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霁月的话,舒明远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看向了对方。
他已经感觉到,今日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意外,而眼前这个四年中让他处处打压的年轻皇帝,是这幕后的推手。
很好。
舒明远忍着怒火想。
“陛下这是信不过臣这个岳丈,反而信起外人了?”
“岂敢。”霁月笑着,朝舒明远拱了拱手,“朕自然是信岳丈大人的,只可惜今日这闵裴丰闹的动静太大了些,怕是不日便要在南安城上下传遍了,若眼下只是一味的将所有事情全怪罪在秦州闵氏身上,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只有真的下令彻查,才能保住岳丈大人和虞川舒氏的声誉呐。”
“臣可多谢陛下替臣和臣的家族着想,那就查吧,看看能查出来些什么。”
霁月笑着走回了皇座,他看着被太医指挥抬出宣政殿的闵裴丰,朗声道:“着御史台以及刑部联合调查秦州闵氏一案,为着公允起见,朕再派随侍在身的内侍与二部一同前往。至于舒大人……”霁月看了眼舒明远,“闵裴丰所有言辞都直指舒大人,只好委屈岳丈先在家待一阵子了。”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舒明远的长子舒廷桓站了出来,“这几年家父为大梁事无巨细的操劳,臣说句大胆的话,今日让家父回家暂代,明日这宣政殿和朝廷上的大小事,怕是都要乱套了!”
舒廷桓这话,明里是为了朝廷好,实际上则是敲打霁月,让他知道这大梁是被谁操控着的。
“大哥就不必劳心来。”霁月似是早有准备,笑吟吟的套着近乎,“朕的那些个专为各位大人办事的无品级书吏眼下正巧派上用场,他们对朝中每日需要处理的事情足够熟悉,又是个顶个的读书人,大哥大可放心,让岳丈大人休养几日,大梁的天还塌不下来。”
被霁月一句话堵回去的舒廷桓还想辩驳,却被自己的父亲舒明远一把扯来过来。
“陛下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咱们父子就在家看着,大梁的天这次会不会塌下来。”
一切定了下来,朝会过后霁月又趁着公事将兰亭召到了上书房。
眼下两人凑在一起,没有闲情逸致单纯的交流感情,他们更多要做的是确认此次能够准确无误将虞川舒氏一族一网打尽。
“秦州那里闵裴丰早就安排好了,舒氏在秦州的人如今应该一个也逃不掉。”兰亭说道。
“今日那闵裴丰也是下了血本了,虽然早就知晓为了上演逼朕彻查这戏码,他要做出一些过激行为,但也没想到他能做的如此逼真。”霁月评价道,“要不是此事只有你参与彻查最为稳妥,我是真的不想把你拍去秦州。”
将兰亭派去秦州,也就意味着向舒明远摊牌,如此一来霁月再无退路,若是事成他们皆无事,若是事败,则他二人一个也活不了。
“陛下不必担心,该想到的臣已经全想了个遍,剩下的事情,就由天定吧。”
也是,尽人事了以后,也只好听天命。
“按照你我的计划,秦州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各地就会有人纷纷站出来控诉虞川舒氏的罪行,到了那时候,你切记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我明白。”兰亭听着霁月念叨来念叨去也并不觉得心烦,“陛下也要多加小心,我身在外面倒也算安稳,倒是陛下,还需小心禁军那边。”
“朕一定会多加防备的。”霁月扯过兰亭的袖子,温声说道。
兰亭看着霁月这副模样,也不再多加言语,他们二人现如今没什么能够坐下来独处的时间,两人各有要忙的事情,眼下看交代的差不多了,兰亭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定安。”看着兰亭挺拔修长的背影,霁月不禁出声叫住了他。
“陛下还有何事?”兰亭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若是这次事成,我想将你我之事昭告天下,可以吗?”
兰亭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笑着。
霁月沉默的等待着兰亭的回复,短短这点时间内,他竟开始心焦起来。
“那臣就先谢过陛下了。”
兰亭奉旨离开南安城半月后,大梁境内各地前来鸣冤的人犹如雨后春笋般全都涌现了出来。
朝堂上的大臣们渐渐缓过劲儿来,以之前保皇党为首的一众大臣们,更是发难于舒明远。
饶是舒明远再骄傲自大,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他料想到闵裴丰的所作所为是霁月受益安排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眼下竟然出来了这么多鸣冤的人。
“那些个兔崽子都是怎么办事的!”
舒明远在听完探子来报的消息后,气的当场就将一台上好的石砚砸在了地上。
“父亲息怒,谁能想到这皇帝小儿和那兰氏的兰定安居然里应外合,筹谋了如此之久。”舒廷桓道。
“呵,你这蠢材,到如今还想着攀扯旁人?我让舒氏子弟分驻各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要盯着那些不听话不老实的士族们,一旦有异动即可禀报回京。他们呢?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不是抢女人,就是整日留恋在赌坊花楼,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可眼下父亲再气也没用呐,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得想办法补救才是。”舒廷桓那衣袖擦拭了下自己汗流不止的额头,“要不父亲进宫去同姑姑商量商量?再不济也要去同妹妹说一声才是啊,有她们二人在宫里,还怕没办法吗?”
“你也是个蠢的。”舒明远一脚踢在了自家儿子腿上,惹得后者痛呼出声,舒明远仍不解气,又抬腿踹了一脚,“你姑姑自己想当女皇,四年前她落败,我又用虞川舒氏一族前途威胁她,她才自愿去当了那呼兰图吉的人质,你以为这些年过去,她对我就没有怨恨吗?还有你妹妹,她为了庄王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将我这个做父亲的,忤逆成什么样了!”
“这……”舒廷桓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又觉得自家父亲这也不肯那也不行的太过麻烦,只得老老实实道,“恕儿子蠢笨,父亲可有什么好办法?”
“哼,皇帝觉得这些年我们舒氏权势大,得罪的人多,反对的人也多了,便能借着他们的手将我虞川舒氏打压殆尽?皇帝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舒明远看向窗外幽幽道,“我本来想给皇帝留几分面子,若是你妹妹能诞下皇子,为了我和虞川舒氏的名声,也再留他几年,如今怕是不行了,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好好的福不想,非要将自己那条小命霍霍没了。”
说着,舒明远从袖中掏出一个牌子递给了舒廷桓:“你拿着此牌亲自去禁军找禁军统领,见到此牌,他自然知道是何意。”
舒廷桓接过那不起眼的木牌:“父亲是要……?”
舒明远没有搭理舒廷桓,只是背着手长叹道:“这天下,也是时候换个姓了。”
南安皇宫中。
接连几日在宣政殿上接见击鼓鸣冤者后,霁月又下了一道谕令,择朝中无品级文吏十数人,授予九品官衔,连同内侍府派出的十余内侍一并,前往大梁境内各州府,同各州府地方官共同受理地方伸冤者诉状。
霁月此举明面上昭告天下当今圣上对此事的重视,也表明了绝不姑息之态,而暗里则是趁机将旁落的皇权慢慢收回自己手中。
派出去的九品文吏虽然手握实权,但官职低微,对皇权构不成威胁,而内侍本就是没了根的人,没有了家族的牵扯,也不担心他们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如今霁月所做的每一件每一桩事情,都是这些年来和兰亭反复推敲计划过后才实现的。
如果天下真的能够恢复如初,兰定安有着数不清楚的功劳。
霁月不禁又想念起在远方的兰亭。
突然之间,外面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霁月的思绪。
霁月皱着眉看向外面。
寝殿的大门被人毫不客气一脚踹开,禁军统领率领着亲卫闯了进来。
霁月看见这架势,,就明白,舒明远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他早已做好了被禁军发难的准备,而且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会害怕会被吓得发抖的少年。
“这是做何?胆敢无诏闯入朕的寝殿?!”霁月厉声道。
“陛下恕罪。”禁军统领嘴上说着,可脚下的步子却不带停,“臣等只是见不得有奸人在陛下身侧蛊惑君心,特来清君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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