人家何事?”

  李飞鱼笑道:“令师祖乃武林耆宿,难得机缘,自当拜竭。”

  皇甫靖叹道:“可是,他老人家在石穴中,每日必须倒悬洞顶,熬受无边痛苦,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古怪,李兄还是不见的好。”

  李飞鱼道:“正因他老人家终日然受洞顶倒悬之苦,小弟才急于求见。”

  皇甫靖初时一怔,但略一细想,脸上登时掠过无限惊喜兴奋之色,情不自禁,一把握住李飞鱼双手,摇撼问道:“李兄,李兄,你真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老人家?”

  李飞鱼笑道:“虽无把握,但何妨一试?”

  皇甫靖大喜,跳起身来,道:“随我来!”

  身形疾转,领着李飞鱼疾然向乱山之中奔去。

  行约数里,已远远离开了洪家寨,山中怪石鳞峋,奇突睦峨,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这条小路,也就是皇甫靖平时输送饮食必经之路。

  皇甫靖领先绕过一处飞瀑,指着前面一道竹桥道:“过桥右转,飞瀑后背,便是一师祖困居的石穴。”

  李飞鱼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见这山头虽不甚高,但都绿茵遍野,景色迷人,一道小小飞瀑临空挂泻,碎玉溅珠,在山腰下汇成一个小水潭,绿水一湾,上架翠竹小桥,对岸便是一片约有七八丈宽的草地。

  他微微颔首,跟着皇甫靖缓步踱过竹桥,心里却一直在想:似这等幽雅境地,祁连鬼叟若是功力未失,偕眷傲啸林泉,将是何等美事,即使在此终老一生,也应该再无憾恨了。偏偏一个“名”字勘它不破,竟终得洞顶倒悬,熬受无边痛苦,面对美境,复有何情趣可言?

  想着,不期然发出一声感叹。

  皇甫靖恰在此时停住脚步,轻声道:“家祖秉性刚烈,是否愿意外人踏入石穴,尚未可知,李兄请暂委屈稍待片刻,容小弟先往通报一声如何?”

  李飞鱼含笑道:“理当如此,但皇甫兄最好暂时别提小弟来历,倘能侥幸得邀面谒,再见机而言,比较妥当。”

  皇甫靖道:“这个小弟自然领会,不劳挂虑。”

  说着,供一拱手,便举步转过小山背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