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公子有毒>第72章 晋江原创独发

  进入京城后, 热闹喧哗的声响就从马车外面传了进来,这几日分外奔波劳累,白莺莺原以为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模样已经足够狼狈了, 没想到如今回来却更是疲累,只是这一路上都十分僻静,乍然听见喧哗的声响,她却觉得有几分熟悉的人气了, 她微微侧着身子伸手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 回首往后面看去、但见周围行人匆匆, 长街两旁商铺琳琅,尽显京城的繁华。

  只是视线从一辆马车越过的时候,白莺莺的视线下意识地多停留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这马车看着有些眼熟,不过大户人家的马车都差不多,说不定是她认错了, 这般想着,白莺莺笑着摇了摇头, 正准备放下帘子,不成想一位身穿黑衣的公子径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长眉入鬓、面如冠玉正是谢云宸, 顿时, 她的眼神就变了,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谢云宸抬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眉眼中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质根本遮掩不住, 见他居然还敢看过来, 白莺莺瞪了他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帘子。

  马车“骨碌碌”远走,谢云宸眼眸中的笑意慢慢消散了一些,她就如此喜欢这杜公子吗,酒囊饭袋一个也值得她如此费心?

  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杜府虽然家大业大,可在朝中却没有相识的人,再言这杜子盛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再大的家业若是传到了他手上、恐怕都会被败个精光,她若是喜欢他,那眼光着实也太差了。

  她向来是个聪明人,到底谁能够帮上她,她自然知晓。

  他如今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只是希望她不要让他等太久。

  沈淮清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明明恨不得立刻派人把那宋二姑娘捉回来,却还是明面上逼着她回来,倒是个体面人,只是告示张贴出去的那一日,宋丞相就派人去找宋二姑娘回京城了,这件事情沈淮清肯定知道,他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他又能体面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谢云宸的眉眼间浮现一道幸灾乐祸的笑意,那宋二姑娘还真是好本事,倒不是白莺莺口中柔弱善良的哑女。

  谢钧是个办事妥帖的人,不久后就买全了东西回来了,掀开马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家公子的神情,莫名觉得公子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还真是稀奇。

  杜子盛家大业大,他自己虽然只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手里面也是不缺钱的,原本想要给白姑娘直接买下一间宅子,幸好杜安及时制止了他,“公子,你若是直接给白姑娘找了间宅子,那岂不就是把白姑娘当成外室了?”

  闻言,杜子盛这才恍然大悟,转而为白莺莺找了一间客栈,临走前吩咐杜安给她置办了些衣衫,妥帖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后这才离开,白莺莺托杜子盛专门派人去打探宋南鸢的消息,她虽然焦急,可却也只能在客栈里等消息传回来。过了三天后,总算是有宋南鸢的消息传来了,白莺莺顿时就按捺不住了,急匆匆地出了客栈想要去丞相府见鸢鸢一面,可她刚刚走到客栈大堂、就看见谢云宸坐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喝着茶,他在这里干什么?

  白莺莺懒得去想这件事情,反正每次碰见谢云宸都没什么好事,或许这件事情只是凑巧了,他既然没有主动惹事生非,她也没有必要凑上去找不快,她行色匆匆地跑到了宋丞相府,刚想要凑上去,她这才发现这丞相府周围有许多官兵在看守,看着情况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更不可能进去。

  忽然想到了方才谢云宸出现在客栈中,白莺莺脑海中再次浮现了那个荒唐又好笑的念头,他总不会是专门在客栈里等她的吧、还是他算准备了她一定会找他?

  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难不成他真的喜欢她啊?

  莫名想到了花灯节那一|夜他托谢钧送来的花灯,那花灯本就是男女定情的信物,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他知道却还是要把花灯送给她?

  思绪纷乱,白莺莺站在梧桐树下、淡紫色的花瓣衬得她娇艳的面容多了几分雅致的韵味,匆匆一个月的光阴逝去,京城也进入了早秋的季节,清风吹在身上有一种凉意,忽而察觉到手背上多了一点冰凉的触感,白莺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下雨了,旁的事情先不说,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为好。

  雨点自云中坠|落,才方方走了两步的距离,白莺莺一抬头便看见了谢云宸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她身后,一袭宝蓝色的长衫越发衬得他剑眉星目、清俊过人,他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视线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他的目光明明是如水一般的淡然,可白莺莺总觉得不单单是这样、里面似乎还蕴藏着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只是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看见他。

  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原本只是星点般的雨丝就骤然斜织成细线,密密麻麻如同人的心绪纷繁不定,白莺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若不是此处只有这一条巷子,她一定会换条路,目不斜视地从谢云宸身边走过,他一直都没有出声,擦身而过的时候,白莺莺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谢云宸就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由着力把她拽到了他的怀中。

  雨丝纷纷扬扬,油纸伞拂落雨珠发出清脆的声响,白莺莺挣脱了谢云宸的右手,视线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被她甩开了手,谢云宸也不在意,他甚至还把油纸伞朝着她的位置倾斜了一些,细雨如织绵绵密密在油纸伞边缘荡漾开来,他视线落在被官兵围得密不透气的丞相府,言语意味不明道:“你不是想要去见宋二姑娘吗?”

  闻言,白莺莺的神情流露出一份犹豫,“滴答滴答”的雨珠声传入耳中,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就像是拿捏定了她,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白莺莺稍微侧开身子、半边身子淋在雨中,嗓音冰冷道:“公子未免太过自负,真当以为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掌握之中吗?”

  “莺莺,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谁才能真正帮到你。”不知道忽然看见了什么,谢云宸狭长的眼眸中浮现一丝笑意,嗓音也带着一贯不疾不徐的轻缓,白莺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巷尾的杜子盛,许是因为看见她跟谢云宸站在一起,他的神情浮现一道失落,像是一只下雨天淋了雨的小狗。

  白莺莺神情一软,想起这段时间他的种种好来,想都没想就要抬步离开,可就当她的身子完全出了油纸伞之后,谢云宸再次开口了,他望着她神情有种笃定的淡然,“莺莺,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这次,以后可要你主动上门求我了。”

  闻言,白莺莺愣了愣站在原地,密密麻麻的雨水顺着她的鬓发滴落,衬得她神情间多了分楚楚可怜的韵味,她想要立刻离开、她不想同他有任何的牵扯,可是同时她也明白,此时此刻能够帮助她的只有他,若是错过了这次,她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想到此,她越发犹豫了。

  许是察觉了她的犹豫,谢云宸往前走了一步,月牙白的油纸伞遮蔽在头上、替她遮挡了所有的雨水,他看了看她,语气从容不迫道:“莺莺,该走了。”

  云鬓松散垂在身后,白莺莺侧首看了眼写杜子盛,总归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情谊,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她不喜欢他、这些时日也都是只是逢场作戏,世上不会有比鸢鸢更重要的人了,只是既然要分别了,她总归要送他一件东西,她这样的人,不值得他的喜欢。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她踮起脚尖凑到谢云宸耳边道:“稍等,我同他说两句话。”

  害怕他不愿意,她侧首轻轻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

  谢云宸从来都不是个心急的人,甚至很有耐心,他垂首看了眼她,语气淡淡道:“去吧。”

  闻言,白莺莺便准备转身离开,临走前,谢云宸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而他自己转身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青砖黛瓦、滴滴饱满的雨珠沿着檐角坠|落,衬得他清俊的眉眼多了分仙气。

  白莺莺右手撑着油纸伞走向杜子盛,杜子盛原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乍然看见她走了过来,心中欢喜不已、连带着声音也多了几分欢快的意味,他迫不及待地朝她走进了两步,语气雀跃道:“白姑娘,在下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言毕,他就想同她一起离开,可是他走了两步后,却发现白姑娘并没有跟上来,杜子盛站在原地,抬眸朝她看了过来,“白姑娘?”

  “杜公子,奴家不能同你离开了,”心中下定了决心,白莺莺抬眸看向了杜子盛,嗓音温温柔柔道:“公子,那小乞丐的伤是我弄出来的,当初那小乞丐去偷包子,我便告诉那掌柜的,若是再有下次,可以直接把这小乞丐送到官府。”

  “可白姑娘,你当初不也觉得这小乞丐可怜吗?”

  “可怜又如何,总不能因为他可怜便能正大光明去偷盗了吧,世上的可怜人数不胜数,奴家倒觉得那包子铺掌柜更可怜一些。”

  闻言,杜子盛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他不曾想到温柔善良的白姑娘也能说出这些冷冰冰的话,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白姑娘,是有人强迫你吗,我们不如回去再谈这件事情。”

  “杜公子,奴家没有受人胁迫,这一些都是真心话,那小乞丐不知感恩、嚣张跋扈,不过是少了一根指头当作惩罚,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吗,有什么可怜的,是杜公子不识人间疾苦、太过良善。”

  “可白姑娘,当初是你同在下一起救下这小乞丐的。”她的言辞太过冰冷,杜子盛有些受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无比的陌生。

  “杜公子,当初若不是你开口唤住我,我根本不会开口,人间疾苦数不胜数,就连菩萨也不能慈悲渡人,公子何必异想天开?”

  “那白姑娘当日为什么要停下呢?”

  闻言,白莺莺视线染上了两分嘲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眉目含笑、言笑晏晏道:“自然是因为杜公子有钱了,杜家可是京城第一首富,又有谁会不知道呢?”

  这些话都是她的真心话,若不是因为杜家有钱,这些时日她根本不会同他待在一起,本来就是利用的关系,分别前也不会说什么温情的话语,她要把事情做的狠绝一些,如此才能彻底绝了他的念想,他是个极好的人,可惜认识了她这样的人。

  杜子盛撑着油纸伞的右手微微颤抖,她这番话未免太过绝情,他勉力想要握住这油纸伞,可偏偏他的指尖都在发抖,油纸伞偏向一旁坠|落在地上,细雨顷刻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一时间他分不清究竟是这雨水冷一些、还是她的言语更过冰冷,雨水滴滴答答坠|落,模糊了他的视线,杜子盛失魂落魄抬首看着她,“那在下呢,在下在姑娘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莺莺并没有回答他,她什么都不曾说就直接转身离开了,什么样的人、自然是可以利用的人,她已经告诉他不要喜欢她了,是他自己执迷不悟,反正喜欢这东西总归是容易改变的,经过今日的事情,恐怕他以后都不会愿意见她了,想到这里,白莺莺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

  谢云宸站在屋檐下,见她走了过来,他眼眸含笑朝她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行走间衣袂间或纠缠在一起,越发显得亲密无间,谢云宸一手撑着油纸伞,间或垂眸看了她一眼,嗓音清淡道:“可是不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不过是利用的关系,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自然需要一拍两散,”这话是实话,白莺莺不觉得不忍心,甚至她有些惋惜,如今把话挑明了,以后可就不能利用杜子盛了,只是无缘无故,谢云宸为什么忽然要找上她、还要帮她去找鸢鸢,他当真有如此好心,“公子呢,无缘无故,公子为什么要帮我?”

  闻言,谢云宸便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莺莺,我心悦你。”

  顿时,白莺莺愣住了,他语气实在是太过平淡了,就像是在说一件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他这样的人没有必要撒谎骗她,可是那一瞬间,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三番五次说要掐死她,如今却忽然改口说喜欢她,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这样的喜欢她承受不起、也无福消受,只是这些话都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谢云宸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疯子也知道喜欢人啊?

  “喜欢奴家,奴家这样的人心机深沉、包藏祸心,除了这一身皮囊,怕是没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了,”说道这里,白莺莺冷淡的神情陡然一变,琉璃似的眼眸中浮现一道妩媚的笑意,她知道自己一贯都是极美的、这身皮囊艳丽到极致,她轻笑一声贴近了谢云宸的身子,语气缠|绵若春风,“小侯爷也是喜欢奴家这身皮囊吗?”

  见谢云宸不回答,白莺莺心中的嘲讽意味越发浓厚了,她歪头看向了他,语气温柔却挑衅,“如何,奴家若是陪公子睡觉,公子就能救下宋二姑娘吗?”

  “若真是如此,奴家此生一定会感恩戴德。”冲着谢云宸盈盈一拜,白莺莺往前走了半小步,曲线玲珑的身子凑近了他,她踮着脚尖、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唇|瓣微启就要贴上去。

  谢云宸一直都没有阻止她,甚至在她凑上来的时候用左手搂住了她的腰,只是在她的红|唇凑上来的时候,他侧首避开了她的吻,油纸伞从右手中跌落、摇摇晃晃坠|落在地上,他双手掐着她的腰、稳稳当当把白莺莺放在了地上,言语冷淡却含着一丝纵容,“莺莺,你不必如此,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会救那宋家二姑娘。”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再次补充道:“你无需如此。”

  如需如此,那他想要干什么?

  “那公子呢,公子喜欢我什么?”漫天瓢泼大雨坠|落,她身上的衣衫早就淋湿了,未施粉黛的面容显得尤为清透,这一些白莺莺忘记了所有的伪装,她只是眼神嘲讽地看着谢云宸,继续道:“我这样的心思狠辣,没有半分姑娘家的温柔可人,公子真的喜欢这样的我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不觉得自己值得旁人喜欢,也不觉得自己有喜欢人的能力,她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生在淤泥当中,费尽艰辛活下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她没办法做到如同莲花一般的出淤泥而不染,勾心斗角、栽赃陷害,这样的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她出生在算计当中,能够安然无恙活到今天也都是因为算计。她不觉得羞愧,也不觉得良心不安,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她,是否值得旁人真心实意的喜欢?

  那些靠着手段骗来的喜欢,真的是喜欢吗?

  雨丝纷飞中,白莺莺恍惚中听见了他低低的一道叹息,谢云宸伸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语气似无奈似叹息,“莺莺,你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眼中,你很好。”

  “为了自保心狠手辣不是丢人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我看那些名门闺女矫揉造作、一个个像是镀上金光的菩萨,莺莺,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白莺莺分辨不出他言语的真假,只是无论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不会想相信他,他这样的人心狠手辣,比她还不如,她才不要他的喜欢。

  见她不再说话,谢云宸也不强求,他想到了从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心头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晓如何喜欢一个人,他待她如同猫狗一般确实是他的错,可那日他明明知晓这花灯的用途、却还是想要把这花灯送给她,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她,想到这里,谢云宸垂首看了眼白莺莺,嗓音低低道:“莺莺,莫要不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雨丝滴滴答答坠|落,她还是没有任何回答,谢云宸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油纸伞,替她遮蔽连绵的雨丝,他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谢钧牵着马车在巷尾等他们,看见两个人如同落汤鸡一般走来,谢钧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天色,这雨势也没有这么大啊,怎么公子和莺莺姑娘的身上全都湿透了?

  上马车的时候,白莺莺原本想要扶着谢钧,哪料谢云宸掐着她的腰,动作轻飘飘地就把她抱到了马车上,感受到她诧异的目光,谢云宸冷淡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从前针锋相对的时候两个人可以好好相处,如今他明白了自己心意、断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待她了。

  雨丝滴答滴答的声响被隔绝在马车外面,方才被谢云宸抱上了马车,白莺莺没想到他忽然这样做,只是诧异过后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毕竟这样的疯子做出来什么养的事情都不惊奇,只是他如今怎么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般想着,白莺莺侧首悄悄看了眼谢云宸,却见他白净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粉色,她顿觉惊讶,他这是害羞了?

  撇了撇嘴,白莺莺觉得好笑,从前强迫她的时候镇定自若,如今倒是知道害羞了?她有些忍俊不禁,恰好瞥见桌子上放了一盏茶水,白莺莺下意识地就伸手倒了一杯茶,正准备一饮而尽,没想到谢云宸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他的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冰冷的感觉稍纵即逝。

  谢云宸拿过了她手中的杯盏,摇了摇头,道:“茶水里面有安神的药物,你若是喝了会受不住。”

  言毕,他就仰头一饮而尽了盏中的清茶。

  白莺莺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野外,她也是喝了一杯茶后倒头就睡了,许久之后才醒来,想到这里顿时怒上心头,她抬眸直直地看着他,眼眸微眯算账道:“谢云宸,你就是故意的。”

  “在下可没有强迫姑娘,那盏茶可是你自己要喝的,谁料你当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素来有失眠的毛病,日日靠着安神茶才能勉强入睡,现在喝了也不觉得困,只是她从前没有喝过这安神的茶,一时间自然是无法适应。当时看见她要饮茶,他原本是想要制止的,只是转念想到她若是睡着了,恐怕会安生许多,因此便没有阻止,只是如今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承认的。

  他是没有强迫,可是当时他也没有阻止啊,只是当初确实是她主动要喝这一盏茶的,也怨不得旁人,白莺莺一时语塞,若是他死不认账,她自然可以反唇相讥,他如今坦坦荡荡承认那茶里面有安神药,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转念想到他之前说的话,白莺莺忽然伸出右手拽住了谢云宸的衣袖,“公子,你之前说要救鸢鸢,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要你留下来,宋二姑娘便可以安然无恙,”说完了这句话,谢云宸的视线落在了她扯着他袖子的手上,只是这么一眼,白莺莺就立刻收回了手,察觉到她的反应,他的神色幽深了两分,语气有些不自在,“莺莺,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会好好待你。”

  他自小在仇恨中长大,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如何喜欢一个人。

  他觉得后悔,可是过往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改变的余地。

  白莺莺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她也懒得搭理他,一个人的心性怎么会轻易发生变化呢,十几载光阴磨练出来的铁石心肠,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变得柔软吗?

  她不相信,一如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

  世上从来不会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譬如那杜子盛喜欢她的皮囊,在知晓她真实的恶毒性子后,满心的喜欢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此后见她指不定心里如何厌恶。这样的喜欢她见过太多,年华逝去、美色不再,喜欢自然也不复当初,可男子还有后路,女子当真要一辈子困在后院里,白府的那些姨娘们曾经也年轻过,跟白文昭也有一段郎情妾意的日子,可后来呢,这些喜欢变成了日复一日的哀怨不满,她们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着白文昭偶尔的到来,除此之外就是守着一年一年的孤寂岁月,可这并不影响白文昭纳新欢。

  她好不容易从一个火坑里面跳了出来,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喜欢,也不会轻易就将自己的一生托付出去。

  君恩如流水,总归是信不得。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睡过,白莺莺靠在马车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眼见她的脑袋就要磕在木板上面,谢云宸垂眸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轻轻拖着她的下颌,若是往日这般,白莺莺定然早就惊醒了,可是这些时日她夜夜都在担心鸢鸢,今日得到了谢云宸的承诺,好不容易才能安心下来,只觉得疲劳,睡得更是昏昏沉沉、不分朝夕。

  世子府在城郊,当年他回到京城后,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到侯爷府,就托沈淮清在城郊给他建了一间宅子,按理说他现在已经是侯爷了,这世子府也应该改名了,可谢云宸懒得去折腾,这件事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他不是个在乎虚名的人,这些事情也不怎么上心。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到了世子府,世子府修建的颇为雅致、府里面也没什么人,倒是十分安静,谢钧停稳了马车正准备回头唤公子,却不想谢云宸先他一步掀开了马车帘子、朝他摇了摇头,这时候谢钧才发现莺莺姑娘已经入睡了,不等谢钧反应过来,谢云宸就径直将白莺莺打横抱在怀中离开了。

  白莺莺本就睡眠浅,先前在马车里动静倒不算太大,如今被谢云宸打横抱在怀中,她自然能够感觉到,只是她如今醒了却是不愿意面对谢云宸,索性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谢云宸垂眸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也没说什么,世子府亭台楼榭、十里长亭如画,平日里觉得这宅子太大了,现在却是恨不得这宅子大一些、再大一些。

  红廊铺展开来,谢云宸抱着她不久就到了屋子,将她放在床榻上、并且颇为贴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只是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悠然自得地坐在床榻边,伸出右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语气慢慢悠悠道:“莺莺,你准备装睡到什么时候?”

  闻言,白莺莺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便是谢云宸精致如美玉的面容,她垂眸想着如何应付过去,却见谢云宸已经从床榻上起身了,他长身玉立站在房中,开口解释道:“房间里的衣服首饰都是昨日买的,你若是不喜欢,改日就让谢钧带着你出去买,府里没有丫鬟,今日让谢钧寻个听话懂事的丫鬟来照顾你。”

  说道这里,他神情间浮上一丝犹豫,看了看她接着道:“你若是不喜欢谢钧,唤我陪你一起出去也是可以的。”

  闻言,白莺莺的唇角抽搐了两下,他倒是会说话,相比起谢钧,他做的事情才算是恶劣,还真以为自己要比谢钧讨人喜欢吗?

  只是不等她反唇相讥,谢云宸就颇为识趣的离开了,见他走了,白莺莺倒是有些不适应,她从床榻上起身想要换一身衣服,早知道方才就不装睡了,身上湿漉漉的倒是平白弄湿了被褥,打开了衣柜后,她有些愣住了,只见衣柜里面摆满了各种款式的衣衫,她不是个没见识的人,相反从小白文昭教导她们不要为那些穷书生的言语所蛊惑,给她们用的衣服首饰都是最好的,所以现在白莺莺很清楚这些衣裙有多么值钱。

  他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她既然已经跟他回来了,他大可不必做这些表面功夫。

  他就算做了,她也不会领情,小恩小惠,并不足以信服。

  毕竟于他而言,钱财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她只有一颗真心,这两者本就是不能相提并论,她不喜欢他、也不会轻易喜欢上任何人,心若是丢了,人活着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随意地从衣柜中挑了一件水绿色的衣裙,白莺莺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鬓发,等她做完这一切后便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她眉心微微蹙起走到门边开门,抬头便看见了谢钧,“莺莺姑娘,属下烧好了热水,姑娘可以先去沐浴。”

  说完这话,谢钧轻轻拍了一下手,便有一列侍女走了过来,“姑娘,这些是公子专门派来照顾你起居饮食的丫鬟,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挑几个留在身边伺候。”

  白莺莺不喜欢丫鬟跟在自己身边,先前在白府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就要被人监视,说是侍女可谁都知道是派来监视她的,想到这里,白莺莺眉心的蹙起就更为明显了,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想到这里,她正准备勉强接受,没想到谢钧却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道:“姑娘不必勉强自己,若是不需要丫鬟就直接让她们离开,这府里原先也是没什么丫鬟的,是公子担心姑娘平日里多有不便,这才命属下去寻了些丫鬟过来。”

  “那就让她们离开吧。”

  细雨没入湖泊里,惊起涟漪阵阵,谢钧带着那些侍女离开后,周围顿时变得十分安静,白莺莺沿着长廊走去,抬首间便间湖里波光潋滟、荷花摇曳,她笑了笑按照谢钧指的方向朝前走去,虽说谢云宸答应了会救鸢鸢,可鸢鸢得罪的毕竟是陛下,他真的能够救下吗?

  细雨纷飞中,她隐约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记忆,那时候她到丞相府做客,恰巧碰见了当年落魄太子被幽禁在丞相府,想到这里,白莺莺心中猛一咯噔,是她、是她主动开口让鸢鸢去接近那太子,这些事情难不成都是因她而起?

  想通了这些事情,白莺莺就觉得越发心神不宁了,就连沐浴的时候也是魂不守舍,当年她是觉得鸢鸢一个小哑巴可怜,那落魄太子总归是皇室,若是能够随他一起离开也算是逃离了那深宅大院,哪曾想倒是给鸢鸢无端找来了祸端。

  天色沉沉,许是因为下了半宿雨的缘故,天气显得尤为阴暗,白莺莺斜斜地依靠在窗边,总是觉得心绪不宁,那股愧疚感迫切地逼着她要做些什么事情、做些什么事情要让自己安心,她坐在铜镜前细细地妆扮了一番,烛火摇曳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画,做完这一切后,白莺莺轻轻舒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提着一盏灯走出屋子,白莺莺便朝着谢云宸的房间走去,满天星河黯淡、夜风轻轻吹拂,唯有一间屋子点着灯,若是没有猜错,那便是谢云宸的房间了,若是这身子能够蛊惑到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谢云宸正在房屋中翻看一些奏折,没想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敲门声,这府里也没多少人,都这个点了,总不能是谢钧来的吧,她竟会主动来找他,长眉微挑,谢云宸扬声道:“进。”

  白莺莺推门而入,门推开的那一刻忽然吹来一道阴风,她右手中提着的花灯瞬间熄灭了,好在屋内点燃着蜡烛,她勉强能够看清路,虽说已经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可头一遭做这样的事情,她还是有些紧张,连带着鬓发间的珠钗也在叮咚作响。

  深吸一口气,白莺莺弯腰放下花灯,然后朝着谢云宸一步步走去,烛火朦胧、她依稀能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过是方寸间的距离,她却觉得心惊肉颤,待走到了谢云宸面前,她盈盈一拜道:“望公子垂怜。”

  屋内寂静的可怕,谢云宸歪头打量了她片刻,伸手替她整理好了鬓发间的珠钗,低低地叹了口气道:“莺莺,你不必如此做,你可是担心宋二姑娘?”

  白莺莺本就是又愧疚、又自责,听见这话,竟是直接落了泪,再心机深沉,她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见她这般模样,谢云宸轻笑一声,先是替她擦了擦眼尾的泪,颇有些忍俊不禁道:“你担心她做什么,我倒是有些担心陛下。”

  “嗯?”陛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有什么可担心的,白莺莺抬眸有些疑惑不解。

  谢云宸揽着白莺莺的腰,动作轻飘飘地就把她抱在了怀中,分明是清冷如玉的嗓音,她却诡异地从话中听出来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第三次了,不过是回京两日,这已经是陛下第三次借酒消愁了。”

  搂着白莺莺的腰在怀中调换了个位置,谢云宸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颇为认真道:“宋二姑娘真是好本事,照这个势头,恐怕过不了几日陛下就要被气哭了。”

  他的右手指着一个方向,白莺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见了一堆花灯,这屋子里面真的有必要放这么多花灯吗?

  许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谢云宸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陛下今日带来的。”

  那沈淮清也不知发什么疯,放着政务不去处理,居然在这里做了一下午的花灯,偏偏做出来的都丑的不行,若是那宋二姑娘看见了这些花灯,指不定要多么嫌弃。

  想了想,谢云宸俯首在白莺莺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颇为认真道:“莺莺,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在下愿意娶你为妻。”

  他实在是不愿意落得沈淮清那个下场,着实是人弃狗嫌,从前的事情是他不对,若是她愿意,他会好好补偿她。

  闻言,白莺莺眨了眨眼,语气淡淡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