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公子有毒>第65章 晋江原创独发

  那姑娘先前对他的态度分外恶劣, 他只当她是段云烟派过来的人、心中并没有十分在意,可知晓他失忆以后,她的态度就莫名有些好转, 看起来她之前跟他像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听她口中提起过谢钧,他的眸色冷淡了两分,这谢钧脑子有病不成, 既然这姑娘跟他之间有恩怨, 他居然还敢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果真是活腻了。

  今日的确是他娘亲的忌日,可谢府从未有人给她祭拜,就连他上香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

  一群人从她身上扒下来的荣华富贵, 谢府所有人都活得风风光光, 倒是恨不得把她踩进泥里。

  不过这笔账迟早都要算的,他要他们血债血偿,既然占用了旁人的荣华富贵, 那便用全家的性命来偿还。

  垂眸看了眼身上错综复杂的伤口,那些旧伤他倒是没有放在眼中, 只是身上这新伤却透露出几分古怪,这些伤口瞧着倒像是他自己亲手划出来的,难道是疯了不成?

  只是他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伤口, 想到一种猜测, 他抬眼看了眼摇曳的烛火, 轻轻一挥手这烛火瞬间就灭了, 屋内黑压压一片, 待了一会儿, 他便觉得身上着实难受, 思索片刻,谢云宸就抬步出了屋子,刚出屋子的时候眼前猛然一黑,后来便慢慢适应了黑暗,乌云蔽月、但偶尔还有几缕月光穿过云层透了下来,在院子里投下一片清晖。

  院子里面光秃秃的,看着就不像是用心打理的模样、自然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谢云宸才抬步朝着偏屋走去,这院子很小、走了没几步就站在了门外,他右手指节扣起轻轻起敲了一下门,轻声唤道:“姑娘?”

  可是屋内迟迟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谢云宸蹙眉驻足门外,这深更半夜她到底跑哪里了,难不成她背后真的还有别的主子,知识如今这院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丢失了一段记忆,若是问她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还真是颇为棘手。想到此,谢云宸的眸色冷淡了两分,将这笔帐都算在了谢钧身上,最好谢钧是去干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否则他定然要重重责罚他。

  他今日逃跑本就是故意试探,那野狼扑上来的时候也是故意推开她的,她那般孱弱的身子到了野狼口中根本撑不了多久、况且他身受重伤推不动她,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若是她真的有良心,对他的敌意多少会打消一些。

  原本以为这招能有什么用,想到此,谢云宸幽幽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紧闭的房门上,倒是他轻敌了,看来这招确实没有什么用。

  着实难以忍受身上沾染上泥泞的衣衫,谢云宸随手解下外衫扔在了地上,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很快就找了厨房,只是这厨房里沾染了许多灰尘,一看就是闲置了很久,他眉心微微蹙起,默默地在心中又给谢钧记上了一笔,难不成他今时今日已经穷困潦倒了吗,要不然为何会住在这般偏僻、简陋的地方?

  着实难以忍受这乱糟糟的地方,谢云宸在院子的井中打了一盆水,回到房中简单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身子,这才作罢,只是他如今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人了解一起情况,不过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失忆?

  先前她说这地方是清河镇,距离京城山高路远,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一身伤,这伤口还像是他自己亲手弄出来的。

  难不成是苦肉计?

  这个猜测也说不通,他何必要向一个姑娘、一个看不惯他的姑娘用苦肉计呢?

  即便他真的喜欢她,苦肉计这样的招数,他也是不屑于使用的,毕竟他若是喜欢什么东西一定要弄到手,生死无论。

  靠同情、计策欺骗来的感情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直接将人困在自己的身边。

  他并不觉得身上的伤口有多痛,并不是他不怕疼,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习惯了日复一日的蛰伏和忍耐。

  静静地坐在桌边,那股死气又从他身上浮现了出来,谢云宸似乎跟无边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白莺莺提灯朝前走去,夜风呼啸的声响连绵不绝,暖橘色的光芒寸寸照亮她桃粉色的衣裙,她走在路上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今日谢云宸冒着大雨执意要回京城,可是晚上的时候三言两语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她劝说的话语也只是白日的那些说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这人既然偏执,又怎么会轻易改变主意?

  更何况他失忆之后,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醒来后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在打探她的身份,这就说明他从头到尾都不信任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因为她改变主意。

  想到此,白莺莺的神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他摆明了是在故意试探她、故意在用一些行为打消她的防备心,一个人的心性怎么可能因为失忆就发生变化呢?

  说不定方才那野狼扑上来的时候,他不是不想拉她当垫背的、而是他如今身受重伤没有力气拽她,如此一来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她平白受了他的恩惠,这样无论她是谁派来的人,都会欠他一个人情。

  这件事情往深处了想,那野狼扑上来的时候,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躲不开,所以他除了顺水推舟送她一个人情、别无他选。

  想到这里,白莺莺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本来就不用受他这个恩惠,那野狼饿了许多,既然已经逮到了猎物、定然要饱餐一顿,哪有这个心情再去追她呢?

  今日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救了他。

  若不是她搬着石头砸死了那野狼,恐怕他早就被野狼咬死了。

  她自认心机深沉,白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就连素来多疑的白文昭也十分信任她,可她却接二连三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跟头,可见他的心思多么深。

  他如今失忆了,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郎,寻常少年郎正是纵马长街、意气风发的年纪,哪会有他这般老谋深算?

  到底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让一个人养成这样的性子?

  白莺莺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她背后早就出了冷汗,方才若是她没有想明白他今日的算计,只怕以后还要傻乎乎把他当成救命恩人。

  这么多次了,她每次遇见他模样都是十分狼狈,若说从前她想要同他针锋相对,现在却是不敢有这个心思了。

  她根本算计不过他,倒不如权当没有察觉这些事情,在他失忆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等到他恢复记忆的时候,自然要念着她的恩情。

  想到这里,白莺莺轻轻舒了一口气,夜风吹拂而来、她手中提着灯笼的烛火摇曳了两下,忽明忽暗的烛光衬得她的神情多了几分诡谲的意味,不多时风就停了,而她提着一盏灯笼继续朝前走去,身后是苍茫无边的黑暗、身前是昏暗不定的道路,唯有她手中的那一点烛火照亮了前路,烛光盈盈若秋水,可即便没有这盏灯笼,她也是不会害怕的。

  以身饲虎,方得始终。

  冷风吹过,她随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便继续朝前走去,沿着这僻静的道路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周围荒凉的景象总算是一寸寸褪|去,视野中逐渐出现了排列稀疏的房屋,从昨晚到现在都不得安生、她也没吃过什么食物,方才在那僻静的小路不觉得饿,如今却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若是不赶紧把这对主仆送走,恐怕明日需要请大夫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里,顾不得饥肠辘辘,白莺莺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又走了半刻钟,她总算是看见了那顾大夫的宅子,远远地就看见了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灯笼,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提灯、左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赶了过去。

  到了门口,白莺莺放下灯笼,右手握着木门上的门环敲了两下,这门环是铜做的、敲出去的声音很是沉闷,就在她担心声音太小、准备要再敲两下的时候,木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若不是白莺莺及时往后退了一小步,只怕就要被这木门撞倒了。

  开门的人是那日的药童,看见站在门外的是位姑娘,那药童的神情中出现一丝震惊,硬生生压抑住了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思,白莺莺如今的模样很是狼狈、再加上周围天色暗沉,是以这药童并没有认出来她就是那天蒙面而来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药童道:“姑娘,这么晚了,你有什么急事吗?”

  白莺莺担心被他认出来,默默地将往身后的阴影处退了半步,这才眉眼低垂楚楚可怜道:“我家公子病重,麻烦这位小公子帮忙请一下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小公子行个方便。”

  她这话说得客气,话里话外都是不着痕迹的恭维,再加上她的声音柔柔弱弱若春日柳条,这药童顿时就忘记了方才被吵醒的愤怒,其实说实话,这姑娘也并没有吵到他,这清河镇原先是有两个大夫的,可后来那个大夫莫名其妙就断了手、耽溺于赌博输了个倾家荡产,不久后就穷困潦倒成了乞丐。

  他们家公子心善,如今这清河镇只有他一个大夫,担心半夜有人染病上门求助,专门吩咐他们几个药童要轮流守夜,若是听见敲门声定要去查看一番,是以方才听见闷响,他便走了出来。

  匆匆进屋通禀了公子,顾宴之很快就穿好了衣衫匆匆从屋子中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的白莺莺时,他微微一愣,白日的时候他已经为那公子逼出了毒血、包扎了身上的伤口,按理说这公子并没有生命之忧、怎地这姑娘夜半神色匆匆地跑来了,“姑娘,可是那公子又毒发了?”

  白莺莺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番语言,发现这事情着实太过曲折、也太过倒霉,三言两语说不清,再言她也不想再去描摹那么倒霉的经历了,自从遇到谢云宸之后,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公子的伤口裂开了,又沾了水恐怕发炎了,还请大夫替我家公子瞧瞧。”

  这话说完,白莺莺就觉得眼前一阵子天昏地暗,她便往前踉跄了两下,若不是顾宴之及时搀扶住了她,只怕她早就摔在地上了,借着他的力气勉强稳住了身子,白莺莺轻咳一声、柔柔弱弱开口恳求道:“有劳大夫走一趟了,奴家现在觉得头昏脑涨,恐怕不能跟着大夫一起回去了。”

  “无妨,姑娘好好歇息,白日在下已经去过一趟了,依稀还记得去的路,不必劳烦姑娘一同走一遭了。”

  着实担心那公子的伤口,顾宴之说完这话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白莺莺原本想提醒他雇佣一辆马车,前面的客栈虽说有些简陋、但还是养着一匹马,就是为了租给过往急用的客人,但是转念一想,谢云宸那黑心肝的居然有胆子算计她、摆明了是算准不会有生命危险,反正那些外伤死不了人,倒不如让他多疼一会儿,也能消弭一些她心头的怒火。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瞧瞧她现在的样子,只怕手里拿一个破碗就能去沿街乞讨了。

  顾宴之刚走,这药童原本想要扶着这姑娘到屋子里休息片刻,只是没想到这姑娘神情苍白地摇了摇头,态度坚定拒绝道:“多谢小公子,只是我家公子晚上还需要有人照看,奴家还是要回去的。”

  那药童挽留了几遍,可见她态度坚决,便只能作罢,打心眼里觉得这姑娘忠心耿耿。

  地上灯笼的烛火早就被风吹灭了,白莺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管这灯笼,走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大堂亮澄澄的烛火,傻子才会现在回去呢,回去伺候谢云宸吗,他想得美,若不是顾惜着鸢鸢的性命,她早就给他下毒了。

  走进了客栈,客栈早就打烊了,只留下一个店小二坐在大堂里打盹,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那店小二当即一个激灵从桌子上惊醒了,他看见门口站在一位模样颇为狼狈的姑娘,心中顿时生出了不耐烦,直接摆了摆手道:“这里可不是沿街乞讨的地方,若是没钱的话还是赶紧离开吧。”

  若是按照往日被人这样轻待,白莺莺登时就发火了,可现在她深知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狼狈,看着就跟乞丐差不多,幸好出门的时候带了些钱银,原本这些钱是要为谢云宸请大夫的,可如今看来也不用了,他若是没钱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她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从怀中递出了一锭银子,白莺莺走到了这店小二身边放在了桌子上,看见这银子的那一瞬,这店小二登时就不困了,耷拉下来的嘴角登时就扬了上去,笑眯眯看着她道:“姑娘容貌不俗,登临小店还真是小店的福气。”

  闻言,白莺莺嘴角微微抽搐,垂眸正好看见了自己脏兮兮裙摆沾染的泥泞,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狼狈,睁眼说瞎话、真有他的,她将那锭银子往他的面前推了推,继续道:“帮我开一间上方,记得烧一桶热水、上一顿干净的饭菜。”

  “对了,进看能不能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衫,若是能的话,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思索片刻,白莺莺从袖中又掏出了一锭银子。

  闻言,那店小二话都没听完,立刻点了点头、喜笑颜开接过了银子,随后信誓旦旦笑眯眯道:“放心,这事情包在小的身上,一定会让姑娘满意的。”

  这店小二虽说是看见钱眼开,可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白莺莺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错,带她到了客房之后,这店小二便匆匆下楼了,不多时就端上来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厨房还在烧水,姑娘稍等,小的先出去给姑娘找件干净的衣衫。”

  等到这店小二离开后,屋子内瞬间就变得十分安静,白莺莺实在是饿坏了,但是即便是如此,她用餐的动作仓猝却不狼狈,仍然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倒霉过,不过是跟谢云宸认识了短短二十多天,她就已经经历了诸多狼狈的事情,若是让元宁看见她这模样,指不定要再背后如何嘲讽她呢。

  先前折腾了许久,现在静静在这屋子里面坐着,白莺莺才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疼痛,她蹙眉撩了一下袖子,便看见了左手胳膊处被石子划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叹了口气,若说从前她定然会焦急请大夫,或许白文昭比她还要着急,女子以色事人容貌自然无比重要,可现在她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却无甚感觉,因为她知道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顾宴之行色匆匆赶路,他步子大、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那处宅子,院子的大门没有锁,只是虚虚地掩盖着,他轻轻推了一下门就走进去了,只是院子里面一片黑漆漆的,他借着皎洁的月光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想到白日那公子待着的屋子,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敲了敲,“公子,在下是来给你看病的。”

  话音刚落,屋内便响起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响,“进。”

  屋内一片黑漆漆的,刚推门而入,顾宴之便被人从身后扣住了双手、谢云宸站在门后不费力地就用布条捆住了这大夫的双手,院子里面好歹有些月光照路,这屋子里却是什么都看不见,谢云宸生性多疑,根本不相信这人是什么大夫,这些骗人的招数段云烟用过许多次,他自然要警惕一些。

  “大夫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清河镇。”

  “若是从这里到京城需要多久?”

  “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三夜。”

  “当朝太子殿下是什么人?”

  前面那些问题顾宴之都回答的很快,只是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有些犹豫,片刻后道:“一个月前陛下薨逝,太子继位,只是如今新帝失踪、下落不明。”

  “新帝如今年岁几何?”

  “二十。”

  闻言,谢云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依照他的性子若是没有报仇雪恨、应该不会离开京城,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想必大仇得报、此次出来应该是来找沈淮清的,这大夫跟方才那姑娘的回答都一模一样,想来两人应该没有撒谎。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谢云宸才替顾宴之解开了布条,随手打开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抱歉道:“方才的事情出于谨慎,还望大夫勿要怪罪。”

  平心而论,这道歉着实十分敷衍。

  出于谨慎就要把他绑起来吗?

  但是顾宴之没有计较,这公子既然不是善茬,他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倒也没有必要计较太多,伸手为这公子把了一下脉,发现他并没有大碍后,借着蜡烛橘红色的光芒,仔细查看了一番这公子的伤口,顾宴之才道:“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身上的外伤有些严重,可能要多修养一些时日。”

  “既然并无大碍,在下为何会失忆?”虽然知道自己失忆了,但是谢云宸并没有十分慌乱,反正现在谢青云和段云烟都死了,他也没什么挂念的事情,看看他身上这纵横遍布的伤痕,也能猜出来这五年他过的并不好,那这些记忆有没有都无所谓。

  “公子中毒已深,白日的时候又误服了毒药,勉强保住一命已经是谢天谢地,失忆想来是这些毒药在作祟,”这毒药说不定就是这公子自己服用的,毕竟这身上的伤口就是他自己划出来的,好端端的一个人何故要寻死,顾宴之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去了,倒也没有太纠结,他行事谨慎、不会轻易戳穿某些事情,斟酌了一番言辞后,他才继续道:“公子可以喝上草药调养一段时间,这失忆只是偶然发作,想来过不了就会恢复。”

  谢云宸自然是听命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那就是恢复的日期不确定,全凭借运气,只是他平日里或者就是为了报仇,现在大仇得报、有些事情有没有记起来来也无所谓,这般想着,他开口道:“劳烦大夫了,日后一定重金酬谢。”

  倒不担心这公子会赖账,毕竟这公子的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现在属下不在身边、这公子身上没钱也很正常,留下几瓶金疮药后,顾宴之正准备离开,刚转身谢云宸就又开口唤住了他,“大夫,你知道请你来的姑娘在哪里吗?”

  “那姑娘身体不适,现在正在医馆,想来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见谢云宸没有再多问,顾宴之便离开了,那姑娘称呼这公子为主子,原本以为两个人是主仆关系,可若那姑娘真是他的奴仆,这公子怎么会这样称呼她呢?

  想了想,顾宴之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稍微避开一些,知道的太多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客栈呆了一|夜后,白莺莺的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那店小二办事很是妥帖,干净的衣衫昨夜就送过来了,反正谢云宸一个人也死不了,她晚些回去也无妨,只是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她还需要好好想想,现在她跟谢云宸并无利益冲突,况且如今她救了他的性命,再言这人心机深沉,她自愧不如,再跟他都下去也只有吃亏的分,倒不如这两天好好照顾他,等到谢钧回来后,他们这对主仆就会离开了。

  若是他们还记得当初的承诺,说不定还会给她一大笔钱,白莺莺不是什么清高的人,相反她极为看中钱财,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外,若是身上没有什么钱,只怕用不了多久就穷困潦倒了,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钱,恐怕很快就活不下去了。

  她费尽心思逃出来,可不是为了艰辛度日。

  她希望自己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也不会掩盖对于钱财的在意。

  从前在白府也没有做过什么针线活,难不成逃出来后反倒要靠卖荷包为生?

  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如今身上剩下的钱银并不多,但也足够这几天的开销了,白莺莺先去镇子上雇了一个奴仆,然后又去给谢云宸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衫,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才领着那奴仆往回走,“不用你干太多事情,每日中午和晚上来做一顿饭,晚上的时候烧些水就可以离开了,旁的时间都不必在这里。”

  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白莺莺侧首就看见了那奴仆欲言又止的神情,笑了笑道:“不必担心,工钱不会少了你的,两日一结。”

  闻言,那奴仆才算是安下了心。

  回到院子后,白莺莺就吩咐那奴仆去做饭了,特意吩咐他做完饭后烧一些热水,那奴仆便去厨房忙活了,她看了看今日给谢云宸买的那些衣衫,思索片刻还是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敲了两下门没有传来声响,白莺莺扭头正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吱嘎”一声,她回首就看见谢云宸站在门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憔悴,身子也单薄的不成样子。

  按理说她应该张口关心他两句,可转念想到这一切都是他有心为之,是他根本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是他习惯算计别人的时候先算计自己,更何况他算计的人还是她。登时,白莺莺就说不出任何假惺惺关怀的话语了,她垂首递过去了衣衫,忍着自己想要出言讥讽的心思,道:“公子,这些是给你买的衣衫,厨房有奴仆在做饭和烧水,等到一会儿用完膳了,公子可以去沐浴。”

  “过不了几日谢钧就会回来,到时候公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他。”

  谢云宸垂首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衣衫,见他接过了衣衫,白莺莺不想同他有过多纠缠,反正他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等到他和谢钧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结束了,她也没有必要跟他斤斤计较、非要挑明那些事情,正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她还未转身,谢钧就忽然开口道:“好处。”

  闻言,白莺莺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向了谢云宸,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不解,谢云宸定定地看着他,视线幽深的像是一滩浓墨,“姑娘,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呢?”

  白莺莺微微一愣,倒是不曾想到他会这样开口,好处、除了麻烦能有什么好处,若不是谢钧拿鸢鸢的性命作威胁,她昨日就把谢云宸赶走了,只是这实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仅仅是谢钧威胁她的性命,她就会甘心照顾谢云宸吗,把自家公子交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谢钧真的能放心吗?

  谢云宸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不会相信这样单薄的借口。

  那钱银呢,若是她以钱银为借口呢,只怕他心中对她的提防更加深了。

  思索片刻,白莺莺想了想,这两个答案都没有选择,如实回答道:“没有好处,谢钧以奴家的性命强迫,若是公子记挂奴家的恩情,不如现在就高抬贵手让奴家离开。公子放心,奴家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了。”

  他既然时时刻刻怀疑她,倒不如她直接离开,如此也算是一了百了。

  原以为谢云宸定然会同意这个事情的时候,哪料他轻笑一声,随意道:“不成,既然谢钧让你在这里待着,等谢钧回来了你再离开。”

  白莺莺忍了忍没有发火,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这人都是脑子有病,明明心里在怀疑她,可却又不肯让她离开,懒得同他说话,白莺莺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谢云宸玩味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慢慢悠悠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姑娘,你很想离开啊?”

  懒得理他,白莺莺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权当做没有听见他的话,谢钧说的是让她看着他,可没说要陪他聊天,她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招人厌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谢云宸倒是没有再开口说话,谢钧现在还没有回来,她若是离开了,保不定会泄露什么风声,这世上的誓言从来都不作数,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他若是出事,她也别想逃脱。

  等到谢钧回来了,他倒是要好好问问,到底有什么事情比他还重要?

  谢钧驾马离开后,便召集了公子留在这里的暗探,顺藤摸瓜找到了三殿下沈经年的余孽,大势已去、这些人不过是苟延残喘,谢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只是单凭着这些人,怎么可能把公子伤成那个样子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钧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先入为主以为公子是被刺客伤的,可若是不是呢、若是那些伤口根本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呢,若是公子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呢?

  想到这里,谢钧心中一惊,顾不得交代接下来的事情便急急忙忙离开了,留下那些暗探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这清河镇除了一个地方,他们里里外外都找过来了,那院子远在郊区、平日里就住着一主一仆,公子特意吩咐他们不许打扰那姑娘的清净,再说了那姑娘在京城也有些背景,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去得罪人。可现在新帝迟迟没有找到,他们不若先离开清河镇,到附近的地方找找。

  回到屋子后,白莺莺就莫名觉得心绪不宁,她索性打开了窗户、阵阵清风吹进屋子里面,她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懒得同谢云宸见面,她索性也懒得用膳了。谢云宸沐浴完回屋子,从院子走过的时候无意中扭头就看见了白莺莺,哪成想会正对上她的眼神。

  白莺莺微微一愣,还真是倒霉,想都没想,她就直接伸手阖上了窗户,眼不见心烦。

  过了片刻,原本以为他已经走了,白莺莺的右手碰到了窗户、正准备推开窗户的时候,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晴朗的声音,“姑娘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恩人,他算是哪门子的恩人?

  白莹莹冷笑一声,想都没想就想要反唇相讥,只是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反正也就是这两日的相处,没必要同他挑明这一切,“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若有来世,定然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来世再报,她的语气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谢云宸倒是不在意这些事情,她不想两人有过多的纠缠,那便罢了,正欲回屋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门外隐约传来了马蹄的声响,谢云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门口,果然几息过后,耳边就响起了谢钧鬼哭狼嚎、甚至是称得上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公子。”

  谢钧骑马回来,一路上都是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离开后、公子又起了轻生的的念头,一直到翻身下马的时候,他的右手都还在微微颤抖,生怕进了院子就只能看见公子冰凉的尸体,匆匆忙忙跑进院子,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原地的公子,登时谢钧就红了眼眶。

  谢云宸原本正想发火,哪料就看见谢钧这般可怜兮兮的神情,他长眉微挑、扶额叹息道:“我如今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听见院子里面传来的声响,白莺莺登时就打起精神了,谢钧居然回来的这么快,昨日收拾好的行李还没拆开,刚好方便了她,收拾好身上的细软,她就欢欢喜喜出了院子。

  谢钧看见白莺莺推门出来,他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昨日是事出有因,今日倒觉得十分羞愧,威胁人这样的手段最是不入流,若是公子知道了定会敲碎他的腿。

  看见他那心虚的神情,白莺莺便什么事情都已经猜到了,她背着包裹走到谢钧身边,嗓音冷淡道:“你家公子完璧归赵,以后莫要再寻我了,京城的那些事情也记得摆平。”

  谢钧只能连连点头,巴不得赶紧把她这尊大佛送走。

  白莺莺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她复又走到谢钧身旁,面无表情伸出右手道:“钱呢?”

  谢钧身上自然是没有钱,他回来的着急,哪里会记得到钱庄去取钱。

  谢云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倒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看了看谢钧,道:“既然答应了要给人家姑娘银子,谢钧你现在就去最近的钱庄取钱。”

  闻言,谢钧登时如释重负,他现在是两头都得罪了,巴不得莺莺姑娘赶紧离开,只是他总觉得公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当务之急是先把钱银给莺莺姑娘,旁的事情不若等到以后再说。

  等谢钧离开后,原本勉强还算是热闹的院子顿时就鸦雀无声了,谢云宸刚刚沐浴完、身上只穿着一袭如雪的中衣,他方才沐浴的时候身上有些伤口裂开了,点点殷红的鲜血沁了出来,看了两眼白莺莺,他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姑娘仿佛对在下有些敌意啊。”

  “在下往日得罪过姑娘吗?”

  “还是说姑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昨日在下好歹救了姑娘一命,姑娘何以还是这样的态度?”

  不若与他有过多的纠缠,清风拂过白莺莺的耳畔、吹动她鸦青色的发丝,衬得她白皙如美玉的面容多了分脆弱感,她眉眼低垂道:“并没有,公子多想了,奴家说过若是有来世,定然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既然想要报恩,姑娘何必着急离开,今生的恩还是要今生报,无牵无挂才能转世投胎。”

  这话说得着实无礼,白莺莺忍不住抬首看了他一眼,努力克制着想要反唇相讥的心思,只是下一刻谢云宸的话就激起了她所有的愤怒。

  “有话不妨直说,姑娘的眼神似乎是恨不得将在下千刀万剐。”

  她恨不得他早日转世投胎,白莺莺冷笑一声,语气愤然道:“救命之恩,昨日真的是公子救了奴家吗?”

  “公子好谋算,就算失忆了,这算计人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依奴家看来,公子演戏的本事可是比戏子还要出色,公子此等样貌若是愿意入梨园,只怕早早就可以自立门户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天都要踩点更新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