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24章

  方俞安一时语塞,若是让他详细地说,恐怕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若是论起来,换作常安明日动身去北原,那方俞安肯定睡得比谁都香,压根不担心。倒不是漠不关心,只是极其自信,常安化险为夷的功夫太强了。

  可换了个人就不一样了。

  方俞安试图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严彭是个文人,北原那边指不定多凶险。北原路途远,万一他还没到就被人给弄没气儿了。严彭又冷得像块冰,得好好保暖……

  然而这些他一个也没说出口,连自己都瞒不过的,严彭就更不可能信了。

  “我怕你陨落在半路,京里的人又得找起麻烦来了,到时候咬起来,都落不到好。”方俞安故作不耐烦道,“明日的队伍里会有那边的人,你注意防着些。”

  严彭眯起眼睛,然而在方俞安看来,他像是一头被胡人的野狼盯上的小绵羊。

  “殿下如此在乎我么?”严彭道,“还是怕我回不来,以后没人给你带桂花糕?”

  方俞安:“……”

  这都哪跟哪?

  “好罢,那我就如殿下所愿,尽量全须全尾地回来。”严彭一笑,“天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罢。”

  方俞安一点头,然而起身时又想起了什么:“我之前一直想问你,可你一直也没回答我。”

  严彭随口搪塞:“殿下心思纯善,比那位四殿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要来日得势,一定不缺名士追着您卖命。”

  “我没问别人和来日,我在问你。”

  “我与别人一样,不过捷足先登罢了。”

  方俞安轻叹一声,他对着严彭问这些,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

  “好罢,无论如何……希望你还是早日平安归来才好。”

  直到方俞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严彭才缓缓吐出口浊气,看着那一堆东西陷入了沉思。

  想来想去,还是话本里说得对,在人世间牵扯太多,再想脱身出去,恐怕是难如登天。倒不如赤条条来,又干净净去,人间与我都落个清净。

  可是……可是自己这颗心,竟然生了反志,那一刻,竟然想说些真心话,安慰一下方俞安那打了霜的茄子。

  为何会如此呢?向来心思缜密的严彭也有想不明白的事,可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软弱。

  正好,此次去北原,干脆把事情都了结了罢,免得再生变故,也免得……他这样进退两难。

  方俞安不该因为他掺和进来的,严彭再睡不着,索性起身掌灯提笔,如果不是现状逼迫,或许还能做个忠臣,让他当个明君。

  向来督战犒军是文武两员一起,严彭占了文,那么方晏清那边自然挣命地挑了个武。

  先前严彭在常安那了解过其人,大名翁洪,上过战场,有些胆略。只是如今是在京里禁军当个闲差,据说是因为贻误战机本该军法处置了,但方晏清力保,没让他人头落地。

  因为其人,呃这个……长相威武雄壮,声如洪钟,所以人称翁大钟。

  这位翁大钟对严彭倒是友好,一路上也并未有诘难或是挤兑,要不是知道他是方晏清那边的人,严彭几乎要把他拉拢过来了。

  行至宛县时,严彭提出要暂且停半天。他如今不说了算,事事得听这钟兄的。

  他们之前赶路快,此时已经省出了快一天的路程,停半天倒不是甚无理取闹,翁洪便爽快地应下了。

  时间只有半天,严彭见他点头,几乎没做犹豫,纵马便进了宛县,连道谢都忘了。

  他小妹的事已经拖了太久,他实在放心不下。

  按理说,不提前打招呼就上门有些失礼,但严彭顾不上这许多了,沿街买了几样小零碎便直奔莫家。

  严彭他妹妹严昕嫁的是宛县里的药房家,这里并不是甚大门大户,但好在此处稍偏僻,十里八乡的都依着这药房看病抓药,生意倒还算不错。

  药房主人姓莫,严昕嫁的是目下的掌柜的莫行义。具体情况如何严彭不晓得,他只记得,当时妹妹嫁人时他在湖州,连妹夫长甚样子都不晓得。

  好在乌晟走得开,他去看了一眼,说是不错。

  可这刚几年,为何小妹就把那封信递到自己这里了?那不错的莫行义就是这么对自己妹妹的?

  莫家与药房住得不远,严彭路过药房时特意打听了一下,然而这不问不晓得,问出来的事确实让他震骇。

  “掌柜的去年就走啦,也真是,那么憨厚的人,偏偏大灾降到他头上!”药房伙计长吁短叹,还抹了把眼泪,“去年北原打仗,征些郎中到北寒关那边去,谁晓得……这一去……”

  严彭勉强平复了气息:“那他家里……”

  “抚恤一分不少,我们掌柜的家也不好多说甚,何况连药房都是夫人的,没甚活不下去的,索性他们呐,也没再管过。”

  严彭沉思片刻,抬腿便走。

  那宅子不临街,而且大小合适,若是一家三口四口,也不失温馨幸福。可严彭此时站在门口,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寒。

  然而末了,他只是轻轻地叩门,并且让自己的笑看起来尽量温和一些。

  隔着院墙,严彭听见了里面的声音:“阿婷回屋去,娘去开门……谁啊?”

  严昕与之前相比没有甚变化,只是个头抽条了,长成了个能担起一个家的妇人。

  她的五官与严彭十分相似,不熟悉的人可能都分辨不出来,然而她更加秀气一些,比她那整日只会到处跑的兄长多了些柔和。

  严昕是愣了片刻才认出来对面的人是谁,一下克制不住,顿时红了眼眶:“哥,你如何才来啊——”

  严彭不敢再看她,连忙走进了院子,带上了大门:“走,进来说……我此来是路上暂歇,要到北原去,留不了几个时辰……”

  莫婷看上去有些怕生,见一个陌生人,怯生生地躲在屋里,又悄悄打开窗户偷看着。

  “阿婷来,”严昕摸了把眼泪,“别怕,这个是你舅舅,娘跟你说过的。”

  莫婷眨眨眼,嘟囔着叫了人。严彭把她抱起来,她也没挣,只是有些紧张。

  “娘,舅舅和爹一样么?”莫婷缩在严彭怀里,小声问,“爹何时回来啊?”

  严昕哑口无言,眼眶又红了。

  严彭把莫婷放下:“阿婷,舅舅和爹不一样。不过呢,舅舅晓得,你爹还在来路上呢,阿婷别心急,去睡一觉,慢慢等着你爹回来,好不好?”

  莫婷毕竟年纪小,严彭稍微糊弄两句就能稳住她的心,果真乖乖地回屋了。

  严昕一时有些害怕地看着严彭:“哥,你,你都晓得了?”

  严彭的笑容褪得无影无踪,脸色阴沉得不像样,然而他最后只是轻叹一声:“唉……阿昕,这么大的事,你如何不早叫我晓得?”

  “行义还有药房,我若与哥说了,哥定会叫我改嫁……可行义的生意如何落到外人手里,那些父老乡亲还等着行义开药呢,我……”

  严彭一抬手:“莫家的药房如何落到别人手里,最后不还是他们家的财产么?”

  严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哥,他们家里早就不要我们了!”

  严彭听见自己的手指被攥得嘎嘣一声。

  见了自己的亲人,严昕算是把所有的委屈一起哭出来的,一时上气不接下气。严彭安抚了好一会,她才能断断续续地说话。

  “行义晓得父老乡亲们不易,所以每次开药都按着正好的,从不让他们花冤枉钱。可是莫家别人并非如此,为了赚钱……他们连廉耻都不要了!”

  “他们先是逼着行义多开些无甚大用的药,病不好自然接着来此,此时再开真药。可行义不肯,于是便分了家……”

  “去年征郎中,行义便去了,可……可他回不来了——”

  严彭试了几次,然而还是在开口时破了音:“阿昕……咳,你先这样,暂且经营着药房。我目下走不开,待会传信给乌晟去,让他来陪你一阵。等我料理好了北原的事,就……”

  “哥,你还要去北原?”严昕看起来已经压着声音了,然而还是很大一声,“哥,别去了!我,我真的害怕……我在这世上除了阿婷,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严彭拍拍她的肩膀:“阿昕,别哭……你放心,我如何会有事?最迟到明年三月,我便回来了,好不好?”

  严昕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哥……你不为自己,也想想我啊,爹娘都不在了,我以后若是真的孤身一人……”

  严彭没言声,只是搓搓她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罢。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

  从严昕那里离开后,那个柔声安慰他妹妹不要担心的人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几乎带着杀气。他连夜给乌晟传了急信,让他赶快料理手里的事,然后火速来宛县。

  他们一行人到燕云府时,已经在路上赶上了两场大雪了。

  燕云府是空的,知府就是齐汝钧,但他现在在北寒关一带。但好在他似乎料到了如今的情形,于是把账册以及花名册都列出来放好了。

  “我道齐大帅是个痛快人,果真如此啊!”翁洪哈哈地笑着,声音果真名不虚传,“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尽快动身到北寒关那边去罢!诶呀,若是没记错,北寒关那边正是冷时节,那一个北风就能把人掀个跟头呢!”

  严彭听出来这是在暗讽他,可他现在没心思去和他们打嘴仗:“那便快走罢……今夜赶一赶,翁将军再与在下核对一次账册。”

  翁洪:“……”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正要收拾东西从燕云府出发,这平日里冷清的衙门就忽然来了个人:“敢问几位是京里的?”

  “不错,”翁洪点头,“你是何人?”

  “在下是齐大帅麾下雪原营参军文远,奉命前来迎候各位大人。”文远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是脖颈上还有一道新鲜的刀疤,看起来十分凶险,估计也该是个身经百战的。

  翁洪露出点笑意,拍了拍文远的肩膀:“好样的……还疼不疼?”

  文远痛快地一甩头:“不疼!诸位大人,不如咱们赶紧动身到北寒关罢?齐大帅该等着急了。”

  翁洪瞟了一眼严彭,然而对方并没有太多神情,似乎还挺适应。

  难道这文人和别的不一样?翁洪有些担心,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临走时高瑞交待了,不要给他添麻烦,让他随意去查,最好让他发挥到极致。等他没有后手了,就让他永远留在北原。

  高瑞这么办,并不是要看看严彭有多大本事,他只是怕严彭查一半死了,和他有关的人会发现更多东西,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然而还不等北原那边有甚消息,高瑞这里便有了些进展。

  “赵指挥使不应当避嫌在家,如何想起到老夫这里来了?”高瑞并没有起身,只是随意指了个座位,“指挥使请。”

  赵天明倒不客气:“此事蹊跷,我差人查了查,是阁老您的问题。”

  高瑞一挑眉:“我的问题?”

  “您的商队露了马脚,不仅在京里,在北原也被齐汝钧扣下了一队。”赵天明虽然神色如常,可还是难掩得意,“阁老,您的人办事也不甚利索啊。”

  高瑞一咬牙,然而最后硬是把火气收敛:“指挥使既然已与四殿下摊牌,那么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时候,互相指责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得,同仇敌忾啊。”

  赵天明只是来这气一气他,本来也没打算做甚。见这台阶舒服,便点头道:“阁老说得是,在下受教了。”

  “指挥使客气……不如先说说你查到了些甚?”

  “北原的队伍是被齐汝钧亲自拦下的,我不能置喙。可京里这一队,着实诡异。我查了查当晚闹事的住处,甚至连个母蚊子都没有。那……那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所以呢,指挥使发现了甚?”

  “在下看见的……是阁老的心病。”

  高瑞看了他一眼,有些犹疑:“白家?”

  赵天明颔首:“正是在下先前找不到的白家余孽,竟然还敢大肆出现在京,真是嫌命长了。”

  高瑞是提不得白家的,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最近这些旧事频频被提起,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不过如果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拉自己下水,那得是白治珩再生能做到的事。

  可是……这一件件旧事,明明藏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人晓得如此之多?

  难道白治珩还真有两个脑袋吗?!

  “那指挥使抓到人没有?”

  “他们太过狡猾,而且在下一直不确定到底有几个逆党,暂时还不敢轻动。”赵天明一顿,话锋一转,“阁老不是有江湖上的人么,找他们留意些,总比我们锦衣卫大张旗鼓地要便利。”

  秋夜已经很冷了,北原来的风似乎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孟铎收拾好了东西,刚要出门,结果被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

  “阿仇谅?”孟铎拍拍他的肩膀,“这么晚了,你如何还在这,快回去。”

  “你要去哪?”

  时间长了孟铎便发现了,阿仇谅像是根本无法适应中原的一切,每天都像一只受伤的孤狼,谨慎而危险地审视着周边的一切。

  首领为甚会想到把他塞到这边来呢?

  “我要出去一趟,可能很久都回不来。”孟铎柔声道,“阿仇谅,你好好在这里,记住了吗?”

  阿仇谅年纪不大,但非常敏感:“你要回北原,对不对?”

  孟铎一愣。

  “父亲给你带信我看过了,他叫你回北原。”阿仇谅拿出一封信来,“柯蒙多,你带我回北原吧,我……”

  德利厥部向来生猛,是绝不允许王子会有这样软弱的情感的。所以阿仇谅话说一半,然而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铎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量一下。

  他自己留在这也甚都做不了,倒不如跟着他回北原去,好歹那是回家。孟铎轻叹一声:“阿仇谅,你晓得我此次回去是做甚么?”

  阿仇谅摇摇头。

  “你还记得你的长兄是怎么死的吗?”

  “一刻也不敢忘!”

  “我这次回北原,是要彻底杀尽,杀死你长兄的仇人。但是非常危险,汉人的北寒关,首领那边根本攻不开,到时候只有我们几个人。”

  “我不怕!柯蒙多,你带我回去罢!”

  孟铎沉吟片刻:“好罢,你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们做为胡人当然不可能堂堂正正地出大门,所以一清早,一辆拉货的马车便晃晃悠悠地离京了。

  每日这时候,高瑞都已经醒了,他上了年纪,觉越来越少,可今天不晓得怎么了,管家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听里面有动静。

  高瑞陷在一场梦里。

  “你过得……很是清闲啊。只是不知,这些年的梦里,有没有过故人……来寻你……”

  “赶尽杀绝,你终究是比我强……不愧是商贾之子,懂得……雁过拔毛。”

  “白家已经倒了十三年了……你还是……不肯收手……高瑞,你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

  高瑞在梦里把这几个字细细地品了,忽然觉得可笑。

  “有报应也不会落到我身上!我爹壮年暴毙,早就应过了,如今我娘也久病缠身,他们……”

  “他们无过,”梦里的来客似乎带着千钧之力,高瑞竟然有些呼吸困难,“是你,高瑞。”

  这天早上,高瑞花了足足两刻才攒够力气起身。

  “甚事如此着急?”

  “老爷,他们家里……没人了。”

  高瑞像是早就料到,冷笑一声:“到底是些个不开化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老爷,那还继续查么?”

  “他们若是就此干干净净地消失,我倒省心。若是再不知死活地冒出来,我可就无情无义了。”

  京里的风越刮越大,好像只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树都被撤地光秃秃的。

  “昨晚上看,这上面还有几片叶子呢,”常安绕着院里那棵树转了一圈,“俞安,你这风水是不是不太好?”

  方俞安看上去在看文书,但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是直的。

  常安从窗户一跃而入,在他眼前挥挥手:“诶,傻了?没有严玉声茶不思饭不想了?”

  方俞安拍开他的手,试图继续看文书。

  “别装了,”常安抢走他手里的文书,“硬逼着自己多难受啊!跟我说说,严玉声哪好了,能让你思慕到这种地步?”

  不过方俞安是真的没在想严彭那边的事。

  “你这些湖州的账,确定都是真的么?”

  常安一愣:“是,是啊,我亲自找的……怎么了?”

  方俞安的心沉了下去:“你看这个。”

  常安凑过去,那是湖州档案里一次关于修筑堤坝的记载。乍看上去倒没甚特别,只是如果仔细观摩就能发现猫腻。

  “甚石块沙砾要十万两银子?!”常安失声叫了出来,“哪个不要命的,账都不会做!”

  “这还是官府档案里的,”方俞安道,“这深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说?”

  “你看这个堤坝,是何时修的。”

  “去,去年……妈了个巴子的!有人坑你!”

  方俞安眉头紧皱:“不止是我,是想把近些年在湖州的人一齐拖下水。”

  常安像是牙疼,然而半晌他叹了口气:“好在现在陛下没空管湖州的陈芝麻烂谷子,暂且可以放心……”

  “但愿如此,但是,”方俞安轻叹,“这总归是个隐患,迟早要爆发出来。”

  常安焦躁地挠挠头:“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咱们今年诸事不顺呢?”

  方俞安摇摇头:“我觉得还挺顺的,只是事比以前多了,难免会出乱子。”

  常安眯起眼:“你这话怎么还和严玉声一个味儿呢?我看就是他闹的,好好一个王爷,非让他磋磨为老学究了。”

  方俞安一抬手,十分疲惫似的:“我好不容易才不想他,你给我闭嘴。”

  “哟,护短啦?”常安一笑,“说真的,我跟你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哪次外差你如此担惊受怕啊?严玉声这小白脸还怪有魄力的,迷得你神魂颠倒。”

  回答他的是一个正好砸在他脑袋上的橘子。

  常安不在意,接住就顺手扒开吃了:“我说正经的呢,俞安,你对严玉声,真和别人不一样!”

  方俞安把账放回书架,闻言回头:“就那么明显?”

  常安:“……?”

  刻意的?常安这下更来劲了:“快快快!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诶哟怎么着,是要做明君忠臣啊?”

  方俞安瞪了他一眼:“你嘴漏吗?什么话都往外说!闭嘴,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交代?”常安一挑眉,“在锦衣卫面前你还敢拒不交代?那我可去问严玉声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北原的风雪太大了,严彭觉得自己后背嗖嗖地窜凉风。

  他们一行人如同散财童子似的,一路撒军饷一路向北寒关走。最后还是文远拦了下来,不然北寒关的将士今年恐怕又得挨冻了。

  翁洪是行伍出身,见不得将士吃苦,此时在营地恻隐之心泛滥:“天寒地冻,将士们太过不易了!”

  齐汝钧惯会故作玄虚,有的说成没的,但只有一点他没说谎——北寒关,乃至整个北原,马上就要打空了。

  正经的防卫军还好,尤其是这些县里的兵士,十二三岁者有之,年逾六旬者有之。甚至严彭还在那一群伙房的人里,看见了不少女子。

  “北原竟然打到如此地步了?”严彭悄声问文远。

  文远就是燕云本地人,在行伍里摸爬滚打,对文人的印象只有军队里管账的,于是和严彭搭话时语气里也带着些不耐烦:“要不然齐大帅紧着要军饷呢,就是打不下去了嘛!”

  严彭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目光忽然落到营地外的辎重车上。

  # 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