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听到了兰亭的话,心瞬间凉个彻底。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明明这些日子的试探中,兰亭并没有对好男风表示反感或者反对,有时甚至会让霁月觉得,兰亭是能接受他的心意的。
可怎么就这样了?
霁月脸上的表情愈发僵硬,一箩筐的问题都哽在喉咙处,不知从何问起。
“为什么?”
最终,霁月只说出来了这三个字。
“陛下是天下之主,是要担起光复大梁重任的,伦理纲常乃陛下须尊之法,男风有违纲常,臣必然会加以劝说阻拦。”
“可……可我之前旁敲侧击过你,你对男风并不厌恶反感的。”
“旁人如何好男风与臣无关,那是他们的个人喜好,可陛下不同,陛下的偏好对大梁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莫说在男女之情上君王亦须注意,这好男风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改日被传出去了,岂不滑天下之大稽?陛下又将江山社稷放在哪里?”兰亭义正严辞道。
“我心中自有江山社稷,可江山社稷和我喜欢谁想和谁又有何关系?难不成就因为我喜欢你,这天下便不成了吗?”霁月执着地问着。
“陛下说的没错,不管是您对臣,还是对其他男子起了兴趣,这天下便是不成了,陛下更是不成了。虞川舒氏权势如此之大为何还要将华康郡主嫁给您?不就是看中陛下的正统血脉,若是他们得不到皇位,起码还会有流有舒氏血脉的孩子继续掌权天下,陛下若喜男风,他日谁来继承大统?还是您觉得铲除了舒氏的势力,就不用用姻亲关系拉拢支持您的朝臣了?”
兰亭眼神堪称冷冽的看着霁月说了一大通话,将后者说的直接愣在了原处。
这确实是霁月没想过的。
他喜欢兰亭,自然对那些个千金小姐不感兴趣,他对这些人不感兴趣,岂不就是对那些支持自己的朝臣大大的不利?
那些人之所以选择支持他,也是有所图的,谁人不想分皇权的一杯羹?
可明白归明白,霁月仍是头脑固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不愿意因为了他日虚无缥缈的东西,将自己的感情埋在心中,无法言说。
“时间还长,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霁月干巴巴说道。
兰亭轻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面前这位小皇帝居然还能对自己“一往情深”,他是该感叹自己魅力太过,还是该感叹霁家专出情种?
兰亭还是觉得,霁月年纪不大,也从未被人教导过“爱情”为何物,乱看了些东西,懵懵懂懂就误以为对自己的感情就是心动,就是喜欢。
他叹了口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不敬的居高临下,看着表情呆滞的霁月:“成帝王者,一则不能拘于小情小爱,二则要以身作则,维护礼法纲常,如此方能天下太平,这是臣发自内心对陛下说的话,也是陛下这一声都要谨记在心的。陛下对华康郡主无感,可以选择拖延不娶,但陛下喜欢的人也万不可是臣或者其他任何的男子,如若陛下执意如此,迟早有一天要酿下大祸。”
“……”
霁月的心情跌落谷底,他麻木般的抬头望着兰亭道:“你就没有一丁点喜欢我的感觉么?”
霁月不在乎别的了,他不在乎大梁的未来如何,也不在乎来日他的处境又如何,他只想知道,兰亭对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感情,若是有,即便眼下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也沉得住气。
兰亭深吸一口气道:“臣对陛下只有君臣敬畏,再无其他不敬之情。”
霁月闻言笑得凄凉:“原是如此。”
兰亭深知今日这生辰宴自己是不能陪霁月一起用完了,眼下还是要让这位小皇帝自己冷静冷静想清楚为好。
兰亭朝霁月鞠躬行礼,也不看霁月那面如白纸般的脸色,径直说道:“若陛下无他事,臣先行告退,祝陛下万寿无疆。”
言毕,不等霁月点头发话,兰亭便头也不回转身推门离开。
夏全一直在门口守着,没有离开。
因此,当他见到进去没有多长时间就从包厢离开的兰亭时,很是诧异。
“兰大人,陛下他……?”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夏全心间。
兰亭的脸色不太好看,点点头道:“陛下吃多了酒,说了些胡话,还烦请夏公公将陛下安全护送回宫,我就先告辞了。”
夏全一听兰亭这般言语,就知里面那位陛下今日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
按照他的看法,这兰大人应该对小皇帝多少是有些意思的,然而眼下情景,让他不自觉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猜测有问题?
兰亭看着夏全精彩纷呈的表情,就知霁月爱慕自己这事儿夏全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
他自觉尴尬,有心烦意乱不止,也不再顾礼数,拱拱手又说了句“告辞”,便快步走出了明华楼。
兰亭翻身上马,飞奔着回了兰府。
守门的小厮看见兰亭回来,还有些惊讶道:“公子不是说今晚要晚些回来么?”
兰亭没说话,将马交给了小厮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明往日都会在宫门外等着兰亭下职,今日得兰亭提前吩咐,便一直在院中等兰亭回来。
阿明也没想到自家公子今日会这么早就回来了,眼看兰亭脸色难看,阿明以为是兰亭路上遇见了什么事,赶忙上前随着兰亭进了书房。
“公子这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是说今晚要晚些回来么?眼下正值用饭的时间,公子这饭是吃了还是没吃?”
阿明一连串的问话让兰亭头疼不已,他挥挥手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明看兰亭的眼神越发奇怪,但自家公子发话,他也不能硬留在书房,于是他应了一声,末了又道:“那您有什么事情记得吩咐小的,小的就在外面候着。”
兰亭没应声,而是自顾自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眼见书房的门要被阿明关上,他这才闷声说了句:“给我拿一壶酒过来。”
待阿明将酒拿来,书房的门再一次彻底关上,兰亭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方才他骑马狂奔向家中,周身起了大片的薄汗,这会儿凉快下来,便觉得身上黏腻不说,还有些透心凉的感觉。
兰亭不知这“透心凉”究竟是真的凉,还是自己心底发凉。
他要怎么才能将今日的事情消化个彻底?
兰亭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伸手拿起酒壶,往杯中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痛饮三杯过后,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渐渐灼烧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小皇帝会喜欢上他?他明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若是说只因着他支持霁月重振大梁,甘愿入朝做霁月的谋士,霁月便对他的心思和别人不同,兰亭觉得这样说不通。
愿意支持霁月的不止他兰定安一人,怎么不见霁月对同样帮助他们甚多的文秉霖将军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若是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对他表达爱慕之情,他不会有现下如此愤怒和抗拒。
换做是谁都行,唯独霁月不行,也不能够。
兰亭紧紧恪守着为人臣子的本分与界限。
他知晓在成就大业面前,一切感情都微不足道。他也早就笑过庄王对那华康郡主的感情不甚理智,成不了王者,却没想到比起庄王,霁月竟然更离经叛道。
自己到底该怎样才好?
兰亭痛苦的想着。
又是几杯酒下肚后,他终是长长叹了一声气。
今日这事儿一出,也不知已霁月那性格会不会恼羞成怒,毕竟再怎么着,他拒绝的可是一个君王的情意。
今日过后,明日朝堂之上还有没有他能立足的地方亦是两说。
那他现在又在这里顾虑这么多做什么。
想到这里,兰亭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人趴在桌子上,缓缓闭上了眼。
明日的事,就放去明日再说罢。
兰亭那厢刚离开明华楼,夏全便犯起了难。
他往那扇关着的门里看了看。
也不知道被人拒绝后的霁月现在怎样。
既然兰亭已经离开,而且两人看起来又是不欢而散。夏全自然不能将霁月一个人扔在包厢内许久。
他深吸两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推门而入。
只见霁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边的位置,盯着窗外,似是在发呆。
夏全脚步轻的没了声响,慢慢挪动到了霁月身边,眼瞧着霁月盯着窗外看的出神,他不得不轻咳了两声,以示意霁月自己在他身边。
霁月听见了声响,回过神来,扭头看见夏全一脸谨慎站在他面前。
“哦,是你进来了。”霁月喃喃道。
“陛下……”
夏全瞧着霁月两眼泛红,似是掉过眼泪似的,他不敢多看,将头埋的低低的。
霁月咧嘴笑了下,结果比哭还难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刚才被兰亭坐过的位置道:“坐下吧。”
夏全犹豫着又看了霁月一眼,看后者的落寞完全写在脸上,不由暗生同情,竟真鬼使神差坐了下来。
霁月用下巴指了指夏全面前的碗筷:“都是干净的,定……兰大人没用过,你陪朕用两口饭罢。”
夏全拿不定霁月的心思,忙说:“奴才不敢。”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不敢不敢,今日是朕的生辰,能不给朕添堵了么?”霁月无奈道。
见小皇帝话说到了这地步,夏全乖乖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菜。
“朕猜错了。”霁月突然开口自顾自说着,“他……让朕知道了,什么叫做妄念。”
作者有话说:
霁月:他不喜欢我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