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25章

  这个营地里县里很近,不时会有些百姓来这蹭一口饭吃。先前长官还管一管,可最后,县里除了老弱就是妇孺,也没法子管,只好放任去了。

  不过可能是这些天行伍里也没甚可吃的,好容易来了一队辎重,县里的百姓便闻风而动。

  起先只有几个女子偷偷摸摸地在往口袋里装粮食,后来发现没人管,胆子也就大起来,辎重车旁边的人越聚越多。

  “你们,不叫人去管管?”严彭道,“他们搬空了,那北寒关的将士吃甚?接着喝西北风吗?”

  文远回头一看,面露难色:“这……”

  严彭轻笑一声,没再与他讲话,而是直接去了营地的中军帐。

  片刻,翁洪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

  你说,赶他们走吧,那也太没人情味了。毕竟北原军就是为了保护北原的百姓,连饭都不让人家吃,那还有甚意思。

  可不赶他们走,严彭说的也对,那北寒关的将士还接着喝西北风?

  营地的将军虽然身经百战,可此时还是犯了难。

  百姓们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着,收敛了一些,可依然都围着那里,其中不乏还淌着清鼻涕的小孩子。

  “前些年修缮北寒关,军民就不晓得殁了多少,如今又要和胡人打……”翁洪一改平日的粗声大气,“何时是个头啊!”

  “在下这倒是有个法子,”严彭走出来,他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可能是冻得,“以物换物,让他们拿出些东西来交换。最好是铁器棉布,这样我们也不算损失。”

  将军失笑:“这甚法子……他们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

  “将军不妨去试试。”

  翁洪打量他两眼,总算意识到,这文人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将军半信半疑,可最后还是决定一试。

  这一试可了不得,不少百姓竟然连铁犁都拖出来的,在大雪铺满的路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锈痕。

  翁洪一时有些惊讶:“他们……他们这是……”

  “赋税徭役无度,今年的麦子还没割下来,赋税倒先收了两茬。”严彭的声音有些飘忽,听起来比这里的天还冷,“而北寒关年年需要徭役劳工,家里的劳力都走了,麦子就烂在地里。”

  翁洪看着他,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更远的百姓身上。

  “家里没有粮食,耕牛又被卖了或是被胡人抢了,那铁犁自然是最无用的东西。”严彭呵出口白气,“若是铁匠铺还在,倒还可能有用处,可惜……前线征兵紧,连他们都不放过。”

  翁洪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愤愤地接话:“若非胡人横行,北原哪里会如此惨烈!若我说,就该一鼓作气撵到胡人老巢去!”

  严彭轻笑一声:“可后备粮草又该如何,难道还要再征这些老弱妇孺去前线么?况且胡人并非说灭就灭,最多安分五十年,又起边患。”

  翁洪一时说不出话,他想仰天长啸两声,就好像这样能宣泄掉心中所有的不平似的。

  “看来就算是当年的白家,也没能保住北原五十年的太平。”

  接下来几天他们走的都是官道,没敢再绕去县城,就算是到驻地,也是能快则快。

  严彭不清楚,反正翁洪是看够了惨象。

  然而这天日暮时,文远却说前面有个村子。

  “我们这么多人住进村子?”翁洪一挑眉,“文参军,你说笑罢?”

  文远摆摆手:“只是人进去暖和一宿,否则我瞧着这天……今夜有场大雪,在外面露宿还不得出人命啊?”

  翁洪瞟了一眼严彭,对方没看他,虽然嘴唇都冻青了,可还是遥遥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原。

  倒也是,翁洪暗想,就这文人的身板,这种天气,一宿就挺了。

  “那边,是不是快马?”严彭忽然问。

  文远抬头看过去,惊喜道:“对!那是齐大帅的传信兵!不过他如何会走这条路?他不应该在北寒关么?”

  然而走近了文远才发现,那传信兵满身血污,脸上还有伤痕:“文参军——”

  文远一时怔愣,喃喃道:“小六,小六之前可是夜不收啊……如何会……难道大帅出事了?”

  小六几乎是摔下的马,好在文远扶了他一下,没让他五体投地。

  “文参军,这是不是辎重的车队!”小六十分急切,“是不是!”

  “不错,你要说甚?”

  “北寒关,北寒关……”小六像是想起了甚可怕的事,眼神竟然有些散,“北寒关,破了——”

  文远后背一凉,再看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上一次北寒关破,胡人直接打进了商原,在那把皇上围了几个月险些亡国。怎么才八年过去,又破了一次?!

  “大帅呢?!大帅如何了?”

  小六喝了些水:“咳咳……大帅命我点烽火,可是北寒关的烽火台全被胡人占了,等我再回去复命,那里已经全是胡人……大帅不知所踪。我只好去沿线各部传信,烽火作废,军报换为檄文。”

  “做得好!”翁洪拍拍他的肩膀,“现下胡人只在北寒关?”

  “他们折损了不少人,还在修整。”

  “地图!”翁洪大喝,“文远和我说说,现下北寒关沿线还剩多少兵力。再传信时告诉各位将军,北原军目前由我接管,找到齐大帅为止。圣旨给你,自己看看。”

  这是出发前方效承给他的圣旨,告诉他在必要的时候接管北原军。可翁洪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必要时候!

  在文远的一再劝说下,翁洪总算命人敲开了一家门,进到屋里烤着炉火商讨对策。

  这种事严彭掺和不上,就算他有心要说,这一群人里也没有能听的。所以他干脆坐到一边,看着灶房里一个女子和两个小孩。

  严彭揉了揉动僵的脸,搓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来:“打扰了,只是前线战事紧急,不得不如此。”

  女子应该还没有出嫁,有些羞涩似的。两个孩子倒是不怕生,立刻凑过来:“大哥哥,是胡人要打过来了吗?”

  “不会的,”严彭轻笑,“你们见过胡人吗?”

  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摇头,不过一个稍年长地立刻出言:“但是旁边的李大娘肯定见过!”

  “嗯,为甚这么说?”

  女子把两个孩子拉回来:“小孩子不许乱说,胡人是甚好东西么……李大娘时常进山采药,卖到燕云去,只是路走得远些罢了。”

  “唔,她住在你们邻家?”

  “不错,就是旁边这个院子。”

  严彭有些疑惑:“那里确是有人的?”

  女子点点头,不过看起来不想多说,转身去看着炉子上的水了。

  严彭心思一转,只好稍拾掇了一下自己,摆出笑容走了过去,准备出卖色相。

  实话说,严彭并不算特别英俊,可要是有人有那个厚脸皮,一直目不错珠地盯着他看,那么就一定会发现其人很耐看。

  而且耐看是一方面,他若是笑着,就非常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从而趁其不备一刀插过来。

  女子果然上钩,此时两颊绯红,连头都不敢抬。

  “那位李大娘白日里都不收拾院子么,怎么这会就回屋去了?我见他们院子里没人啊。”

  “她,她时常进山采药……又会,会到燕云的药铺里……所以,所以有时会不在家。”女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而且她丈夫,卧病在床……她不常出来的。”

  这么忙,那院子里竟然还干干净净的,看来这是个贤惠女人。严彭轻笑,难道她们家里不止她一个人?

  “而且,李大娘……这里有些问题。”女子点了点自己的头,“有时会在半夜的时候,听见……听见旁边有动静。还有,我是听我爹之前说的……这条路,不能晚上走……这里的山神,专门在晚上吃人……”

  严彭笑笑:“莫怕,不过是些怪力乱神之语,走夜路,难免会出差错。”

  女子却摇摇头:“这些天,我时而在半夜看见有黑影走来走去……可能真的是山神……”

  “就这么定了!”翁洪突然抬高了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现在就出发!”

  文远拦住他:“翁将军,天色已晚,我们就是走也走不了多远,又要扎营,不如在此先歇一宿罢。”

  可能翁洪贻误战机而被贬的事是真的,他闻言立刻变为翁大钟:“军情紧急,怎可如此怠慢!”

  说着,他还给严彭使眼色,让他跟着帮腔。

  严彭一笑:“翁将军,文参军说得对,走不多远又要扎营,我们不差这一段路了。”

  翁洪瞪了他一眼,只好愤愤地坐下。

  文远说得不错,没过一会就下起了雪,还刮着大风,估计这会出去,也得被风雪给吹跑。

  夜幕就这样降临了。

  “甚吃人的山神,我看啊就是一步踩空摔到山沟里了。”翁洪裹着衣物,对严彭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你怎么如此闲?”

  严彭一摊手:“那不恰好说明,这里需要修修路么?”

  翁洪:“……”

  好像有些道理。

  “而且啊,吃人的不一定是山神,”严彭神秘一笑,“也没准就是人呢。现在仗打到这个样子,可不得人食人了。”

  翁洪没接话,总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

  熄灯后,屋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鼾声。

  文远依然睁着眼,等听着所有的气息都慢慢平静,他才极缓地起身,一闪身出了门。

  然而与此同时,屋里忽然坐起了两个人。

  翁洪与严彭惊疑不定地对视片刻,随后默许了对方的存在,一同跟着文远出了门。

  风雪小了一些,连惨白的下弦月都露出来了,所以外面格外明亮。只见文远无所畏惧地走在这吃人的夜路上,似乎在等着甚人。

  翁洪狡黠一笑:“严玉声何时怀疑上他的?”

  严彭没回答,而是反问:“翁将军呢?”

  “那传信兵来时,连你都老远就看见了,他一个燕云长大的人,如何看不见!”翁洪道,“齐汝钧的领兵布阵若是被胡人打垮了,除了有内奸,我真想不出还有甚别的理由了!”

  他话音未落,寂夜里忽然响起一声毫无掩饰的开门声。两人一看,是那李大娘的屋门开了。

  然而她似乎没看见门口的文远,只是自顾自地洒扫院子,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看上去就不太像个正常人。

  “这人怎么回事……”翁洪道,“大晚上的,这是做甚?”

  “翁将军还记得我说过的,吃人的夜路么?”严彭轻声问,“我猜啊,恐怕是被我们撞上了。”

  翁洪一皱眉:“我听那女子说,这段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晚上走,她一个老婆子……”

  似乎是为了回应翁洪的话,那边的路上闪过几个黑影。

  “下弦月,夜不收,荒郊林地野坟头……挖心髓,凿白骨,劝你莫走人间路……”

  翁洪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声怎么跟招魂似的,她唱甚呢?”

  “黄金钱,流纹银,引你锦衣好还乡……请君听我细细唱,留得百年万年长……”

  李大娘可能上了年纪,声音有些沙哑,伴着阴恻恻的小风,听起来格外瘆人。

  然而文远似乎已经习惯了,还艺高人胆大地推门进了院子,俯身对李大娘说了些什么。而后对方那瘆人的声音总算停歇片刻,继续安安静静地洒扫。

  “是胡人找人时唱的,”严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找北原的夜不收。胡人唱起来比这还要瘆人……心智不坚的,自然被诱过去,交待净了情况,死得痛快。”

  翁洪也顾不上为什么严彭一个好好的京官会对胡人这么了解,他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么说,这老婆子私通胡人!”

  “谁晓得谁私通呢,”严彭轻笑,“且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在齐大帅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的。”

  文远进去没过一会,屋里便亮起灯来。翁洪拍拍严彭,示意他等在这,自己要过去看看。

  “将军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严彭一下站起来,远处的几个黑影似乎动了动,“你我只是过路人罢了,且瞧瞧他如何对付我。”

  翁洪:“……严大人,真是胆识过人。”

  于是两个人就不要命似的大喇喇地走在雪地上,而李大娘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满是褶皱的脸上堆出一个骇人的笑:“二位,歇歇脚吗?”

  然后她就自顾自地笑起来,那声音像是生吞了几根锉刀,听着就觉得气息不畅。

  翁洪作为一个武将,此时义不容辞地挡在严彭前面,谨慎地进了院子:“大娘家里有人?”

  “有,有我们家的那个……卧病在床,见不得人啦……”

  严彭皱起眉,卧病在床他晓得,见不得人是甚意思?难道浑身生了脓疮?那不是天花么!

  屋里的灯刷地灭了。

  翁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他的刀出鞘时却正好打开了一支箭,再晚一些,他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金石碰撞的声音在寂夜里格外明显,旁边他们暂住的屋子立刻亮起了灯。然而刷地一下,翁洪甚至还没看清是甚东西,灯便灭了。

  “备战!捉拿文远!”翁洪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最开始的几个黑影快速靠近,然而他们像是地里的庄稼接到了天上来的甘霖一样,忽忽地长起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奶奶的……”翁洪低骂一声,“严玉声,现在是生死有命,你若是没了,别怨兄弟我力所不及了!”

  然而严彭似乎很镇定似的:“他们不会杀人,这么大阵仗,多半是接文远走的。把他放出去,我们自然没事。”

  雪夜获得了片刻安静,或是死寂。

  末了,翁洪啐了一口:“这么多年,老子第一次打退堂鼓!”

  胡人太多,而且不晓得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现在除了让路没别的办法。

  翁洪缓缓收起刀,让开了一条路。然而严彭却忽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将军若是有时间,把这个送到宛县莫家药房后面第三家的主人手上。”

  翁洪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忽然动了。

  翁洪刷地一下抽刀,然而那群黑影像是一群饿狼,不知道已经蛰伏多久,此时一拥而上。

  严彭后退几步,他感觉到身后有人,不过没管,只是慢悠悠道:“咱们用些文明手段,我老实和你走,你也别找我麻烦。”

  文远冷笑一声:“文人真是麻烦!”

  严彭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然而后颈一痛,彻底晕了。

  文远像扔刀似的直接把人扔到一个胡人手上,大喝一声:“翁洪!快住手!”

  翁洪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到底发生了甚,一时怒气冲天——严彭这疯子!他那小身板能扛到北寒关吗!

  然而文远似乎有些怕他这样谴责的眼神,底气有些不足:“此事……此事已经败露,不过和这老婆子没关系,你们别难为她。”

  “这会想起来了!”翁洪不甘心地把刀一收,一脚踢开一个胡人的尸体,“你背叛齐汝钧的时候若是有这份良心,北寒关现在还好好地在我们手上!”

  文远懒得与他多说,冲胡人打了个手势:“早晚有一天,你的脑袋会被悬在燕云的城门上!”

  那群胡人撤得极快,眨眼间密密麻麻的黑影就消失在了雪夜中。

  “跟着,”翁洪低声吩咐,“不过别跟太近,严玉声肯定给咱们留记号,不怕的。”

  然而一边的李大娘似乎没看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依然在一边乐呵呵地问:“要不要进来歇歇?”

  翁洪重重叹了口气:“进去看看。”

  屋里有一股救不通风的霉味,而且还有一股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气味。翁洪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已经迟了,他已经一步踏进了内间。

  他手里只有一条火折子,然而这足以让他看清这一间小屋里的景象。

  屋里除了一张矮榻什么都没有,连窗户都糊上了,是真正的家徒四壁。然而那一张矮榻上却躺着一个……一具白骨。

  不止如此,矮榻下面,还堆叠着不少骨头,白花花一片,还有两个头颅直勾勾地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像是含着无尽的怨毒。

  翁洪倒吸一口冷气,心里一时闪过无数想法,然而他身后厉风一闪,他本能地架住了后面来的刀,竟然是李大娘!

  “你来……做我的丈夫……哈哈哈哈……”

  翁洪一下卸了他的刀,将她绊倒在地,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腿软。

  “将军!”属下跑过来,“我们找到了这个。”

  翁洪接过,那是一块腰牌,竟然还是白家军发下来的,现在谁拿算谁谋反。

  “夜不收……他丈夫之前是夜不收!”翁洪十分惊讶,两步走到矮榻前。

  那具完整的尸骨应该有些年头了,然而骨头上的刮痕依然清晰可见。翁洪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他以前还在北原时听过的……胡人抓到了这边的夜不收,往往不会直接杀死,而是……

  虐杀。

  那这具尸身,大概就是被生剥了皮,活抽了筋,又剔下去了肉,才剩下了这具尸骨……最后送到了这老婆子手上。

  不不,看这个状况,很可能,是在她面前杀了此人。

  夜色依然阴沉,然而李大娘尖锐的哭声或是笑声依然不绝于耳。翁洪多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飞身上马:“留一队带着辎重,轻骑兵跟老子走!狗娘养的蛮子,还敢打北寒关,真是活腻了!”

  一场雪缓缓地飘落,宛县中难得地安宁。

  乌晟尽职尽责地蹲在房顶守夜,然而天寒地冻,他就是铜皮铁骨也受不了。于是他看了一圈,没有甚异常,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中。

  乌晟离开不过片刻,小院忽然想起敲门声。

  严昕匆匆批了衣服,以为是乌晟又进不来了,于是毫无戒备地开了门。

  然而门口不是乌晟,是个陌生人。

  那人微微一笑:“请问,严玉声在此么?”

  “我哥哥前些天才离开,”严昕随时准备关门,有些谨慎地回答,“你,你找他做甚?”

  那人恍然大悟:“你是他妹妹。”

  “不错,你,你找我哥哥……”

  “无事,在下不过慕名而来。”那人实在讲究礼数,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半夜三更,家里只有我一人,也不便留你,不如……”严昕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人善解人意地笑笑:“既然他不在,我怎么好再失礼。”

  雪落得很慢,可是能够掩盖一切声音和痕迹。

  “你睡觉不关窗户,是要得中风吗?!”常安急急忙忙地把窗户关上,添了些炭火,“俞安,别睡了!快起来快起来,出事了!”

  方俞安搓了搓被压麻了的胳膊:“咳……大半夜的,怎么了?”

  常安一脸哀怨似的坐在桌案上:“你是乌鸦变得啊,说什么来什么!”

  方俞安一个激灵:“湖州的事?”

  常安痛心疾首地点点头,一脸如丧考妣。

  方俞安疲惫地抹了把脸:“怎么回事,这怎么还被翻出来了……”

  “赵天明查案子,说是查到白家的行踪了,结果我一眼没看住,跑湖州去了。”常安无奈地一摊手,“结果咬死了西九州县有白家逆党,不知道怎么了,呼啦一下……就这样了。”

  方俞安焦头烂额:“那,那你还如此淡定!”

  常安:“他查的是白家,又不是账,只是可能查到你头上,早做准备罢。”

  然而方俞安沉默片刻:“长安,我问你,你能跟我说实话么?”

  “你问,我知道的都给你倒出来。”

  “你晓不晓得,严玉声手里,到底有多少人?”

  常安一时没听明白:“他一个穷当官的,能握着多少人?”

  “不是这个,是……和乌晟有关的那些人。你到底晓不晓得有多少,都是些甚人?”方俞安正色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常安轻叹一声:“我除了一个乌晟,剩下谁也不晓得……怎么了,你怀疑他能和白家的人搭上线?”

  方俞安看上去有些犹豫:“你去查,别声张,一定要查清楚些……他现在不在京里,我感觉会出事。”

  常安点头,表示记下了:“放心罢,你的感觉没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