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兰亭>第36章 出征

  霁月踏出康宁宫那一刻,整个人感觉像脱了力似的,手掌心生生被他自己攥出了一道痕迹,可惜他还不知道,那桩自己一点也不情愿的婚事已经被舒太后重新又提了起来。

  从幼年开始,他这位母后就未曾给过他什么笑脸,记忆深处对舒太后的惧怕依旧未曾减退半分,方才硬撑着同她老人家一本正经讲了那么多“废话”,霁月觉得自己属实不易。

  还好有兰亭在。

  霁月慢悠悠走在回上书房的路上想着。

  在同庄王谈完那番话后,他并未直接将圣旨拟好传诏下去,而是又让人将刚回兰府连口热茶还没吃上的兰公子又请了回来。

  兰亭在那一刻或许对那日自己同小皇帝逃出宫时所说的那番话有些后悔,毕竟他不知晓当今圣上竟是一个如此能折腾的主。

  兰公子心里是何想法,霁月不得而知,他现如今只觉得,兰定安这人生的好看不说,还如此靠谱,若他日自己真有一番作为,必定要封此人一个异姓王当当。

  踏入上书房内,兰亭还坐在位置上坐着喝茶,一旁的夏全倒是来回的走,如此一来,就越发衬托出兰亭的镇定自若。

  “陛下,您可算回来了!”夏全瞧见霁月进来,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脸。

  “行了,你要是不会笑就别笑,你这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影响朕的心情。”

  许是一桩事成,舒太后亦未动他分毫,霁月一时间也不在乎尊卑贵贱,同夏全开起了玩笑。

  一早就被叫醒,又被霁月折腾了半天的兰亭看似端坐在位置上,实则是在打盹儿,朦胧间听见二人之间的对话,他的头脑瞬间清醒起来,机械般的起身朝霁月行礼道:“恭迎陛下。”

  霁月大咧咧挥挥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大饮几口,又笑眯眯拍着兰亭的肩膀道:“多亏有定安在,不然只我一人,怎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说法来?今日一事,有你一半功劳,等渡口战事结束,朕一定要好好赏你一番。”

  “臣不敢,这是臣份内应做之事,不过太后娘娘历经风雨,只怕娘娘顺着这台阶下来,却也对陛下您有了警觉。”

  霁月和兰亭面对面站着,他顺着兰亭微微低下的头看下去,只觉得兰亭浓密的眼睫毛,高耸的鼻梁以及略微有些弧度的嘴角凑在一起是那样的和谐。

  他在脑海里不自觉的开了个小差,有一个声音在说:“兰定安长得真好看。”

  也许就在这鬼使神差的一瞬,霁月并没有听清兰亭后面又在一本正经分析舒太后的种种,他突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兰亭的距离,而后伸出手,一把将兰亭给抱住。

  从康宁宫出来以后就躁动不安,感到后怕的那颗心,此时此刻总算落在了地上。

  霁月不管兰亭僵直的身子,也不管一旁惊的张大了嘴的夏全,他将半张脸埋在兰亭肩头,鼻尖全是兰亭衣服上特有的香气,半晌过后,他才种种吐出一口气道:“方才在康宁宫太后她老人家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不是朕去之前同你商讨过法子,今日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可把朕给吓坏了。”

  兰亭的手僵在半空中,他一向将这位皇帝陛下看作是半大孩子没错,但孩子突然声音委屈的朝他诉苦算是怎么回事?他既不敢推开霁月,怕触怒圣意,又不敢将手放在霁月后背上,怕那样有损圣体康健,只得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任凭霁月抱着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霁月一股脑儿诉完苦,见对方半天也没个动静,这才有些醒悟过来,他快速将抱着兰亭的手放下,又接连退后两步,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是朕失态了,定安莫要介意。”

  兰亭哪敢介意,他赶忙连连摇头,搬着梯子给面前这位皇帝陛下找台阶下:“陛下这是高兴坏了。”

  “对,朕是太高兴了!”霁月赶忙接话道。

  好在一旁还站着个一直没出声的夏全,夏公公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个场面实在太尴尬,于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本折子,递到了霁月面前:“陛下,庄王殿下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即刻便要出宫了,这是殿下托人递过来的折子,说是推荐一个有用之人,能调遣与殿下一同前去渡口前线。”

  霁月伸手接过折子,展开看了两眼,抬头对上兰亭的视线,一脸疑惑的说了个名字:“冯云山?”

  与此同时,沧澜殿内,一众侍从手忙脚乱的帮即将出征的庄王殿下收拾着行李,霁明看着乱作一团的内侍们很是心烦:“好了,你们且先下去吧,我是去行军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的,用不着这也带那也带,莫要在这里同本王添乱了。”

  屏退了一众宫人,沧澜殿内只剩谢贵太妃,庄王以及淑文公主三人,淑文公主显然还没有从刚见到自家大哥又要离别的情绪中出来,她低头扯着手帕,满脸不高兴道:“哥哥非要带兵打仗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没几天,哥哥就又要离开,狄戎人那么危险,万一哥哥在前线有个……”

  淑文公主话没说完,便被谢贵太妃一巴掌打在手上:“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你哥哥是为了我们母女两人的安危才要去前线打仗争个功名回来,你倒好,年节里倒咒起自家大哥来了。”

  “女儿没有!”淑文公主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一旁的霁明赶忙组织母亲道:“淑文年岁还小,再者也是关心儿子所致,母亲同妹妹置什么气。”

  谢贵太妃握住霁明的双手,叹气道:“娘知道好不容易咱们娘儿仨聚在了一起,还没几天便又要将你支去那危险地方,可你也知道,咱们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这个机会,大梁休整了这些年,渡口又易守难攻,若不是舒明安那个窝囊废妹夫,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你若去了渡口,得胜而归,今后这朝堂之上便有吾儿说话的份量了。”

  “儿子都知道。”霁明点点头,迟疑片刻又接着道,“可是……舒氏一党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得了战功?”

  “哼,以她舒明安的为人,只怕没将前线通敌的罪名往你身上安就不错了,不过也不打紧,方才我以你的名义往皇帝那里递了折子,让云山同你一起去渡口。”

  “什么?”一直蔫巴巴的淑文公主突然来了兴致,“云山哥哥要回来了吗?”

  冯云山所在的冯家,原是谢贵太妃娘家的家将,至冯云山祖父一辈因着乱世立了功名,而冯家人并未因着功名就忘记了谢氏一族的恩德,因此冯云山自幼便同霁明一起读书练武,直至两年前谢贵太妃在宫中一手布局,将冯云山安置在林州做一个不大不小的武将。

  现在这个人到了起用的时候,而他此次与霁明一同前往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霁明的安全。

  “母亲!”霁明听见冯云山这个名字,语气中突然带了些不高兴,“云山在林州经营的好好的,为何这时要将他调回儿子身边?”

  “因为其他人娘不信任,而娘知道,云山是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那您也不能……”

  谢贵太妃看着一旁满脸激动的淑文公主,又扭头对霁明说道:“不能什么?”

  不能让云山为了他的前程替他赴死。

  霁明是想这样说的,可看着身旁一脸天真无邪的妹妹,他又说不出口。

  “此去必将明枪暗箭无数,但吾儿要知道,为娘我和你妹妹的命运,全倚在你身上了。”谢贵太妃微笑着说道。

  渡口战事吃紧,抚远大将军出山坐镇,连同庄王成为监军使一并前去支援的消息一夜之间便在整个京城传开,街头百姓纷纷热议,有的唱衰,说是大梁和狄戎打了那么多年,半壁江山都打没了,怕是大梁皇室气数将尽,也有叫好的,感叹大梁这么多年在对待狄戎人的问题上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然而自从大军出征后,皇宫内的这个年却是再没得过了,执机处出现的大臣要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所有人都在盼着渡口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也有后党一派希望传过来一些“庄王殿下半路意外身亡”的消息。

  不过这些紧张的气氛都与霁月没什么关系,其实也并不能说没有关系,只是新的麻烦找上了门。

  霁月本以为自己所下的那道圣旨意味着自己离亲政又近了一步,可未料想到的事,亲政这事儿还没苗头,他大婚的事情倒是不知怎么被提上议程了。

  而自己皇后的人选只有那么一位,就是舒太后的侄女,华康郡主。

  霁月不愿意娶华康,华康更不愿意嫁霁月,两人之间本就无甚好感,平日里在康宁宫中碰见连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此时硬要两个人凑到一起做对儿夫妻,再提什么绵延子嗣,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法接受。

  可舒太后是不管两个孩子之间作何想法,毕竟眼下她暂时没有动霁月的想法,那她就必须得为未来这位养子有可能亲政做打算。

  这日难得在冬日里出现了一个好天气,霁月在室内闲不住,荀先生也还未归来,少了个教书先生管着的他直接带着夏全兰亭等人在御花园里闲逛起来。

  随便逛了半晌儿,霁月突然诗意大发,他吩咐侍从在亭子里备好笔墨,才将将写出一句来,这厢那讨人厌的苗总管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奴才请陛下安。”苗总管笑眯眯说道。

  霁月一直对夏全说,苗总管一笑准没好事儿,并勒令夏全不可以学苗总管那副笑里藏刀的样子,此时看着苗总管那张大脸,霁月觉得,伸手不大笑脸人这句话是错的。

  如果这张笑脸是苗总管的,他觉得自己会恨不得往死里打。

  “是什么风把苗总管给吹来了?”霁月凉飕飕道。

  “不敢不敢,实乃太后娘娘邀陛下到御花园那角的小花园内一叙。”

  霁月与舒太后相处了十多年,从不知道舒太后还有在小花园同他赏景一叙的爱好。

  此事定不简单。霁月瞥了眼苗总管肯定到。

  怕是那小花园里还藏着那硬要塞给自己的老婆。

  可猜归猜得到,既然将太后她老人家的名号搬了出来,他硬着头皮也是要去一圈的。

  一旁一直陪着霁月逛了大半个御花园的兰亭早就不想在这天寒地冻的院子里再逛下去,他冬日里不喜出门,故而这些年也未做什么顶厚的衣服,哪曾想一朝被召进宫里来,还要陪着皇帝陛下逛园子。

  看着霁月和苗总管僵持不下,兰亭打了个冷颤,适时开口道:“既然太后娘娘同陛下有要事相商,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兰亭便迈开步子准备开溜,谁曾想霁月那边抬起手来:“慢着,定安你也好久没见过母后了吧?想来朕得了你这么个好伴读,还要谢谢母后,碰巧趁着今天都在,你同朕一起去谢个恩。”

  兰亭闻言两眼一黑,做伴读这事儿有什么好谢恩的?就算是要谢恩,那他早八百年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都谢完了。

  这小皇帝究竟是想做什么?兰亭一时也搞不懂,这个谢恩一说越想越奇怪,仿佛是舒太后给两人赐婚,他被霁月拉去领旨谢恩一样。

  等等。被赐婚又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

  兰亭觉得自己这想法现在被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带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看了一眼夏全,后者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朝他挤了挤眼。

  眼看开溜回家的计划泡汤,兰亭只得忍痛说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