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走在街上,一直在想许遵的话。
他似乎轻视她,但他将她从蓬莱那样的沼泽地里救出来,对她处处优容,处处照顾,似乎又是重视的。
其实桑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许大人长得好看,有钱,又心善,在「克夫克妻」的名声上,两人还挺般配。
从前不敢深想,现在觉得,坦然面对自己的仰慕之情,也没什么。
她走着走着,走到西街绸缎庄门前,被门前木板上醒目的红字吸引。
——招私家耳目一名,重酬!
「重酬」这两个字简直叫桑云迈不开脚步,鬼使神差就走进去了。
“我来应耳目一职。”桑云对着掌柜的,自信满满。
掌柜的是一个精明相的胖子,上上下下打量桑云好几眼,口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
这些天来应耳目的人不少,多少腿脚好使的男人都不够格。眼前的小姑娘凭什么?
桑云当然知道掌柜的心里所想,她从腰间将大理寺的牌子摘下,在掌柜的眼前晃了晃,“我能在大理寺做活儿,还不能给你们做么?”
掌柜的狐疑地盯着腰牌看了又看,再将桑云看了又看,目光从怀疑变到不可思议。
“掌柜的...”一声底气十足的女声从珠帘后响起。
桑云看过去,愣了一愣。眼前身姿丰腴的女人,她在街上见过。那日,她抄着一根棍子,领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在大街上追赶一个妇人。
“东家,这个姑娘是大理寺的人,来应咱们的耳目。”掌柜的禀道。
“哈?”女人分明不信。
桑云只得又亮出腰牌,并说了些与案件并不相关的大理寺日常,来佐证自己的身份。
女人看向她的目光,从不屑到惊喜,忙拉住她,将她请进内屋「详谈」。
考试结束的这一日,天气并不好,雨要下不下的。
桑云拎着伞,挤在人群里,看到张敦礼,拼命向她招手。张敦礼也看到了她,极其疲惫地挤出一个微笑,移步到她跟前时,已是脚步虚浮了。
“快回家歇息,我买了一只母鸡,炖汤给你喝。”桑云闻到他身上轻微的酸味儿,又道:“再烧水,洗个热水澡。”
张敦礼点点头,在看到桑云特地雇了一辆马车来接自己时,十分诧异,“你哪来的钱?大理寺的待遇这么好吗?”
桑云神秘一笑,“我又找到了一份钱多的活儿,回家再详细地告诉你。”
两人坐上马车,桑云将早已备下的小点心和茶水递给张敦礼,迫不及待问他:“考得如何?”
“就这样吧。”张敦礼喝了口茶,淡笑道:“尽人事,听天命。”
“反正我信你。”桑云不光对自己很有自信,对朋友同样是。
到了家中,桑云添了柴,将水烧上,和张敦礼闲聊起来。
张敦礼听到桑云做了绸缎庄老板娘的耳目,帮抓她丈夫的外室,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很危险,其实你真的不用为了挣钱,做这么危险的事。我若是考上了,以后我来养着你。若是考不上...《王相公与我娘亲二三事》、《那日我被榜下捉婿》这样的话本子,我也不是不能写。”
“你就放心吧。”桑云拍拍他的肩,“第一,我是大理寺的人,谁敢动我?第二,老板娘手底下也有不少人。第三,这些破坏别人家庭的人都是道德败坏,我这是替天行道,天会庇佑我。”
张敦礼见她斗志昂扬,便不再说话。
“我家的案子...有眉目了吗?”他换了个话题,这件事一直是压在心上的石头。虽然知道催促不对,但他确实很想知道一些消息。
“登州到汴京有些路程,再加上查案也需要时日。若是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桑云安慰他道。
张敦礼点点头,可是他眼底的愁云不散,总显得心事重重。
“张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等到真相大白那一日,我希望你能够真正舒心。痛失亲人,实在太过悲苦,但我们总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像太阳一样明亮。”桑云说道。
“嗯。”张敦礼用力点头,将手边的鸡汤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日,桑云刚从老板娘那儿拿到定金,正盘算着怎么进行第一步行动呢,阿岳就来敲门,说是迷药那边有线索了。
桑云和阿岳速去到大理寺,正听到钟大跟许遵禀这件事儿。
“李氏做得很隐蔽,她的爪牙去黑市买药,还额外付了一大笔钱用作封口。若非我威逼利诱,这行有这行的规矩,还真的查不出来。”钟大说道,“另外,人我已经带回来了,暂且关押在牢内。他若肯配合咱们查案,他贩卖迷药的事儿,可以从轻发落。若是不肯,那就数罪并罚,并将他驱逐出汴京。”
“做得很好。”许遵眼眸一眯,“立刻缉拿李氏。”
“居然真的是她。”桑云喃喃自语。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却又有些意料之外。因为桑云觉得,房氏因为怨憎,有杀害老夫人的动机,可是李氏和老夫人又有什么仇怨?为何要借房氏的手除掉老夫人呢?而且房氏是主母,如何会听从一个妾的建议?这根本说不通。
看来一切只有等李氏来,才能解答疑惑了。
李氏被缉来时,穿着格外艳丽,衣裳还熏了香。许遵看在眼里,认为这是对司法的一种挑衅。
“你还有心情打扮,果真内心强大。”许遵讽刺道。
李氏娇媚一笑,抚摸着自己的脸,“大人,女人爱俏是天性。一个女人,连穿衣打扮都不重视了,那还算女人么?”
许遵可没兴致和她探讨这种问题,他往堂上一坐,正了正双翅帽,冷声道:“你的人去黑市买迷药,且这种迷药的粉末在老太太供菩萨的香炉里发现,你作何解释?”
李氏又是一笑,神情似是无奈,“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妾,主母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呗,谁能想她丧心病狂,竟拿来杀人了呢?”
桑云站在屏风后,直接皱了眉头。
这个李氏,比想象中更加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