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朱栏已朽>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大结局)

  三载即瞬,只争朝夕。

  天光疏淡无影,早起的鸟雀在枝头啼叫半春。

  清澈的碧水上撑船的桨夫在水面上荡出一圈圈波纹。

  牵着马匹的男子为了早早到达小镇,已经三日三夜没来得及合眼,待船泊靠岸,他才晃晃悠悠地上了岸。

  只是上岸的第一眼不是看看这丽春的如画美景,而是倒头就跑到一颗大树下吐的天荒地暗。

  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坐船也能坐吐,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是个什么原因,想着自己这几年云游四海四处为家,体质怎么也不会差,却死活没往是自己吃饱了撑的的原因上想。

  “郎君。”

  眼前突然递来一块手帕,他客气的笑笑,然后十分不客气地拿过擦了擦嘴巴,事后才抬头对着眼前的姑娘行了个风度翩翩的礼,“是在下唐突了,姑娘……”

  “郎君不记得我了么?”对面那姑娘一身荷衣粉裙,生的温婉漂亮,却不怎么矜持。

  上来就问自己认不认识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叹气,这些年在江湖上闯荡,凭借着自己这副艳绝天人的外貌自然是将那一堆男女老少迷的神魂颠倒。

  只可惜他是个洁身自好之人,时刻谨记着自己是有家室的男人,于是温柔一笑,道出已经说了一千零一次的话来,“姑娘莫要如此,在下心中已有挚爱……”

  “娘子。”

  他话未说完,对面却突然走来一个相貌有些憨厚的男人,一身短褐简练,看样子……好像是他刚才坐的那条船的撑船的桨夫……

  那姑娘闻言对男人笑了笑,又偏过头来,杏眼弯弯,“郎君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呃……”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道:“对不起,我……”

  “彩纪啊!”那姑娘看着他笑的温婉,“我是彩纪,叶郎君你不记得了么?”

  “……”叶凡几心里一震,却是着实没想到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有夫之妇。

  顿时为自己心里方才那番自恋的想法惭愧的差点儿钻泥入土。

  “郎君这一路来,想必很辛苦吧。”彩纪抬手替他倒了碗茶。

  此时他们坐在一家茶铺的店门外,这里不远处就是那条渡船的河水,门前种着一排排杨柳。

  叶凡几端茶喝了一口,看着她道:“倒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呢。”彩纪笑了笑,“我和夫君在这里相识的,他起先在这里替人撑船的,我就在这里开了家茶铺守着渡口,每日等他归来,谁知今日赶巧儿碰上了郎君……”

  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目光却落到彩纪身旁的小孩儿身上,那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正伸长了手抓他眼前盘子里的花生,他好心递过去了一把,看着那孩子笑道:“这孩子是你家的吧,长得真水灵……”

  彩纪闻言不由得掩唇一笑,眉眼弯弯,“这不是我家的,我和夫君成亲不过三年,他忙着干活,哪儿有那么快……”

  “啊?”叶凡几怔了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多嘴了,你别介意……”

  彩纪却笑道:“郎君何时变得那么拘谨了?我记得当年你在王府……”

  说到这时,她突然一顿,才意识到叶凡几自始以来都是一个人,不由得疑惑出声,“怎么,不见王爷他……”

  眸光蓦地黯淡下来,他轻轻道:“当年出了些事,便分开了,我今日来此便是找他的。”

  闻言,彩纪点了点头,柔声道:“那祝郎君早日和王爷重逢吧。”

  他却一惊,总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怪怪的,不由得抬头看向彩纪,“你怎么知道……”

  她却一笑,有些俏皮的样子,“郎君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你心中已有挚爱之人啦。”

  待到一番简单的寒叙打过,他便牵着马匹朝这小城镇走去。

  他这些年一直在打听,只是听说流放三千里的地方很是艰苦,心中不由得担心喻尝祁吃不下这番劳苦,毕竟历代流放的人不是在路上病死,就是徭役过劳累死。

  只是再怎么想,也总觉得那人不至于落到这番境地,所以才打听到最近那些流放刑满的人被转移到了这里,待到日子一到,便尽数释放。

  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明明这些年都好好的,却没想到离那人越是近,他反而越是觉得难过。

  当年他年纪轻轻做事莽撞不计后果,出了什么事总是由那人替他担着,却从来不知道那人默默承受了多少的苦头。

  一想起喻尝祁总是一副无事安好温柔以待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哭,目光却突然瞥见路边的乞丐身上,看着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样子就不由得联想到喻尝祁身上,于是更加的忍不住的想哭。

  想着流放之刑那么苦,万一那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怎么办,他倒是不会嫌弃疏离,只是觉得那人长得实在好看,要是就这么被毁掉,他只怕是会忍不住杀了那些人。

  兀自愁云惨淡了大半天,才牵着马匹一步步走向这城镇的衙门口。

  “那个,请问……”

  那衙门外的衙差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问的是那些流放期满的人对吧,县太爷今儿上午就尽数放还了……”

  “……”

  *

  待到出了衙门时,天色已近晌午。

  或许是日光过于灼盛,又或许是常年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弄坏了眼睛。

  出来时看什么都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脚步也隐隐有些虚浮,迫不得已只得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一手撑着额头,那股刺痛感却越来越强烈。

  “啧啧。”

  只是歇息了没多久,头顶上便传来一阵轻浮的声音。

  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去,却发现日光映着眉眼,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只是隐约看着那男子的轮廓,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谁家的夫君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声轻浮又起,他的神情却猛然顿住,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然而下一刻,眼前的人却一把捞起他,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叶,凡几?”他暗哑着嗓音出声,却明显感觉得到这人抱着他很紧,身量仿佛也比以前宽厚结实了不少。

  “唉,我的夫君啊,你这是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了么?”

  那阵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听着依旧轻浮无比,可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人哭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颤栗。

  “你,来找我了?”眼中忽然涌出泪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叶凡几却稍稍松开了手,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一圈,还好,这人还没怎么变样,就是瘦了点,瘦了好歹他还有信心养胖。

  说着,伸手拭去他眼角滑落的泪水,“我说过我会等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找到了人之后,心里自然是舒畅的,于是直接在这小城镇上找了间客栈准备休息几日。

  伸手要去脱他衣服时,才发现这人手上很多伤,只是大多都已愈合,有的结成厚茧有的便形成一条伤疤,和他印象中,那双指骨分明修长细腻的手相差甚远。

  “他们都要你干什么了?”有些心疼地握住那双手,叶凡几几乎要气急跳出去砍人。

  喻尝祁却垂头看着他笑了笑,“干什么都有,毕竟我是戴罪之身,没了爵位在侧,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没必要如此在意。”

  叶凡几却红着眼眶大有不满的撇了撇嘴,虽然还是和年少时一模一样,但是看在他眼里却渐渐显露出那么几分不同。

  俯身圈住他颈项,低声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为了你我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喻尝祁愣了愣,眉眼如初只是有些错愕,“那你要睡觉么?”

  “……”

  叶凡几挑眉看向他,伸出手指在那张没二两肉的脸上掐了掐,“你想怎么睡?”

  “……”

  很快他便感觉到那只手在身上不老实的四处游走了起来,有些无奈道:“你不是三日三夜没合眼了么,怎么还有精力……”

  叶凡几却凑近他下巴轻轻咬了他一口,“对于你而言我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说着伸出手指捏了捏那张有些尖削的下巴,心里涌上些酸涩,他却低声笑道:“这几日我先好好养肥你,这待宰的羔羊太瘦了吃起来口感不佳,还是结实点儿好。”

  他这么一说,果真是贯彻实行起来,每日都会吩咐楼下的厨娘做些补身子的肉汤或者清淡的小粥,只是连着半个月下来,人倒是该吃吃该睡睡,可惜还是那么瘦。

  不由得愁云惨淡的看着喻尝祁,伸手在那脸上掐了掐又摸了摸,“我这是要亏本儿了么?”

  喻尝祁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看来你要一直亏本经营下去了。”

  心里闻言,虽然一阵难过,但是面上却展颜一笑,抱住他腰身勾起唇角,“若是能得夫君在怀,即便我亏的血本无归我还是高兴。”

  只是半晌不闻人言,却感觉得到这人的身子有些僵直,不由得立马松开来,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了?”

  他只是笑了笑,露出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我没事,只是有些渴了,你去帮我倒杯茶吧?”

  叶凡几松了一口气,“你下次别这么吓我了,口渴直接说……”说着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却突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你等我啊,我去楼下倒些热水来。”

  他闻言点了点头,看着视线里那抹身影模模糊糊的出了门外,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只是那抹刺痛却越来越强烈,逼的他视线里的光亮转变成一片黑暗,才终于支撑不住的顺着桌沿坐了下来。

  虽然总觉得自己身体还不至于孱弱到经不住风雨,可他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双眼视物明显没有以前清楚了,到底是常年处在暗不见这天日的地牢里,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或许会慢慢转好,或许会这么一直恶劣下去。

  “王爷。”

  闭眼休息没多久,眼前突然走过来一个身影,他闻声怔住,抬起头来却见那人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起身朝后退了三尺,尽管视线模糊不清,却还是警惕地感觉到这人不是叶凡几,而是一个女子。

  “许久未见,不知王爷可还安好?”

  那女子轻轻地道出了声,看着他的目光并没有敌意反而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他不禁蹙起了眉头,“你是阿颜?”

  “是我。”那女子点了点头,眸眼清灵如水,“我来找你了。”

  他站直了身子没说话。

  阿颜却垂下头,面带愧色,“王爷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毕竟……”

  毕竟周立宵已经死了,她现在就好比无主孤魂,而他也已经脱离了周家,已是自由之身。

  “你如今,身在何处为安?”半晌,他缓缓出声。

  阿颜笑了笑,“离了王府后我便一直跟在小公子身边,他如今已经长大了,整日还与我念叨着您……”

  “是么?”他动了动嘴角,神色平静,“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我?”

  她闻言看向喻尝祁神色,却明显发现这人眼睛出了问题,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为了找王爷你,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相告一……”

  “你是谁?”

  她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压的极低的质问,她有些错愕的回过头,便看见眼前的男子眉眼气度不同于往,不笑时自带一抹凌厉,直直地看在人心里,一片寒凉。

  阿颜立在原地未动,叶凡几却朝她身旁走过,搁下手中的茶壶倒了杯茶,来到了喻尝祁身边,扶着他缓缓落座在床榻上。

  “我只是……”

  她刚要出口解释,叶凡几却看着她冷笑,“你和我们现在已经没半分关系了吧?”

  “……”

  “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你又是如何找到我们所在的?看你这幅行装大方丝毫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也是留在这里有些时日了吧?”他眉眼微挑,“你想说此番前来是为了监视我们,还是这巧合的是只剩偶遇?”

  不外乎他为何如此敌意相对,阿颜是谁的人他一早就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他也心知肚明,总归不再是一条船上的人,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他也不想再和过往有什么牵扯。

  “我知道……”她敛眉细声道:“我知道郎君和王爷无意再于过往牵扯。”

  “只是……”她突然抬起头,神色隐隐有些焦急,“陛下这半个月来一直在派人四处打听王爷的下落,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告知,请你们赶快动身离开这个地方,逃得越远越好……”

  耳边依旧盘旋着阿颜临走时的那番话,目光所见却已经是一片幽深无底的江水,四周的竹竿上架起的有红烛灯笼。

  夜晚迎着江面吹来的凉风习习,他伸手拉着喻尝祁两人一同登上了一艘小船。

  “郎君此番请多保重。”彩纪站在江岸上替他们解开了绳索。

  没有再过多的寒暄,叶凡几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娘子出手相助了。”随后撑着船桨,缓缓滑离了江岸,小小的蓬船在江面上缓缓滑远,在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待到远处的景象已经变得遥远,月光渐渐洒入水面,镀上一层薄霜,他才松开了船桨任水自流。

  弯腰坐了下来替身旁的人掩好了外氅,喻尝祁索性也放松了身子靠在他肩上,眉眼映着江水波澜,有些清透,“这天下……到底是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叶凡几伸手抱住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天下之大,山川河海众多,即便随江入流,在这水上逍遥一辈子,我看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他弯了弯眉眼,静静地看着四周,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即便阿颜说的那番话难辨真假,他们也终究不能在那个地方过多的停留。

  这半个月以来他也听说了不少传闻,道是新帝不愧是先帝的亲子,作风如今渐趋那副斩草必除根的特性,甚至有待更甚,只是不是明目张胆的大开杀戒,而是暗中一个个的收拾。

  疑心病重的就差六亲不认,他也许真的该感谢周立宵肯放他一马让他脱离困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由得想起已经逝去的先皇长子,那人如今若是尚在,这大周是不是又会呈现出另一番不同呢。

  “在想什么?”

  他抬头和这人对视,一瞬间好似能望穿那眼底承载的万般柔情,他怔住,总觉得自己这一生唯独不枉此世,能有幸和他历经坎坷之后还能眷属同归。

  “想着抛却那些烦心琐事,剩下的就用来想你。”

  叶凡几却伸手抚上他眉眼,指尖一点点顺着细秀挺直的鼻梁滑下,挑过鼻尖再到那张唇瓣上。

  “你这张嘴是背着我吃了蜜么,这么甜,不妨让我尝尝。”

  他张开嘴一点点含住他,低下头吻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耳边听闻水浪翻腾之声,周身浸染在天地之间,咫尺之遥的距离仿佛一瞬间就近的就只剩彼此。

  待到一吻缱绻意浓而过,才微微拉开些距离,看着这人终于有些血色的脸色,不由得调笑道:“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疼爱疼爱我的夫君,不若你整天苍白着一张脸,看着怪可怜的。”

  喻尝祁却笑着道:“你若是有心做到如此,待我痊愈之后也会好好回报你的。”

  把玩着他手指的动作一顿,叶凡几轻笑,“你想怎么回报?”

  他却突然起身和他面对面,腰身挺得笔直,伸手握住他双手,“我们成亲吧。”

  “……”

  眉眼有些错愕,只是和这人在一起后,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些,不由得勾唇,“这些凡俗礼节对于我们来讲……”

  “我知道。”喻尝祁看着他,“虽然这只是一个仪式,但它代表着归属和开始,而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犹豫了些许,“就我们两个人么?我小时候可听说过,没有人祝福的结姻,是……”

  “你想要的我能给你,还需要别人么?”伸手抚上他侧脸,笑的温柔,“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若是老了,至少还会有一个留恋。”

  三日后船停泊靠岸,这里俨然是另一幅水乡画景,从丽春一路过来倒是通行水路。

  只是这地虽偏远,今日却游人如织,小小的城镇上空挂满了花灯,一时之间的缤纷璀璨胜过夜色幽重,在弥漫着喜悦的气氛里愈加的让人感到弥足珍贵。

  他握着身旁人的手紧紧地不肯放开,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随着人流冲散。

  “没想到这里竟然会这么热闹。”他抬头看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花楼下,哪里似乎有人群起舞兴,一时之间喝彩声连连。

  叶凡几看着他道:“要去看看么?”

  他却敛下眉睫,心里似乎掂量着什么,只是身旁的人总是留着一丝孩子心性,为了不扰他的兴致,复又笑道:“你若是想看,我陪你去。”

  “不去了。”叶凡几蹙了蹙眉,眉目透着些隐忧,“那里人这么多,未免不安全,还是换处地方吧。”

  说着便拉着他往一旁的货摊走去,期间卖有不少吃的,香气四溢,仅是闻着就差要流出口水来。

  他偏头看着这人一副涎水狼的样子,不由得指着一块糖糕,对着那老板道:“把这个包起来……”

  叶凡几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还是不吃了。”

  “为什么?”

  “我怕我一会儿吃多了上船吐了怎么办?”

  他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几日若是无事便先留在这里一段时日,你今晚放纵放纵没什么的。”

  心里一时感动,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两下,旁边似乎有姑娘瞧见了,跟着嬉笑出声,叶凡几却不以为意,拉着他往一旁的货摊钻去。

  只是游逛了半晌,吃的差不多饱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又瞧见了什么,待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卖面具的货摊。

  那摊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形绘着民间的妖魔鬼怪,浓墨重彩或狰狞妩媚或威武雄壮。

  叶凡几看着好奇便选了块绘着夔兽模样的面具带来脸上。

  “好看么?”

  他笑了笑却不由得想起这人初次和他见面时也是一副带着面具的样子,虽然那时的相遇不太愉快,但总归都过去了,屈指敲了敲脑门,“这东西生的凶悍,你说好不好看?”

  带着面具的人却没应声,他正疑惑不解,刚要伸手去掀开面具,眼前的人却突然跑开了。

  身形如同游鱼一般,很快便消匿在人群之中。

  他心中一急,不晓得这人又耍的什么把戏,连忙追上前去,待到终于追上时,他露出一副佯怒的样子,拉住眼前人的胳膊,只是面具摘下来时,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

  一时之间好似光影浮疏,周身的场景开始扭曲起来,他逐渐陷入一场黑暗之中,四周跟着漫上一层层浓雾。

  心中开始迷茫,开始不知所措,往前走是看不见的未来,回身转过却是已经逝去的过往。

  终于,他才明白,他早已实现了承诺。

  待到雨雪纷下,天地之间素雪霜冻,他趁着这湖面还未结冰,有些步履蹒跚的走上了小舟,看着冰冷幽深的湖面,撑着划桨,一点点地游往湖中心。

  天空开始缓缓地飘着雪尘,他独坐在船头之上,肩上披着蓑衣,带着笠帽,迎着一阵阵寒风吹拂,手指往一旁摸了摸,却摸到了一块面具。

  约莫是时间久了,眼睛也终于不好使了,只是触手总觉留有余温,虽然漆彩掉落,可他分明还记得清,这是一只绘的凶悍的夔兽面具。

  “这东西生的凶悍,你说好不好看?”

  他笑着说出这句话,便见那人转身跑开,他心中一急,连忙去追,待追到一颗大树下,他低头一瞧,正好发现那树下放着一只面具。

  他走过去俯身捡起,肩上却突然落了一片花瓣,他抬起头去,却见一身红衣的人坐在绿叶间,垂头看着他轻笑,笑的得意,唇红齿白,生的俊俏,手中却不知从何处抓了一把花瓣。

  突然撒开手来,一阵夜风吹拂,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

  “夫君不是说要与我成亲么?”

  他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好似忘了回答。

  树上的人却一脚踩着枝干,拽着树枝,猛地一跃直接跳了下来,然后走近他眼前,负着双手凑近他挑了挑眉,“我看今晚气氛正好,不如就此喜结良缘,你待如何?”

  他笑,眉眼微微一动,却总觉得有些愧疚,“成亲一事我原本……”

  叶凡几却笑了笑,“这次就当我给你的一个惊喜好了。”说着又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件大红色的袖袍,倾身上前披在他身上,却突然低下头,一吻定情终生。

  眼中似有热泪滚落,一滴滴地砸落在面具上,他垂着头,模糊不清地看着那张已经腐朽的面具,怔怔念出声,“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万金买高爵,何处买君心……”①

  终于,一场大雪纷扬天地,他执着那人的手,也终于永世□□。

  全文完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要说:

  ①化用于清?屈复的《偶然作》: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万金买高爵,何处买青春。

  ②新人拙作,文笔逻辑尚不成熟,请多多包涵~

  ③顺便安利一下预收新文~《世界都是颜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