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胆子提?!若不是你, 皇嫂她就不会死,你不是神医的徒弟吗?让我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束手无策,还是根本就不想治。”

  “殿下想杀我了, 欺人自欺么?”

  “那又如何?你们不是很恩爱么?我偏不让你们如愿。”沈彻说着, 提起成云州的衣襟就往地上摔去。

  成云州到底不是练武出身, 气力虽论不出高低, 却也不是沈彻的对手。没来得及缓神, 就又被对方抡倒在地, 狠踩手掌。

  皮靴之下, 那只手血肉模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骨骼碎裂的微响。成云州再能忍住, 却也难免冷汗淋漓,紧咬牙关, 死命地想要挣脱。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沈彻反手同祁风接过长剑, 挑开成云州的阔袖,“医者的手, 若不能治病救人, 留着何用?”

  姜元初吓得心颤, 成云州则死死地握住剑刃,同沈彻周旋。

  “殿下!”她哆嗦着唇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榻,抓住沈彻的手, “妾身同成大夫之间不是殿下想的那样。殿下若是不信, 妾身愿以死明志。”

  “生死同穴是么?”他收剑挑起那张憔悴破碎的脸, 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从来没见过她为谁这样拼命, 到底那个人不是自己。

  “姜元初,你让我沈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他变得激动起来,几度哽咽,险些没忍住眼里的泪,“你们、两个在王府,在我沈彻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卿卿我我。你把我当傻子了,是不是?还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不配得到真心。你我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和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妾身知道,无论说什么,殿下都不会相信。殿下一直把妾身当成皇嫂的替代品,妾身以为只要能好好地留在殿下身边,其余的那些真的没那么重要。妾身还记得殿下曾一次次出手相救,也记得殿下许与妾身的承诺,可不知从何起,妾身觉得同殿下之间越来越疏远,已经不是那个妾身认识的那个殿下了。”

  “这些日子,殿下一直守在皇嫂的身边,没有府医,妾身没有法子,只能请来成大夫”她气息有些不稳,脚步不由自主地仰退了一步,“事到如今,殿下却还要问孩子的生父?”

  “苦肉计是么?”沈彻莫名有些心慌,想说什么,偏偏出口的话,还是伤人,“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沈彻,你还是个人吗?”一直沉默的成云州,也按耐不住了,握紧拳头狠骂。

  “我不是人,可你的行事难道就正人君子,光明磊落么?”沈彻眼里的恨意越发浓烈,哪怕是成云州粉身碎骨都不能解。

  “殿下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伤害?”成云州恨不能有把利剑当下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你倒是喜欢,只可惜,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沈彻轻描淡写,垂眸看了看带月的锋芒,眼里露出一丝杀意。

  但显然有些迟疑。

  “阿彻,我知道错了,”她抢步跪倒在他的膝下,颤抖着嗓音,无力的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摆,“你不要伤他。要打要骂都好,不要伤他性命。”

  “元初,你不要求他。我这烂命本就不值钱,只要能让你清醒点,我死而无憾了。”成云州说着便想抢剑自裁,姜元初见状也拼命扑身上前。

  此情此景,叫沈彻妒红了眼,牙关厮磨,身子发颤,把剑往旁一横。

  “只要殿下肯放他走,妾身做什么都愿意。成大夫是唯一的亲人了,妾身不能没有他。”

  “祁风,把人带下去。”沈彻闭了闭眼,不想再看到这样发酸的场景。

  看到事情似乎有了缓和的余地,她抹了抹眼泪,强挤出一丝笑意,轻轻搂住沈彻的腰身小心翼翼道,“阿彻,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只要她乖顺些,把沈彻哄高兴了,那成云州也就没有性命之虞了。

  隔着厚重的衣衫,姜元初觉得他整个身子都是凉凉的,没有半点温热。

  他回想起成云州说的话,伸手不由自觉地伸向她的胸口,却又收了回去。白色的中衣上头,隐隐约约还有化脓的血痕。

  他突然有些生气,明明可以躲的,为什么就这么傻?想说句安慰的话,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而眼前这个人,又试图刻意模仿着苏文茵的一颦一笑。

  一伸手,又将她推得老远,神情淡漠,“你学不来的,你永远都不会是她。”

  她有些语塞,抢先在离开之前抱紧了他,央求道,“殿下能不能不要走?妾身一个人害怕。”

  他无情地掰开她的手,“怕什么?成云州不是会保护你吗?”

  她哪里不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心中已毫无波澜。孩子没了,从不闻不问,疑神疑鬼的这一刻起,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留他,不过是为了成云州。

  他走了几步,在门前停下,月色落在他的肩头上,仿佛隔了很远。

  沈彻走了,蹒跚着步伐,摸向床沿。小小的一段距离,却花光了所有的气力。

  她仰卧在榻上,从枕头下摸出一枚薄荷糖,润了润干涸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握紧。

  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浑身乏力,提不上劲。一睁眼,外头已经是艳阳天,褥子上那截湛蓝色的衣摆让她不由地身躯一震。

  骨节分明的手正缓缓搅动着汤勺,动作温柔细腻。黑漆漆的汤药泛着粼粼微光,苦涩的药味冲鼻而来,她侧过脸去。

  “醒了?”他面色如常,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孩子是你的。”她道,失望中透露着一丝惊恐。

  “我知道。”瓷勺划过碗底磕出碎响,沈彻的目光落在了热气腾腾的汤药上,低头轻呼一口气,递到她嘴边。

  她照旧躲开,丧着一张脸,眼里早没了往日的生机。

  沈彻轻提嘴角,收回手,“府医说你身子很虚,这些都是滋补的药材,应该不会太苦。”

  “是你害死他的,沈彻,我们的孩子没了,是你害死的。”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姜元初就心痛地无法呼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若不好好喝药,我保证你永远都别想见到成云州,”他语气清冷,眉间似有化不开的积雪,“一日不喝,我就剁他一根手指。”

  “别,我喝我喝就是了。”几乎是一把抢过,她捧起汤药一饮而尽,直到露出雪白的碗底,这才战战兢兢地搁下,抹了抹嘴角的药汁。

  “早乖乖听话,不就没事了?”他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怀绿,“好好照顾王妃。”

  看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她才敢抱住双膝哭出声响。极冷的冬日,纵有艳阳也散不去心头的阴影,一桩桩前尘旧事在脑海里翻涌,胸闷,反胃,恶心,反反复复。

  待到夜里的时,又下雪了。窗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新熬好的药,又被送到了枕边,冒着腾腾的热气。

  已经过了第三天了,沈彻没有出现过,只是命人按惯例送汤药,而关于成云州,没有半点消息。

  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屋子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皆是沈彻寻来,说是为了照顾她,可她又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用意。

  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更怕她私底下还和成云州有什么来往。

  到底沈彻有没有履行这样的诺言,她无从得知。

  月牙抓着一束梅花从外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笑得花枝烂颤。怀绿生怕她惊扰了姜元初,忙将她拉到一旁,半哄半劝,想领出门去。

  “等等,”榻上的人儿突然开口,招手道,“月牙,到姐姐这里来。”

  怀绿看出来她的心思,看了看屋内正紧盯着的二人,急中生智道,“你们两个随我去外头把积雪扫一扫,要是殿下来了给绊倒了,可有苦头要吃。”

  那两个人虽然有些犹豫,但也不得不跟怀绿走了出去。到底人还在屋里,和一个疯子在一起,总不会出什么事。

  她轻柔地替月牙擦去脸上的碎雪,摸了摸花瓣,温声道,“这梅花开得好看,是从哪里采来的?”

  月牙歪着脑袋,想了想,咬了咬食指,指了指外头,“院子里,可多着咧。”

  她微微感慨,自己是有多久没出门了,随即转念一想道,“你瞧这红红的梅花,像什么?”

  “像……”月牙冥思苦想,挤出半个字,摇摇头。

  “像不像糖葫芦?”她问道,满眼期待。

  为今之计,也只能把希望暂托在月牙的身上了。

  “像。”月牙认真地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带你上街买糖葫芦的那位大哥哥,”她心扑通扑通地跳,“你有没有见过他?”

  月牙挠挠脑袋,眉头紧锁,突然间憋了憋小嘴,眼里盈满了泪光,支支吾吾。

  “你见过?”她喜出望外。

  蚊吟般的哭声缓缓渗出,月牙抽了抽鼻涕,慢吞吞吐出一个字,“血。红红的。”

  有种不好的预感,席卷上心头。气血翻涌,两眼一黑,险些没昏过去,她强撑着身子,说了几句安抚月牙的话,把怀绿从外头唤进来,咬牙坚持要下榻。

  “娘娘是要见去殿下么?”怀绿见她脸色苍白,这般迫不及待,忙帮着穿戴好衣裳。

  她一声不吭,眼里噙着泪。就连下榻时不小心崴到了脚,也感觉不到疼,只是想快点,再快点见到沈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