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小皇后>第107章 难眠

  夏日炎热, 有些居家服会格外简便清凉,这些荀宴都可理解。

  但静楠这一身,已经不可用清凉二字来概括。

  雪白寝衣被裁去长袖, 仅剩两条极细的衣带,悬住整条寝衣,衣料薄如蝉翼,幸而并不透, 只是格外顺滑, 于灯光下散出细小的光芒。

  荀宴的第一反应,迅速去关了窗, 再扯起外裳给她裹上,红着耳根厉色道:“这衣裳……成何体统!”

  所谓色厉内荏, 也就是如此了。

  静楠丝毫不惧,移开他的手,将外裳丢掉, 转了个圈, 自若道:“很舒服呀, 我只是在屋内穿穿, 为何要顾及体统?”

  用最无辜的神情,道出最大胆的话,荀宴深觉,也只有面前的小姑娘能做出了。

  静楠在屋内穿, 无论是什么衣裳, 他其实都能接受, 但关键是……

  “哥哥现在, 好像那些老头哦。”静楠小声嘟哝了句, 跃过他欲去开窗, 被荀宴迅速拉住,肌肤相触,掌下的小臂细腻微凉,仿若上好的美玉,但荀宴硬是摒弃了所有杂念,用宽大外袍把小姑娘整个罩住了。

  “房内置了冰块,当心着凉。”他这么说着,在静楠睁大的乌溜溜的双眼中,将她成茧状裹了个严实,压在了榻上。

  他一沉思,还用薄被又缚了层,轻声道:“就这样睡。”

  这样睡?感受着被束缚得死死的手脚,静楠茫然了阵,被哥哥给制住了,那大姐姐教的那些,还要怎么做呀?

  她的心思,不用说荀宴也能猜个八|九,静楠看上去是白纸般的性子,谁都能涂抹两笔,实际极有自己的坚持,如果她不感兴趣,别人如何怂恿,也是不会做的。

  大公主正是抓住了小姑娘这好奇的心思,教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刻,荀宴颇有些牙痒,思及大公主和那位探花郎黏糊的模样,打定主意绝不会轻易为这二人赐婚。

  该给她添些堵了,省得她一天天的,如此有闲心。

  “哥哥——”身下人忍不住动了动,眨眼,“现在睡不着。”

  “……我讲故事,如何?”

  静楠思考一阵,“那哥哥去取我箱中的书。”

  她箱中?荀宴却是不知,静楠此行竟还带了书看,走去角落一翻,还当真有几本闲书,粗看上去,都是些讲述风花雪月之事的话本。

  只当在读书罢了,荀宴如此想,同坐上榻,就着明亮的灯火翻开第一页。

  昏昏夜色,客栈内外本就宁静,荀宴如静楠幼时那般,做出读书的模样,她很快就安静下来,乖乖地准备倾听。

  第一页,占据大半书页的,是幅画,画中男女雨中伫立,相对而视,目露哀思,下配几行小字,解释二人乃表兄妹,因家族反对二人成婚,男子雨夜奔来与表妹相见,这是开始,并附了几段二人对话。

  荀宴眉头微微抽动,随后镇定自若地开口。

  第二页,又是一幅画,场景迅速转至……闺房?看着这明显的女子绣房,荀宴微眯了眼,心中升起怀疑,但还是把那几段互诉衷肠的话给读出。

  第三页,他手顿住,画中,闺房内灯火直接熄灭,唯余窗外淡的光线,照映出二人坐在床榻的模样,靠得极近。

  小字中,开始回忆二人相伴、相慕的过程,道他们自幼亲密无间,时常背着长辈同榻而眠,同寝于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在这极其特殊的雨夜,眼神相勾,似乎将有些不同……

  荀宴已经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他没有再读,飞快地翻了几十页,发现画面越来越露骨,中间二人已经开始脱衣解发了,再往下,会发生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眼看他神色不对,手越绷越紧,静楠不得不开口救书,“这书很珍贵,哥哥别把它弄坏了。”

  不用说,荀宴也知道这书极其珍贵,且不说这图文并用的模式会耗费书者更大的精力,单看这画,笔触极为精细,寥寥几笔,便将人像及其神色勾画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如此精妙的画功,却只用在这儿画个……春|宫图。

  “圆圆还没看过这几本书?”荀宴开口。

  “还没有呢,大姐姐送给我路途解闷的,这一路都在玩儿,我险些忘了。”静楠努力探来脑袋,“大姐姐说这上面还有画儿,好看吗?”

  “好看。”荀宴果断将书合上,“画功极为精妙,有许多值得学习之处,这段时日,先借我观摩可好?”

  这自是没问题的,静楠迟疑颔首,只是奇怪,每次和大姐姐有牵扯的,哥哥都不会喜欢,怎么这次竟如此不同?

  “那哥哥不读了吗?”

  “画功虽妙,故事却平平无奇,没什么趣味,还是我来读诗罢。”

  闻言,静楠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她宁愿听那些通俗平淡的小故事,也不想听诗。但微妙的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哥哥的情绪不大好,最好不要反对。

  一国之君读诗哄睡,这绝佳的待遇,让静楠很快就昏昏欲睡,不出一刻,就合上了眼。

  荀宴无声舒出一口气,余光瞟到那本被丢得远远的书,犹豫一番,还是起身,将它重新捡了起来。

  ————

  半夜,江州下了一场骤雨,雨珠携倾盆之势从天而降,屋檐间尽是落珠之声。

  有人惊醒,有人睡得更沉。

  经这场骤雨,炎炎热意总算退了些,花木含珠,亦添了分美态。

  徐英注意到,清晨的街道行人较昨日多了许多,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隔着门,他轻声说了几句,得到应允,立刻精神抖擞地着人去准备这两位主子的出行事宜。

  不得不说,跟着这两位,自幼入宫的徐英也长了不少见识,如今他整日也就盼着能随同他们在外多游历几处。

  一刻钟后。

  “主子睡得不好?”徐英看着主子眼下的青黑之色惊道,又听说昨儿这位流鼻血了,便道,“奴婢让厨房做些消暑降火汤吧。”

  荀宴颔首,同静楠一起在堂中落座。

  昨夜他将那本书给仔细看完了,没费什么时辰,真正耗心力的,是后半夜做的那几个梦,又因静楠睡梦中的动作惊醒了几次,次次醒来,次次狼狈大汗,是以才有这眼下青黑。

  了解前因后果,静楠格外愧疚,想了想,建议道:“以后在榻上,哥哥把我绑起来罢。”

  噗——邻座一口粥喷了出来,古古怪怪地扫来一眼,见他们似是权贵模样,便也不敢多言。

  “……不必,不怪你。”荀宴心知那书的事决不能暴露,便道,“今日那秦青要升堂办案,去看一看如何?”

  静楠立刻被转移注意,连连点头。

  作为知州,秦青其实很少有需要亲自堂审的时候了,但这次的案子,不一般。

  当朝一直都在打击拐卖人口,尤其是针对幼童的诱拐,只不过律令虽在,真正能执行之人,少之又少。

  那些被拐的幼童,男童好些,多被卖身为仆,女童则多进了勾栏院,终生无望。秦青的前任知州,不可不称为一位好官,可对于这类事,他一直抱着不好管的态度,不愿多管,以致此事屡禁不止。

  秦青任职后,在江州地界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惩治此事,凡捉住人贩,罪证确凿,便可直接处以死刑。

  这些拐子多有势力,非单打独斗,秦青此举也冒犯了不少人的利益,触怒当地豪强。不过秦青软硬不吃,很是强硬。

  这次,是秦青手下的衙役被告了。

  李姓人家告那衙役不分青红皂白,道他的伯父、伯母是拐子,要把二人强行逮捕。双方起了争执,李家伯父二人年事已高,一个不慎发生意外,就双双离世。

  在这之后,有人证明那两位老人家抚养的小姑娘,不过是他们好心从路上捡回的,并非拐卖。

  且打人的那位衙役,其老母月前正与这对夫妻因一块菜地发生过争执。

  此事一经披露,引起哗然大波,在这之前秦青的大力惩治受到多少赞扬,如今就有多少诋毁。

  那些豪强更是直接散播谣言,道秦青此举不过是为了铲除异己,凡是与他有怨者,都会被他以各种罪名下牢狱,完全是以权谋私!

  百闻不如一见,静楠终于见到了这位秦知州的样貌。

  初看上去,很是温和,清秀书生面,唇畔含笑,官服加身也没什么威慑力,静坐在上首时淡然的模样,仿佛是个在学堂听人辩论的书生。

  堂下吵闹无比,足足有一刻钟都无法正常升堂,无数百姓对其口诛笔伐,道官府草菅人命,推搡间甚至有人试图往上方丢菜砸蛋。

  秦青接住了一颗砸来的蛋,摩挲几下,在案上转着圈儿玩,闲适地俯瞰下方。

  在扫到荀宴和静楠时,他视线一顿。

  荀宴一身寻常公子服,静楠则戴帷了帽,看起来只是一对来看热闹的小夫妻,但周身无论如何拥挤吵闹,都无法影响到他们。秦青再扫几眼,就注意到二人身边暗暗守护的护卫。

  在江州,似乎并无这等人家。他心中闪过如此念头,很快,就清了清嗓子,点出几个人名,淡道:“扰乱公堂,直接抓起来,在狱中关个十天半个月再放。”

  说罢掂量了下手中的蛋,一笑,“这些投掷的菜,就是他们这些时日的伙食了,你们可得仔细收好,别叫人挨饿。”

  那几人一惊,立刻喊冤,道他故技重施,又开始胡乱捉人,百姓亦被鼓动,阻止衙役抓人。

  “我秦青,也许会放过恶徒,却绝不错杀一位好人。”秦青平静地道出这句,脸上却是与这语气截然不同的狂傲之态,随后,他便将这几人的身份一一点出,不止道出他们属于哪户豪绅哪家花楼,还道出他们平日都和这些人勾结做错何事。

  总而言之,这几人被捕,一点都不冤枉。

  他说得言之凿凿,且还有几件证据被点出,百姓顿时被唬住,犹疑地来回看,不敢再拦了。

  局势稍缓,秦青迅速升堂传人,将衙役、被错杀夫妇的侄子、那疑似被捡来的八岁小姑娘齐齐传到了堂上。

  “这人行事,一直都如此傲吗?”静楠看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又好似万事尽在掌中的模样,疑惑道。

  徐英立即将秦青曾经在京中的几件壮举道出,感慨道:“正是因这性子,这位知州结了不少仇家。”

  世人多以谦逊为礼,因此乍然冒出这么一位不知谦虚、整日“卖弄”本事的狂徒,还当真事事都做得极出色,的确容易招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