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50章

  “再过一刻,要是还不出来,咱们就闯进去,如何?”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十分沉重地低声道。

  另一个锦衣卫也是一脸凝重地点点头,看着逐渐阴沉的天,着实捏了把汗。

  然而正当两个人瞎担心的时候,大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可走出来的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严先生?!”

  严彭看了他们一眼,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打紧……走,先回长安那里……”

  两个锦衣卫吓得比当事人还要脸色苍白,然而严彭看起来神色平淡,如果他脖颈上没有一道还在流血的骇人伤口,脸上身上没有喷溅上去的血迹,或许要更可信一些。

  “快!上马车,给他包扎!”

  伤口不深,然而血已经染红了严彭大半边的衣襟,此时还在流血,大有要放干的架势。

  可他脸上没擦干净的血迹,却让他像一个带着面具的恶鬼,从尸山里爬出来,不远千里地持刀捅穿生前仇人的喉管。

  孙兆兴留不得了,但不能现在就让他消失,否则京里那边乌晟一个人制不住。严彭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心里有数,死是死不了的。

  “对了……匕首……”严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要下马车,“匕首落下了……”

  锦衣卫正慌乱地翻找着金疮药,闻言满头大汗地一抬头:“啊?诶哟严先生,我们都在这了!您还要匕首做甚!”

  严彭固执地摇摇头:“没走出多远,回去拿。”

  无法,锦衣卫只好调转车头,又回到了适才的宅子。

  宅子不是很大,锦衣卫一会的功夫就走到了内院里,只见一个人横尸在地,血迹甚至还没干涸,估计现在摸摸还是热的。

  尸身的喉管被割开了,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只剩柄留在外面。锦衣卫回想了一下严彭那个状态,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锦衣卫拔出匕首,仔细擦了擦,这才发现屋里好像还有两个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秦老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是个生意人,虽然不择手段了些,可还从来没见过人死在自己面前。

  孙兆兴的脸色也很不好,可起码能站住:“他杀了人,却没管我,这是投鼠忌器!起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秦老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兴许,兴许是先生已经在警告我等了……”

  “废话!我都快让他送命了,他再无反应便不是他了!”孙兆兴咬咬牙,“若不是先前我在京里做了准备,今天断不会如此结束……竟然错失良机,以后再想除掉他,怕是不容易了。”

  秦老板惊恐地啊了一声:“孙老板啊,这……他可是先生啊,手里还攥着旧主的物事,何况乌晟撺掇不少人站在他那边……你……”

  孙兆兴一挑眉:“你想反悔?”

  秦老板没了话,然而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你半路退出,可以。”孙兆兴的眼角抽了抽,“但是……你得把嘴闭严实了。以后四殿下和高阁老也不会再看顾你的生意,宋清弋那边……你自己去制衡!”

  孙兆兴当初鼓动着岭南帮里的人投靠高瑞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一旦中途反悔,除非自立门户,否则便是两边讨不到好。

  可秦老板当时压根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能落到他头上!

  “你想好了,就走出去,我不拦你。”孙兆兴冷笑一声,“只是你需得记住我适才说了甚!”

  秦老板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看上去快不行了似的。良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想不到,竟是随你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孙兆兴没理会,只是披上了披风:“走,去瞧瞧咱们的东西如何了。”

  河东府这些日子都是晴天,可今天不晓得怎么了,他们刚走出门就觉得没了阳光,有甚东西遮云蔽日地压了上来。

  “那边如何如此阴?”秦老板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一大股灰黑色的烟翻涌着飘了上来,“是何处走水了?”

  孙兆兴胡乱答应着,他现在心里只想着自己那一批从胡人那里倒卖过来的摄魂草。

  “诶哟,这火也太大了,您瞧。”秦老板干笑两声,“看起来,像是哪出仓库着了。”

  孙兆兴脚步一顿,而后猛然抬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好!”

  “别烧着周围的宅子,其余的便都扔在此处罢。”严彭的声音有些飘忽,隔着马车锦衣卫听得不甚清楚,“扔过便走,不消你们来赔。”

  “您放心,我们定能办好!您先回。”

  严彭没答话,他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血气熏的,严彭做了一个怪梦。

  他在一片黑暗里走着,然而这黑暗似乎有甚看不见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压着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摸到了一个很柔软温热的东西,可却本能地不想靠近。

  然而有谁一把给他拽了进去。

  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地砸过来,毫不留情地裹住了他。像是在黑暗中伸出了无数的魔爪,一定要在他身上抓一块血肉下来。

  严彭低头去看,脚下踩着的是无数看不出个数的尸首,还有未烂净的骨植,上面挂着残存的血肉,像是一面招魂幡。

  那血肉似乎还有意识,一点一点地缠绕住他,慢慢地勒着,品味着人断气的整个过程。

  “北寒关那里……埋了三万人……你为甚不去看看他们……”

  “你只敢在暗处躲着……出来看看啊……看看你的父兄,看看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被人折磨死的……”

  “你不敢看……”

  血气骤然加重,严彭几乎要吐出来,然而血肉做得绳索似乎越收越紧。

  “白治珩罪大恶极,今有十罪疏在此,仍负隅顽抗!特命禁军焚其宅院,清缴白家众余孽,以彰天下大道,清除奸佞!”

  景平元年正月初一,京里着了一场大火,焚尽了白家三十年的太平。

  大火之后,带来的并非是重生,而是烧焦的众多尸首,和殉葬的人……还有北原的一场大雪。

  “既然我已是白家妇,岂有做婢之理!尔等不晓礼法,不配为朝廷效力!”

  景平元年正月初二,白家几位女眷,有携子女投井者,有拔刀杀子后自刎者,有自缢于宗祠者,烈性之至,时人嗟讶。

  “你想死?好啊,满足你。”

  景平元年二月十一,白湘昇及其长子亡于北寒关。

  再多一天,二月十二,就是白湘昇那没见过几面的,小儿子的生辰。

  大厦轰然倒下,断壁残垣全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激起了万丈高的灰尘。

  在挣脱不开的血肉中,严彭的意识一点点沉下去,他想……罢了。

  死路走得太多,他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

  他的命,早就该留在大火里,偷生了这些年……早就该还了。

  然而他手上忽然一痛,像是硌着了什么。这一点疼痛一下将所有血气抽离,他豁然睁开眼睛,缓了片刻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摸了摸脖颈,疼是免不了的,好在血止住了,估计还能活一段时间。

  刚才给他硌出噩梦的,是锦衣卫放在他身边的那把匕首,是他去岁到北原之前,方俞安塞给他的,说是驱邪保平安。

  可惜,粘了不干净的血,再怎么也洗不掉了。

  看来得亲自回去与他好好解释一下,严彭艰难地起身,将匕首宝贝兮兮地收好,那点笑意立刻荡然无存。

  “烧了?”方效承一挑眉,“你给朕说清楚,甚叫做烧了?”

  莫哲有些无奈地腹诽,烧了就是烧了呗,呼啦啦的大火直接让摄魂草全上天了!

  “回陛下,似乎是存摄魂草之处走了水,扑救不及时……所以都给烧没了。”

  方效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把火着得,倒是很善解人意……”

  如果可以,莫哲是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禁军指挥使。毕竟面对方效承的时候,他每次都是一后背的汗……可高官俸禄,谁不想要呢。

  “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对不对?”方效承直勾勾地盯着莫哲,“毕竟这物事,不是甚灵丹妙药……先太后便薨在这上面。”

  莫哲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敢接话。

  “听说你们把俞安扣下了?”

  莫哲扑通一声跪下:“臣不敢,只是在等陛下定夺!”

  可方效承却又突然转移话题:“你说这火到底是如何着起来的呢?”

  莫哲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方效承,就又听他问:“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的?”

  “啊?”莫哲有些惊慌,“难道是幕后主使已经狗急跳墙,要销毁证据?”

  方效承不接话,又问:“常安这段时间在北原查封的赌场黑市……都牵扯到何人了?”

  莫哲心说求求您换个人折磨罢,我是真的不晓得如何回答!然而现在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这,这是常大人的公务,臣……臣哪里晓得。”

  “李仁,”方效承的目光没离开过莫哲,“去把常安的折子给朕拿过来。”

  李仁躬了躬身,没一会便将折子递到了方效承手上。方效承看也不看,直接给莫哲扔了下去:“这下朕让你晓得晓得。”

  莫哲的汗已经流进了眼睛里,他哆哆嗦嗦地捡起来折子,就怕上面写着自己的大名。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并没有发现甚斩刑的签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去替朕查这些人,如何?”

  “是,臣领旨。”

  “快去罢,别忘了查办好了,直接让朕晓得,谁也别透风……”方效承刻意顿了一下,“包括你主子。”

  莫哲面无血色,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臣便是陛下鹰犬,断不敢有二心!”

  方效承摆摆手,算是短暂地放过了他。

  李仁在一边看着莫哲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有些心疼起来。自从赵天明那档子事之后,这位陛下的疑心病就再次被勾起来,并且愈发严重。

  可惜,就算是刨心挖肺,也只能看见血淋淋的心肝,看不见那人到底心有几窍。

  方效承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然而还是强打着精神:“把俞安带过来,朕亲自与他聊聊。还有告诉常安,此番辛苦,回京还有事等着他办呢,叫他快些回来罢。”

  禁军的值房还是延元年白治珩组织修缮的,十几年过去早已凄风苦雨,李仁远远看着,总觉得牙酸,这皇家的姓氏……有不如无。

  然而他还没走近,却听见头顶上有个声音:“仁公公,您来找我吗?”

  李仁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方俞安大猴子似的蹲在宫墙上,微笑着打量着他。

  “你,你……”李仁还没缓过来,“五殿下,您这是做甚?”

  “屋里太闷了,宫门又出不去,只好到这上面看看风景。”方俞安笑了笑,姿势更加放松了一些,“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呢……”

  李仁擦了擦汗:“五殿下,快下来罢,万岁爷唤您去呢。”

  方俞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后利索地从宫墙上翻了下来:“还好没被禁军看见,否则我这后脖颈又要多一道红印子了。”

  李仁总觉得这话像是在赌气,也不晓得待会他要怎样在皇上面前说莫哲的坏话。

  这下方效承可能是真的累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半晌没叫方俞安起来。

  “万岁爷?”李仁轻声道,“万岁爷是乏了?要不快去歇歇罢?”

  “嗯……”方效承揉了揉眼睛,“俞安呢?”

  “陛下,臣在。”

  李仁刚想扶方效承一把,却被他挡开:“不必,朕与他聊聊……你叫人都下去罢。”

  方俞安最怕他来这套,毕竟他们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一如此,便是要刨根问底了。

  “齐贵妃,待你不薄罢?”方效承调整了一下姿势,虽然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但双目依然紧紧地盯着方俞安,“你这般辜负她,良心何在?”

  “臣只是想查清真相,并无他意。”

  “此事有专人负责,你搅和进来……是真的心切还是……想搅混水啊?”

  “贵妃与陛下对臣有养育之恩,臣是想为陛下分忧,洗清贵妃的污名。”

  “如此看朕倒是坏人了!”方效承失笑,“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臣不敢。”

  “……晓得先太后薨那日,贵妃为何会在太后宫中么?”

  方俞安张了张嘴,然而还不等说出什么,方效承便自己回答:“她是为了你去的。”

  放屁。方俞安险些笑出来,为什么会用上这般幼稚的手段来揣测自己。

  如果说太后是为了白家与自己的事把贵妃叫过去还有可能。

  这是为甚,难道太后临了终于想起自己有对不起白治珩的事,要亲口转达了?

  不对……为甚一定要与白家有关?

  “贵妃晓得你孤苦,她的手又伸不了如此长,曾托太后关照一二。”方效承见他迟迟不说话,自己终于忍不住了,“不然……你以为朕为甚能想起你,提拔你?”

  方俞安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听方效承的语气和他的神态……是齐贵妃与他说的这些事?

  “深宫里的事我以为你会清楚,谁晓得,你竟然也是个糊涂虫!”方效承尽量压低了声音,“贵妃冒着多大风险去帮你?你呢!竟然还能被禁军给逮住!”

  方俞安:“……”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变了个发展方向,他越来越看不清了。

  方效承见他还是没反应,暗骂了一句榆木脑袋,索性把话说得更明:“有人晓得贵妃要去,特意在彼时谋害先太后,贵妃如今不清不楚的,都是因为你!”

  虽然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些甚,但方俞安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并且方效承看起来也并不想闹大。

  “臣,臣知罪,请陛下宽恕。”

  方效承白了他一眼:“好在莫哲是朕的人,还有转寰的余地……贵妃不是你生母,做到这个地步便已是仁至义尽。以后办事多思量着些,你也要加冠了,如何还这般莽撞!”

  方俞安没答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臣遵旨……”

  送走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孩子,方效承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说人家的生母没了,自己现在不也一样么……

  可能是这几天猛地一下处理了不少事,方效承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歪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上了年纪。

  齐贵妃是做不出谋害太后之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有人想蹲着机会,让齐家背上一个下毒谋害太后的罪过。

  是谁做的,答案似乎很明显。

  方效承搓搓脸,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那么混沌,免得和当年的事情混淆起来。

  当年……

  白治珩临死前说得对,他天生就是孤家寡人,就是要坐在这的料子。

  除了皇位与命,没有甚是他舍不下的。

  可到头来,连自己心爱女人的话都要拿来揣测一二,到底几分真假。还要半真半假地去试探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的亲儿子。

  有甚意思啊……方效承有那么一瞬间想回到自己未登基时,那时他也如方俞安一样,有那么多在自己身边的人。

  果真是高处不胜寒。

  “李仁,这段时间派人看着他,有甚举动都与朕晓得。”

  方俞安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手,所以不等回到府上,便已经叫人把想找的人找来了。

  “着了?”方俞安有些惊讶,“不会是……玉声干的罢?”

  “我看八九不离十,”邹季峰哼哼两声,“我见他去时就是带着杀气去的,这回指不上又如何席卷八荒去了呢!”

  “……您真厉害,还能看到杀气呢……”

  “既然如此,想必是孙兆兴在京里还有后手,先生怕我一人应付不来,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乌晟思索片刻,“那我便去找找,看看到底哪里开始有动作。”

  钟雨眠不甚体面地坐在桌子上:“如此说,这又是一笔糊涂账?”

  “现在无甚好法子,不过总会有的。”戚逢轻叹一声,“只是还需得等待时机。”

  “那这算不算捏住潘卓的把柄了?”郑必先兴冲冲问道,“是不是可以让他松松口了?诸位,不瞒你们说,我已经鼓动起了户部的一些人,没准他们前头顶不住了,咱们的压力一下就少了不少啊!”

  然而戚逢的嘴很毒:“若是这就是抓住把柄,那高瑞早就被凌迟三千次了!”

  “诶,戚山秋,你故意与我过不去对罢?”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你空口无凭!”

  眼见着两个人的声调越来越高,乌晟都想上去劝架了,结果看方俞安和钟雨眠毫无反应,而且还有点……喜闻乐见?

  “不用管他俩,十天见面九天都要吵一吵,”钟雨眠一脸看戏的神情,铺开了信纸,“不过偶尔也能吵出些真知灼见来。”

  转眼就到了四月。

  虽然方效承有意想把太后一事压下去,然而如此大事免不了地要有个解释与交代,于是太后宫里的不少人都没能逃脱毒手。

  李衡因为年纪大,又在太后身边服侍了不少年,所以并没有太受苛责,只是叫方效承发配皇陵扫地看门去了。

  李衡的一辈子都在宫里,上一次出皇城早就忘了是甚时候,忽然被发配出来……还有些异乡异客的惆怅。

  那些个文官武将调动出征,总有人来长门送行,高瑞走时便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可他一个宫人,落魄远行,怕是除了这里老旧的城墙再不会有人记得。

  然而李衡牵着马到了长安城外十里长亭时,却遇上了一个颇为意外的人。他没见过这个人,却莫名觉得有一丝熟悉……像是哪一位故人归来。

  “衡公公,别来无恙,晚生有礼了。”

  李衡认了半天,却只得躬了躬身:“敢问这位公子,您是……”

  “在下……白家故人,受白阁老所托,洗净污名,安葬北原英魂。”

  李衡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再回过神时,已经是对面那个面色惨白的人扶着他坐在了亭中。

  已经是四月,连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可这个人好像还怕冷似的,连手都是冰凉的。李衡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这位公子的模样,像是旧主。”

  严彭轻笑一声:“衡公公好眼力。”

  李衡惊讶地看着他:“你,您……”

  “时间紧迫,晚生此来只能送衡公公到此,还有些问题想当面向您询问。”严彭打断他的话,“京里要变天了,衡公公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李衡点点头:“如今看来,想是您要通过五殿下来实现旧主所托?”

  严彭苦笑:“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认识他……罢了,多说无益。衡公公,当年案发时我年纪尚小,许多事不甚清楚,还需得好好询问。”

  “公子请问,事关旧主,我必定知无不言。”

  “当年投入宫中的各家女眷,究竟到了哪里,还有多少幸存?”

  “内庭司有籍录,我也年年关照一些,到时你去查,一目了然。数目太多……人老了,记不得了。”

  “好,那当年十罪疏降下后本来是被白阁老压下去一次,可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做推手,将此事再次闹大的?”

  李衡愣了愣,然而半晌后还是慢吞吞道:“是万岁爷自己想晓得。”

  严彭也愣住了,可很快回过神来。是啊,那个人权势滔天,是天下之主,有何事能拧过皇上呢?

  “哦,原是这般。”严彭轻笑一声,“可白阁老就算是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这中间……怕是还有别的事罢?”

  李衡愣了一下,有些惊慌不定地看着他,似乎还在犹豫着。

  不过严彭没有耐心了,整了整衣袖:“延元十二年,内庭司洒扫李衡因误伤主管而被罚,路上还不小心冲撞了新科状元……”

  李衡一动不动,可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好在这位状元似乎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对你也并未说甚。不过嘛……在得知你要被杖杀时,他却直接惊动了先帝,保你一命。都是些旧事了,我亦是听旁人提起,若有错处,可别怪晚生。”

  半晌,严彭觉得自己要被冻麻了,才听见李衡颤巍巍地开口:“旧主……旧主于我有大恩,我,我……我断不会……不会做出对旧主不利之事的。”

  听这话音,似乎是白家里面出了问题。

  “万岁爷是早就有除了白家的心……十罪疏只是个由头,其中缘故,还是……还是功高盖主啊!”

  “加之高瑞与其父亦在旁煽风点火,还有……还有京郊吴县血案……”李衡深吸一口气,“积羽沉舟,便是神仙来了亦无法挽回啊!”

  严彭沉默着听了片刻,目光终于从有了些绿意的远山中收了回来,轻飘飘地扫了李衡一眼,没再继续问。

  然而李衡却莫名找到了一丝熟悉感,那双眼睛……像是和旧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多谢衡公公了,晚生今日多有冒犯,见谅。”

  李衡摆摆手:“斯人已逝,若非十分亲近之人,恐怕亦做不到公子这般。”

  严彭紧绷了一瞬,然而只有一瞬,他的眼尾舒展开来,倒真有点斯人如玉的感觉:“如若失的非我父兄,非是至亲至爱……我又何必做到如今的地步。罢了,天晚了,衡公公,快些动身罢。”

  李衡张了张嘴,好像说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严彭已然起身,独自离开了。

  就好像……他若是孤身来,便就要孤身走,风霜雨雪,荆棘丛生,尽头也只有延元四十一年除夕的一场大火。

  终有一天,这个从未存在过的身影,也要回到烈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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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更新了,这次多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