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三十八章 耿耿秋灯

  “我醒来后,他已经叫丫鬟给我上了药,换了干净衣服。他说他是苏州的商人,来太原经商,问我出了什么事。我相信他是个好人,便都告诉了他。万幸他真是个好人,叫大夫替高嬷嬷看病抓药,告诉我们要抓我的人与山西巡抚有亲,劝我们离开山西。我们无处可去,便和他来到了苏州。”

  之后的事,她没有再说,谈璓想必然是熟悉之后,薛凝运便要娶她,他于她有恩,她自是不好拒绝。不过又是一场见色起意,只是手段正大光明。

  谈璓终究是觉得这段婚姻委屈了燕燕,但有什么办法?两个女子初来苏州,人生地不熟的,纵然高嬷嬷武功高强,许多麻烦并不是武功能解决的。嫁给薛凝运,至少燕燕有了栖身之所,衣食无忧。在当时的情况下,已经算是不错的选择。

  冷风自窗棂间隙漏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像一口沉沉的叹息。

  他抬手抚上她略带凄然的脸庞,道:“燕燕,我真想早点遇见你,现在虽然晚了,但能遇见你已是此生之幸。”

  知道她经历的磨难,才知道能这样面对面坐着,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倘若那晚她没有逃出来,倘若没有人救她,倘若救她的人不是薛凝运,他们都无缘相见。

  烛火晃动,明灭之间,燕燕看见他满目流动的怜惜,鼻尖一酸,眼角泛开胭脂色,两行泪水滑落脸庞。

  回忆这段不堪的往事,她其实并不觉得怎样,毕竟这不是她真正的伤痛。那三个人,她也不是真的恨,流落在外,早晚会遇到这样的人。他们叫她看清这妖魔横行,是非颠倒的世界,说来她还要感激,所以这些年来都没有主动去寻仇。

  叫她落泪的是他的疼惜,比她想象的更多,更强烈,于是她一发不可收拾,扑在他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女人天生会演戏,爱演戏,哭也要人捧场,没人捧场哭也没意思。

  谈璓轻抚着她的背,心叫那丰沛的泪水融化了,哄了她许久,道:“燕燕,能告诉我,你父母是谁么?”

  燕燕脸贴着他濡湿的衣襟,哽咽道:“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你别再问,也别去查,好么?”

  这必又是另一桩公案,尘封的卷宗里,除了她不为人知的身世,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才令她如此劝诫?

  谈璓望着跃动的烛火,沉吟不语。

  燕燕抬起脸来,泪盈于睫,又说一遍:“别再问,别去查,好么?”

  见她眼睛里滚动着不安,楚楚可怜的模样,谈璓替她擦了把脸,道:“好,我不问,也不查。”

  他知道燕燕其实并不信任他,花魁大会那晚,汤净出头,引人注目,燕燕想必是那时发现他们三个来了苏州,便寻思着杀人的勾当。而后他去见她,她却只字不提,滴水不漏,若不是作案时露出马脚,他现在还一无所知。

  她是认为他不会帮她,还是根本没想过他?

  谈璓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不免有些气恼,一般女子作案,总要找个姘头做帮手,她倒好,自家把人杀了,合着他连姘头都不如了。

  偏生燕燕不知趣,见话说开了,便问道:“那颗珠子能还给我么?原本是一块翡翠雕出来的,配了别的怕不好看。”

  她这样在意那个男人留下的东西!

  谈璓脸色沉了沉,自袖中拿出包着那颗珠子的手绢,往桌上一扔,捏住她尖尖的下颌,低头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燕燕吃痛地唔了一声,牙关半启,他趁虚而入,舔了舔那嫩滑的丁香小舌,滋味曼妙,一时欲罢不能。燕燕脸庞发烫,身子发软,没骨头似地由他抱着,压倒在榻上。

  两人身体相贴,谈璓如卧重棉,燕燕却觉得他哪里都是硬的,胸膛压着她的乳,玉带硌着她的小腹,往下那硬物是什么,她大约晓得,把脸羞得飞红,像被利刃抵住了要害,动也不敢动。

  谈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穿着荼白的立领斜襟纱衫,两片领子包裹着修长的粉颈,上半截红透了,叫人十分好奇下半截是否也一样红。

  他目光炙热,却说起不相干的话:“那把枪呢?”

  燕燕愣了一愣,露出迷茫的神色,道:“什么枪?我不知道。”

  谈璓见她不肯交出来,也不勉强,道:“那东西容易走火,你小心别伤着自己。”

  燕燕不作声,他的眼睛已经走火,她要被他烧着了。

  谈璓解开她衣领上的扣子,果然红到了底,摩挲着那一片细腻的肌肤,呼吸渐沉。

  燕燕闭上眼睛,感觉他的吐息拂在面上,简直要灼伤她。他的手指划过锁骨,带着试探,爱惜,她心知他要做那春宫画上的事了,却不知该顺从还是反抗。她也想尝尝情事的滋味,又怕他得了她的身子便有所怠慢。

  思来想去,伸手推他一下,小声道:“如星,我……今日身子不便。”

  谈璓僵住,燕燕睁开眼,局促地看了看他,嗫嚅道:“我刚才没想起来,不是……”

  不是什么,她说不下去。

  谈璓看她片刻,笑了笑,替她合拢衣襟,道:“那你早点休息罢,我回去了。”

  燕燕坐起身,低头扣上扣子,歉然地看他一眼,道:“山西巡抚杜友良出了名的惧内,他小舅子死在苏州,必然要向你讨个说法,你怎么办?”

  谈璓道:“我自有对策,你不用担心。”

  燕燕好奇道:“什么对策?”

  谈璓道:“回头你便知道了。”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喝了口茶,才冷静些,道:“别再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一枪若是打中你,如何是好?”

  燕燕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差点被打中了?”

  谈璓道:“墙板上有弹痕,看高度,想必是擦过了你的袖摆,那颗珠子才会掉出来。”

  燕燕叹道:“大人真乃神人也。”

  嘴上恭维,恐怕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谈璓无可奈何,径自离去。

  燕燕回到卧房,残酒未撤,便又吃了两杯。秋窗秋雨,耿耿夜灯,与先前却是两般滋味。

  次日晨起梳妆,闻得桂子飘香,原是院中的几株金桂开了。燕燕折了一枝,立在廊下逗鹦哥,下人说景玉来了。

  “带他过来罢。”

  景玉走进院子,那鹦哥瞅见他,便梗着脖子学着下人的腔调,叫道:“祝大少爷早!”

  景玉笑了笑,道:“薛伯母早,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燕燕道:“什么事?”

  景玉道:“我们去别处说罢。”

  燕燕见他不想叫人听见,便和他走到书房,想起昨晚在这里的事,不禁脸上一红,见景玉关上门,看过来,旋即又恢复如常。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花魁大会那晚,和我抬价的那个人,还有他的两个同伴,前天夜里都被人杀了,你知道么?”

  燕燕露出意外的神色,道:“我只听说死了三个人,原来是他们?”

  景玉不作声,只看着她。

  燕燕坐在椅上,端起一盏热茶,吹了吹,感叹道:“可见这种外地人,最不能露富,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啊!”

  景玉抿了抿嘴,道:“燕燕,是不是你叫人做的?”

  燕燕手一抖,茶水差点泼出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胡说什么呢?一大早,疯言疯语的。”

  景玉与她对视片刻,低头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你不想牵连彩云,所以才叫我包下她,这钱还给你,我不会告诉别人。”说罢,告辞而去。

  燕燕发了会愣,拿起那一沓银票,笑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