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来踱去,神色是从所未有的焦急。

  突然,许遵一个箭步冲过去,拎住男人的衣襟,平日温文尔雅的面孔,发起怒来,像是优雅的猫,忽然露出尖利的牙齿,令人胆寒。

  “你们跟路志高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我以为只有小地方的知县会用屈打成招这一套呢,没想到大理寺也是这样查案的。”男子直视他,没有丝毫惧怕,腿脚却是因没站住,而向内一歪,险些摔倒。

  “大理寺多得是,比屈打成招好用的招数呢。”许遵忽然退后一步,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怕不怕不生不死呢?”

  “查了《箕斗册》,就能知道你挣这些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据说每个亡命之徒,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是什么?少时家中贫困,想要出人头地,还是家中有人常年卧病在床?”许遵再望向他的腿脚,眼神更是锐利。

  钟大跟公子的腹中虫一样,立刻上去,将男子撂倒,强硬地撸起他的裤脚,大片的红斑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身患腿疾,想必最怕寒冷。”许遵命令道:“来人,将他带走,浸于水牢,每过一个时辰,就往水里加一次冰块,直到他肯说为止。”

  男子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他咬着牙,想要反驳什么,身子却止不住颤抖。一旁的中年妇人更是大哭起来,可哭声里却没有几分忏悔的真诚,倒像是好日子结束后的不甘。

  手下的人从未见过许遵这样,印象中,他们的许大人一贯冷静自持,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犯人。面前的男子与妇人开暗窑,还涉及女尸买卖,固然可恶。但许遵的嫉恶如仇,已经有些失控。

  他睥睨着院子中所有被控制的人,“将这里的人全部带走,改用的刑具都用上,谁先肯将该吐的东西吐了,就能少受些罪。”

  末了,许遵又下令道:“上报刑部,一日之内,出动兵马搜查整个汴京城的道观,再令画师画出路志高画像,张贴于全城,以重金悬赏。”

  “是。”手下们领命前去。

  将人带离院子后,钟大请示许遵道:“公子,如此大动干戈,会不会引起一些勋贵不满?”

  许遵看了他一眼,也能明白他所说。汴京城内,信奉三清真人者众多,包括一些勋爵人家。许遵如此行事,势必引起他们不满。

  “如今的官家可不是真宗,并不好丹药之事。这事儿就算捅破天去,也没什么,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动作慢一步,桑云会是什么下场?”

  钟大对桑云的担心,一点不比自家公子少,在他心中,他早已将桑云当作自家妹子。听到公子这么一说,当下决意付诸全部力气去搜寻。

  “钟大,你说...道士最怕什么?”许遵突然问了一句。

  道士最怕什么?钟大一愣,他下意识摇摇头,但想了想,又道:“属下是个粗人,懂得少。咱们大理寺不是有个「百事通」么?公子何不去问她?”

  许遵默然,心中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抬起脚,就要往巷子口走。

  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许遵满是嫌恶地看到自己的靴子沾上污物,便稍稍慢了些。

  这条巷子窄而幽深,除了暗窑外,还有两个单独的小院子并立。许遵路过时,看到一枝红梅竟出墙来,不禁多看了两眼。

  快过年了,这丫头真是不叫人省心呐,长了一岁,却不长记性,总是鲁莽。

  “那户做生意的游商也就罢了,这两个读书人租住在暗窑旁,平时竟不嫌吵吗?”钟大无意吐槽一句。

  另一边。

  桑云缓缓苏醒,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在谁的寝卧内。

  只是,她整个人被绑在床榻上,双手与双脚分别被绳子拴在四个角上,呈现「大」字型,根本动弹不得。

  幸而自己衣衫还算整齐,身子也没有任何异样。

  整个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虽看着简朴,但一应家用俱全,有着正常生活的痕迹。

  由于是阴天,桑云无法从漏出来的光线来判定时辰。但她察觉周围静得出奇,便加以判断,自己绝非在普通的民居内。

  难道是深宅大院儿?可眼前的简朴告诉自己,可能性不大。

  桑云逐渐回忆起自己昏厥前的场景——她是跟着探子,来这条巷子里偷听情报的,探子走后,她爬上那两个读书人家的屋顶,只隐约听到几个词,便跳了下来,刚准备走,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一回头,就失去了意识。

  虽然想得头痛,但桑云还是努力回想起——唤自己的声音,是一道男声,不似中年人的粗犷或低沉,更像是个年轻人,且吐字温雅...好似读书人。

  这条巷子幽静,但巷子外却是民居,只是没什么人往里走而已。如果有人打晕自己,或是拿迷药迷晕自己,再带走的话,恐怕引人注意。

  所以——桑云判断出,自己最有可能,还在这条巷子里。

  那两个书生?

  桑云因自己的猜测,而浑身发热,她想不通这两个书生为什么要绑了自己?是愤怒于自己梁上君子的行径?还是别的什么目的?他们怎么敢?若是真的做出这种举动,恐怕真实身份不只是普通读书人这么简单。

  越想越深之后,桑云全身又逐渐发寒,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扎开桎梏,可无济于事。

  突然,门外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伴随脚步声,越来越近。

  桑云立刻躺平了身子,闭上眼睛,装作未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桑云听到有人划火折子的声响。紧接着,又有人走向自己,在床前立住,似乎是看了自己几眼,随后说道:“还没醒,这药性也够凶的。”

  桑云有些紧张,却不敢动弹。

  “睡着好,难道你希望她醒?这丫头爬上爬下的,恐怕有些难缠。咱们赶紧交差,拿了银子就走,别多事。”另一男子道。

  交差?看来,是有幕后之人指使这两个书生绑了自己换银子。

  不过,这幕后之人又是谁?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