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第16章 

  袁址调转马头,把手中的长刀一甩,恨不能骑着马冲上城去,将这恬不知耻卖国求荣的人片成肉片。只听他恶狠狠地说:“你还有脸跟我说好久不见?”

  唐炜乔凝视着他,没了那股疯劲儿,目光显得格外沉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天,哈哈,我可终于等来了。”

  “你当初若不叛国,何至于有今天这一天?!”

  赵无垠静静地听着他们诉说彼此的宿怨,吩咐手下去检查伤亡、驻扎新城。

  唐炜乔展开手臂,仰望着浩然苍穹,“我曾经也是忠仆,但我没有遇到厚主。我曾经也想以身立命,为这大梁疆场抛头颅洒热血,可赵玉恒是怎么对我的,大梁朝廷是怎么对我的?他们看不起武官——他们当然不敢看不起你,你的祖上,那是开国皇帝的贴身将领。可我呢?我好不容易从底层看着别人的眼色、踩着刀刃拿命换来功绩,一步一步爬上来,三十年!”唐炜乔合了一下双臂拍了下手,“啪啪”两声,“没了。在我成为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中原将军的时候,赵玉恒要杀了我……”

  袁址略有动容,但仍坚定道:“这不是你卖国的理由。”

  “中原这片土地争霸了几千年,又何止出现过一个大梁?!我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起兵有什么错?赵玉恒是明君吗,他手下的中原是没有战乱,但百姓的生活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定元六年江南瘟疫,本地官贪赃赈灾款,百姓集体暴/乱,朝廷派我武力镇压,你知道我收到的命令是什么吗?以暴制暴,要把暴/乱的人全部杀光。定元八年黄河水灾,万顷良田被淹,当地知州收买朝廷命官保住了一条命,却让无辜之人假扮自己抵命……”唐炜乔长吁一口气,“和他们相比,我算是恶人吗?我至少从未这样害过人、杀过人!我只是为了活下去!”

  袁址和赵无垠一同注视着他,听他静静说下去。

  “你来了我很高兴”,唐炜乔说,“我们曾经是互为后背的兄弟,我把命交在你的手里。”

  “别跟我说这些”,袁址打住他。

  “我确实很高兴”,唐炜乔说,“我没有自杀的气节和理由,我需要一个人来把我逼死,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我知道那个人只能是你。太原的百姓应该也会很高兴,一别九年,终于可以回到中原的怀抱——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魏小王爷,你为什么不早点打过来呢?我还能看看你的模样。不过现在看来……哈哈绝对不像那群昏庸无能的赵家人,长得像你娘吧?”

  赵无垠抬头凝视着他,唐炜乔站在高耸的太原城墙上,看起来只有一个点儿那么大,在他眼里自己也应该是那么大。

  “废话少说”,袁址打断他的煽情,“你割让了大梁北疆十七座城池,放蒙古人入内,害的中原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之中,梁人只能以肉身做盾,戕害无数,你敢说你这不叫害过人、杀过人?你何止害过杀过一个人?”

  唐炜乔突然哑口无言。半晌,仰天疯子似的笑个不停,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是大梁负我,是大梁负我!哈哈哈……”

  话罢,纵身跳了下去,与那两具肉/身,一同摔烂在一处,鲜血四溢。

  “便宜他了”,袁址调转马头背对着他,昔日战场上共同杀敌的画面、后来他们二人誓死不休敌对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真是太便宜他了。”

  赵无垠对此没有说话的余地,他们两人缔结恩怨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不过三十年的兄弟十年的死敌,啧,想想就让人五味杂陈。他留下袁址一个人去消化这种思绪,驾马去布防控制新城,安排人把消息传到金陵,让各地赶来的军队归位,还要挨个发犒赏金。

  故土归故国,消息传送的速度比他派出的信使还要快。金陵城人声鼎沸,举国欢庆,朝廷命全国张灯结彩庆祝三天。

  至于那封信,李啸倾再也没能送出手。一开始全国突然举兵,他是被赵无垠的动静给吓着了,还以为他真要起兵造反。

  现在?

  说是十年不与为敌、卖国求荣,别管屎盆子扣得多么严重,人家现在已经打下来了,而且手握军权,还有魏王爷护着。李啸倾不蠢,不会把自己往刀尖上送,他默默地把那封信收了起来。

  转眼已是盛夏,阿木古郎又跑去放羊了。赵无垠取了水准备在野丛中小憩的时候,感觉到了有人盯着他。

  “乌日格,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阿木古郎从白草丛中站起身,转眼又变成了憨态可掬的乌日格。

  “听说你去打仗了?”

  “是”,赵无垠看着他,丰神俊朗,与平日故作的老持稳重不同,一脸的神采飞扬,“那是我多年的夙愿。”

  “恭……恭喜你啊”。阿木古郎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悲哀,为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死敌呢?

  此时一只狗突然在下面狂吠,连带着一片的牧羊犬附和,沸反盈天。阿木古郎扯着嗓子喊道:“黄花!过来。”

  那只黄不黄黑不黑,茸毛尤其杂乱的狗闻声摇着尾巴跑了上来。阿木古郎摸着它的头,黄花眯着眼看样子很是享受。

  黄花……大闺女?赵无垠心道,这是谁给起的名儿?

  “这只狗……”

  “你不记得它了?”阿木古郎满脸宠溺的揉着狗毛,转而看着他说,“它小时候你还从羊群里救过它呢,小可爱?”

  赵无垠忍不住咧了一下嘴,感觉牙倒了一下。浑身不自在的揉了揉,“怎么长大了改名了?”

  阿木古郎“啊”了一声,“我那朋友嫌它长残了,就给改名了。”

  呵,还真不愧是出自一人之口。

  赵无垠笑道:“老听你说,我还从未见过你那位有趣的朋友。”

  “他去找他的鸟了。”

  “……啊?你是说带翅膀会飞的那种?”

  “昂,都半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可能被人炖了也未可知。”

  赵无垠觉得有点无语,得多无聊的人才能凭着两条腿,漫山遍野的找一只飞在天上的鸟啊。

  此时漫山遍野找鸟的思勤,哨子都快被他给吹烂了,他把雄鹰可能接触的人挨个盘问了一边,也没找到鹰儿的踪迹。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赵无垠。

  若是真被他给扣下了,自己是绝对不能上赶着去送命的,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混小子”,思勤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息,拿出葫芦喝了一口水狠狠骂道,“老子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送信,你倒好,反过来扣留我的鹰。”

  可是是否是在赵无垠手里,也不是能轻易打探到的事,梁军的驻地怎么可能轻易闯的进去。

  啧,看来养了十几年的鹰算是白养了,之前辛苦训练浪费的时间和心血也是白浪费了。

  思勤忍不住又闷了一口水,以水做酒,以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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