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举着火把,加上府衙原本就挂着的灯笼,将整个尚府照得亮如白昼。后院儿深处隐隐有哭声传来,随着众人的深入,这哭声就越发凄惨。
许遵率人将尚河与小妾就寝的寝室及书房一并搜寻,却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哪怕是一根羽毛。
唯一让许遵觉得奇怪的地儿在于——尚河所吞下的金条,藏于书房的暗格之中。这个藏金点,除了尚夫人外,没有第二人知晓。所以,只能是尚河自己将金条取出,某种意义上,这指向了他为自杀的可能性。
但尚河官场和情场双得意,他为何要自杀?再者,想要自杀,什么方式行不通,要吞金自杀?生金子可以坠死,但死法颇为痛苦,叫人难以忍受。桌上的抓痕可以证明,尚河临死前一定拼命挣扎过。
许遵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尸首出神,直到黄明子提着用具箱进来,捕快们这才上手,将尚河的尸体抬到地面上平放下来。
黄明子捏住死者的下颚,迫使死者张嘴,再顺着一路向下,摸到喉咙处停下,再按压。
“死者面部无被强迫迹象,金子尚未到达胃部,卡在了喉咙处,且死者牙齿存在出血症状,死者是自发吞下金子,然后死于窒息。”黄明子判定道。
他撸起死者的衣袖,看到死者的手臂竟已出现尸斑,不禁一愣,“他死的时候比朱大人要早,至少一个时辰。”
许遵听了黄明子的话,向屋外看去。
屋外聚集了尚河的家眷们,正被大理寺的捕快拦在外头。
“让尚夫人进来说话。”许遵道。
捕快放尚河的夫人莫氏进屋,莫氏神色萎顿,尚且能撑住一两分精神,接受许遵的问话。
“你们是何时发现尚大人死在书房的?听说你们翻找了整个宅子,最后才找到这里?”许遵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家中主君失踪,书房照理说,应该是最先查找的地方才是。
“是这样的,官人的书房一般不许人进,就连我,也得守着这个规矩。所以官人没回去魏姨娘那里,我们先是找了其他地方,都没找到,才会来书房找的。”尚夫人解释道。
所以说,尚河确实是死在朱明康前头。
“尚大人存放在暗格中的金条有多少?”许遵突然问道。
莫氏没有说话,而是绕到许遵身后,亲自打开暗格,将里头的金条捧到他面前数了数,“包括官人吞下的那根,一共九根,都没少。”
看来,约见尚河的那人,并非图财。
许遵将一根金条攥在手中,看了又看。这种金条宽大,且带有一定重量,还有棱有角。吞下去时,就算不窒息而亡,也会因为喉咙或胃被划破刺穿而无法存活。
尚河究竟是知道了什么,或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使用这样的死亡方式呢?许遵不信人能自虐如此,定是有人采用了某种方式,逼迫尚河。也就是说,这应当是一起凶杀案。
“大人,姨娘魏氏已经被捆住拿下了,大人若要问话,妾身可即刻叫人带她过来。”莫氏又道。
“嗯。”许遵确实有话要问问魏氏,毕竟,她是除了凶手外,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
不一会儿,魏氏被带过来。
她被捆住手脚,只见一头蓬发,两边披分,纵然颜色姣好,全不见娇媚的影子。
莫氏身边的婆子将她嘴中的破布扯去,她直接发出一声哭嚎,许遵觉得这哭声耳熟,想了想,原是刚进府时听到的。
魏氏一直哭哭啼啼喊冤,说莫氏欺负人,要许遵为她做主。
许遵皱了眉头,钟大立刻呵斥了她几句,魏氏这才停住。
“你们主君夜里是几时醒的?你曾说,听到几声怪声,是什么声音?”许遵问她。
魏氏撩开头发,“我哪知道是几时啊,怪声?什么怪声?几声鸟叫吧。”
“什么鸟?”许遵眼眸一紧,追问道。
“我哪知道什么鸟?这个季节能有什么鸟?麻雀吧。”魏氏说着,还故意挑衅似地看向莫氏,“大冷天的,只有麻雀能飞上枝头了,麻雀也不过叫几声,又不能真的变成凤凰,但有人连这个都容不下。”
莫氏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
“你确定是麻雀,而不是鸽子?”许遵再次问道。
“可能是吧,反正鸟叫不都差不多嘛。”魏氏回道。
“你想清楚再作答,现在你们府上的主君死了,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我也可以称你作嫌疑人。”许遵一字一顿道。
魏氏一个激灵,看了看四周,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些慌了,双手一摊,哭丧着脸道:“可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鸟叫啊,就是「咕咕」的叫声,所有鸟不都这么叫嘛,大人,您就算再问我十遍八遍,我还是不知道呀。我只知道,主君对这个声音很敏感,听到后就立刻起身出去了,还不许我跟着。我怎么可能害主君嘛,害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许大人,这一片没有麻雀。因为官人喜静,平日有什么鸦雀飞到院子里,也是叫下人赶走的。久而久之,咱们院子里,就飞不进这些东西了。”尚夫人突然开口道。
那应该就是鸽子了。
两名死者在死前,都收到过一封密信。而且,死者似乎知道这封密信是谁寄来的,不然不会单独行动。
如此看来,两个案子确实有一定的联系。可是朱明康和尚河...似乎并无往来,两人压根不是一类人。
“公子,咱们现在做什么?”钟大低声询问许遵。
“让人再仔细地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信件一类的东西,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都不可随意走动。”许遵吩咐道。
“是。”钟大应道。
“两具尸首都抬回去,黄仵作那儿也许还会有新的发现。此外,让桑姑娘明日分别来朱家和尚家一趟。”许遵又道。
“是,不过...公子,咱们现在做什么?”钟大又问了一遍。
“回去睡觉,天该亮了。”许遵看了一眼窗外。
明日,朝堂之上不会太平静,自己还需保存体力,应对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