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兰亭>第62章 归来

  兰亭见齐副指挥使一副作贼般的样子说出“自己人”三个字,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离开南安城也不过两个多月,这小皇帝便有如此大本事将禁军真正收入自己麾下?

  他倒是愿意小皇帝真有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可想一想总觉得这其中还有故事。

  兰亭和这齐副指挥使不相熟,便也不方便多问这其中到底内情,他只是笑的如沐春风,看起来像是马上就将齐副指挥使真当自己人一般说道:“那兰某和御史台的同僚就麻烦各位大人们了。”

  “兰大人不用客气。”齐副指挥使拱拱手,又从身上摸出一封信,递给了兰亭,“这是陛下吩咐我等特意带过来给兰大人的信,因为事出紧急,陛下又担心着各位大人的安危,故而叫我等连夜出发,便也没有专门派慰问使前来,只让带了这封信过来。”

  兰亭接过信封,封面上写着“定安亲启”四个字,他妥帖的将信放在房间内的桌子上,又正袍敛袖朝南安城方向遥遥一拜,算是谢过皇恩。

  兰亭和齐副指挥使又寒暄了几句,后者很体贴的离开了卧房,让兰亭继续好好在房间里休养。

  待齐副指挥使离开,兰亭拿起了桌上的信,重新躺回床上将信拆开。

  信封内只有薄薄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平稳有力。

  「朕听闻你与御史台众人在郢州境内遇刺,甚是生气,你好好休养,切莫着急归京,余下之事,朕自有办法,两月余不见,不知定安是否念朕?朕念你身体康健与否,观信之余,若有心力,望余书信一封,交由马军司副指挥使,一并带回。」

  兰亭读着信,嘴角噙着一丝笑,他反复看了两遍,内心甚是受用,待他将信装回信封,放空了片刻,便从床上起来,打开门,问守在门口的小厮要了些纸笔过来。

  三日后,由禁军马军司副指挥使亲自护送的御史台一众人回到了南安城,彼时正直朝会,霁月宣了前去办理郢州一案的御史台众人前来宣政殿觐见。

  御史台一行人离开襄垣县之前,兰亭将福德楼老板所呈交的账本交给了秦释,账本上记录了福德楼经营期间的账款进出情况,均有迹可查。

  秦释在宣政殿上当着众臣的面,念了几笔有问题的大宗款项,又说明了他们在郢州的所见所闻,带他一一禀报完毕,宣政殿内一片寂静。

  霁月垂眼看着宣政殿上一声不响的众臣,怒火中烧,他厉声道:“诸卿怎么不说话了?是没话说,还是你们也仗着自己的士族身份,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不敢说了?谁给顺源周氏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勒索商贾,阻碍御史台办案,还派杀手追杀朝廷御史?!”

  霁月的声音回荡在宣政殿内,诸臣皆垂首直视地面,只有舒明远直视霁月,朗声说道:“陛下慎言!顺源周氏究竟有没有那商贾说的这般行事,还需详查,再者说,即使顺源周氏确有敲诈商贾一事,御史在郢州境内被刺杀一案,也不见得就是顺源周氏所为,我朝的士族都讲求家族在一地而居,周氏宗族根基在顺源,手怎么能将手伸到郢州,真要说起来,这郢州可是文氏宗族所在地。”

  证据已经放在眼前,舒明远还能睁眼说着瞎话,可见他确实不将霁月这位皇帝放在眼里。

  “舒大人也慎言罢。”未等霁月梳理好措辞开口,珠帘后的舒太后先开了口,“郢州文氏的主家文秉霖将军正在渡口镇守,舒大人这番意有所指,也不怕伤了边疆将士的心。”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文氏若真行得正坐得端,凭臣说什么,自然都于文将军无碍,刺杀御史一事,凶手无一活口,审问不出个一二来,怎么能说是顺源周氏所为呢?刺杀御史乃大罪,顺源周氏亦是我大梁的名门望族,真因误会得罪了周氏,朝廷也落不到个好。”

  听着舒明远一字一句赤裸裸的威胁,霁月掩在大袖下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刚进宣政殿朝会没几日的霁明适时站了出来:“舒大人不妨先少说上两句,御史此番前去郢州,本是为了查舒氏族人欺辱百姓一案,舒大人也听到了,经查明,舒氏族人欺辱百姓为事实,舒大人作为虞川舒氏的宗族之长,亦有管教不严之嫌,今日这些事,大人怕是还要避避才好。”

  舒明远扭头瞪了眼霁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舒氏族人欺侮百姓一案证据确凿,接下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顺源周氏榨取商贾钱财一案,既然已经有了证据,便继续查下去,剩下一件最重要的御史被刺杀一事,事关重大,由刑部以及禁军步军司共查,究竟是谁敢刺杀朝廷钦派御史,务必给朕查清楚了。”

  霁月一锤定音,而后又站起身来问向珠帘后的舒太后:“母后以为,此法如何?”

  “就按皇帝说的办罢。”

  刑部尚书与禁军步军司指挥使一一出列领旨。

  ……

  朝会结束后,霁月偷偷瞧了瞧舒太后的脸色,见后者深色平和,不像对他有什么意见,便放心去了上书房寻荀先生。

  兰亭的信被马军司副指挥使一并带了回来,早就被放在了霁月的书案上。

  霁月兴致勃勃拿起信,急不可待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问陛下安。此番案情复杂,故而离京许久未归京复命,臣已托御史台同僚先行回京复命,还望陛下斟酌行事。臣身体渐安,闻陛下令臣在襄垣休养,亦遣步军司齐指挥使护臣安危,臣甚惶恐,时时感念天恩。观臣身体,不日便能启程归京,还望陛下到时莫嫌叨扰。」

  信的内容不长,可霁月看得心里美滋滋的,他大舒一口气,兰亭还能拿笔写字,且笔迹有力,证明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如此他便放下心来。

  霁月心情一好,跟着忙碌的动作都轻快起来,荀先生瞅着霁月这样子,笑容神秘捋着胡须:“看陛下这高兴劲儿,想必定安已无大碍?”

  “正是。”霁月语气轻快,话也多了起来,“朕险些以为定安性命不保,没想到恢复的还挺好,他信上说了,不日便可回京了。”

  “那便好。”荀先生乐呵呵道,“许久未见定安,我这老头子还挺想他的,不知陛下是否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情?”

  霁月丝毫没有察觉出荀先生这是在拿他取乐,还认同的点点头道:“确实很久没见过定安了,朕有些怀念那会儿咱们师徒三人一起在茶室煮茶闲聊的日子。”

  荀先生意味深长的看着霁月,霁月这才后知后觉,觉得荀先生那眼神颇带调侃意味。

  他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抓起本书立了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嘟囔道:“先生莫看朕了,朕脸上又没字。”

  从霁月收到兰亭这封回信又过了十余日,他终于收到了兰亭返程的消息。

  在步军司副指挥使率领步军司精英亲自护送下,兰亭乘着马车,好吃好喝,一路回到了南安城。

  按道理说,他回到南安城中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回兰府一趟,拜见父母,奈何兰亭身负皇命,只能先随着齐副指挥使等人进宫面圣。

  一行人刚走过循礼门要往上书房方向去,便见夏全赢了过来。

  “夏公公。”齐副指挥使率先点头致意道。

  兰亭跟着一起向夏全打了招呼,夏全看着这兰大人全须全尾站在他面前,心中暗松了口气,他脸上对着笑,对着齐副指挥使道:“陛下早已知晓大人今日会归京复命,特让我在此等候,引着大人前往。”

  “劳烦公公了。”

  夏全又看向兰亭:“陛下口谕,让兰大人先去茶室暂候,大人知道路怎么走,就不再派侍者为大人引路了。”

  “臣领旨。”兰亭行礼道。

  与齐副指挥使等人分别,兰亭一个人慢悠悠走在去茶室的路上。

  一晃三个月没有进过南安皇宫,不知怎的,他竟生出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明明这皇宫并不吸引他,甚至于他而言是道枷锁,但他走在这漫长的宫道上,心中却隐隐有些雀跃。

  大抵是那茶室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除开他刚开始进宫时,在那里被霁月捉弄之外,其余的时间里,那儿都给他留下了不错的记忆。

  顺着宫道一直走到尽头,穿过承鸢门,再穿过大半个花园,终于走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霁月并没有在茶室安排固定的侍者,只是定期让人去这里清扫一下,故而当兰亭推开门,发现小院里站着两个人时,吓了一跳。

  定眼一看,这二人不是别人,而是庄王殿下和华康郡主。

  关于霁月和霁明达成一致的事情,兰亭是尽数知晓的,但他心底里觉得,庄王困于男女之情中,便是北党如今势头渐盛,来日怕是也斗不过后党的人。

  想要稳坐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需舍弃这种情感,不为所动。

  这是兰亭对稳坐帝位的总结。

  先帝之所以将大梁江山搞成如今这副士族外戚专政的模样,正是因为放不下年少时对谢贵太妃矢志不渝的情感,先帝生前是对的起谢贵太妃了,但去后既保护不了他们母子,亦不能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定。

  兰亭淡淡向二人行礼,华康郡主对兰亭并不熟悉,见他撞破二人在此私会,甚是局促。

  “兰大人。”霁明上前一步,将华康郡主挡在了身后,拱手道,“不知兰大人今日要造访此处,打扰了。”

  兰亭回礼道:“殿下言重了,殿下先在的这处,要打扰也是臣打扰到殿下了,殿下不怪罪,便已是臣之幸。”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霁明看了眼身后的华康郡主道:“大人怎么来访此处了?”

  “陛下传口谕,让臣在此恭候。”

  霁明闻言道:“如此我们二人便先离开了。”

  兰亭又笑着向霁明行了礼,目送着二人离开,这才脱下鞋子,进了内室。

  方才庄王和华康郡主二人想必只是在院中幽会,兰亭扫视了一圈,发现内室没有人待过的痕迹,倒是茶叶,净水早已准备好。

  他挽起一截袖子,拿起小勺往小铜壶里添水,又将炉子里的炭火给点燃,将小铜壶放在了炉子上。

  天气已渐热,昨晚这一番事,兰亭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汗。

  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起身推门站在门口吹风。

  微风吹动着他的衣摆,兰亭眼睛微眯悠闲地享受着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拥有的片刻宁静。

  忽然,他听见了小院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

  兰亭睁开眼来,只见霁月身着竹青色的袍子,缓步越过庭院两旁种着的花树,最终在一棵柳树下站定。

  霁月笑望着兰亭,温声道:“许久不见啊,定安。”

  作者有话说:

  兰亭:没有感情是作为一名合格帝王需具备的基本素养,这方面我们陛下做的便很好。

  霁月:喂!谁说朕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