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铩羽>第十二章

  “子深你看,”赵瑾看了一个时辰,终于拉着萧怀道:“你看长陵这处如何?楚都在楚国靠北处,长陵几乎处在我们所在与楚都正中,从这攻去,如若顺利占领长陵,便能即刻破渠。”

  萧怀赞同道:“此路确实最快,但如此攻势过于明显,楚王难免会猜出我们所图,不如分三路,一路走水路,假意借水路深入楚南,一路向西,奔楚国号称第二都的庆州去,第三路则如允祗所说。”

  “善,”赵瑾收起沟渠图,道:“今日便出发,趁楚国南部兵力还未赶到,速战速决。”

  他们二人领兵两万都前去第三路,另两路掩护的路线便由马钊两个副将分别带领五千兵前往,马钊则留下守边,此计让当地督察使八百里加急送回蓟城交给杨兆,由他善后。虽人数差异大,还是容易被看出实际目的,但只要能拖住一时,利用这个时间差,燕国便有机会占领长陵。

  可这一切部署,在到楚国城时显得格外没必要。

  城中居然无守将!

  百姓们眼睁睁看着燕人不费一兵一卒开城破城,却毫无办法,赵瑾盘问楚民,得到的答案都是士兵皆在前日撤离,萧怀觉得事情不对,但一时也想不出不对在哪里。

  燕军已开出,此时也不可能打道回府,赵瑾也不管前路如何了,只要能到达长陵,一切就有逆转的机会,兵贵神速,不论楚国准备了如何杀招,他若比之快一步,便居于不败之地。

  燕军几乎是长驱直入,三天之内便到了长陵,而这几天,除了发兵那日,几乎全是暴雨天,兵贵神速,赵瑾下令日夜兼程,到达长陵时,几乎人人浑身尽湿,筋疲力尽。

  长陵依旧无守将,赵瑾领军进城后,令军队在城口休整,自己与萧怀直奔长陵渠,楚国这一片水渠大多互通,此时只要砍断各个用于固定阀门的绳索,将各渠水引向面对楚都那一面的渠口,那一处的绳索不受重压,自会断裂,大水汇聚着暴雨雨水,便会直淹楚国都。

  可就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变故出现了,这几天萧怀一直在担心的楚国杀招,在他们登上长陵渠,遇见的第一个“百姓”而展现。

  渠中水因暴雨而滚滚流动,赵瑾一抹脸上的雨水,举起手中剑,准备砍向面前绳索,身侧的萧怀却瞳孔骤缩,一个隐在死角的,穿着楚国百姓粗布衣裳的人忽然举刀暴起,砍向了赵瑾!

  萧怀以迅雷之势扑去将赵瑾推到在地,两人一起滚了几圈后纷纷借力站起,见那人再次杀来,赵瑾将萧怀护到身后,抬剑与他过招,暴雨倾盆,豆大的雨滴打下,身侧是滚滚水声,赵瑾几乎只看得见对方刀的影子,两人刀剑声被水声吞噬,在天地背景下进行着无声的对决。

  此人虽一身布衣,但普通百姓武艺不可能如此之好,也不可能在如此关键之时上来阻止他,一定是从他们进城就在跟踪!

  可楚人是何时发现他们的目的的,若此人是军中人,那现在城门口楚军将士又如何?

  赵瑾思索间,忽听身后萧怀喊道:“允祗!”

  虽没有任何提示,赵瑾还是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身子一矮,从对方刀下躲过,之后便退到一旁。

  正此时,一直在赵瑾身后的萧怀跃起,袖中短刀出,以近乎野兽的速度扑到对方身上,对方自是反应不及,刚要反抗,萧怀的刀却已经扎入了他的脖颈,一击毙命。

  血水喷溅而出,染红了萧怀握刀的手,却也在转瞬间被雨水洗净,赵瑾没有停顿,迅速将此处绳索砍断,正准备前往下一处时,萧怀却叫住他,从刚刚杀死的人身上取下一样东西,这件东西他们都很熟悉,那天自杀在山顶的田梁身边楚甲上,便放着这个东西——楚将符。

  虽看大小,他将职不如田梁,但此物出现在他身上,而他如此穿着,赵瑾意识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城无守将果然是假象,无论楚军还是楚将,居然都化身百姓,都隐在城中!楚王打的是瓮中捉鳖的主意!

  先前他们急行军,都是从城郊过,楚军没有拦截,任由他们长驱直入,也是笃定他们越是深入,撤出的可能性越小,只要他们不是直奔楚都去,在任何一城停留,那一城便是他们的坟墓。

  主将在此袭击他们,那么城口燕楚两军势必已经交战,另两路燕军也一定都受到了袭击。

  不对,还有哪里不对,他们这一路人马不过两万,深入楚国境至此,只要楚军想,在两城间设阻,定可围杀全部燕军,为什么非要等到他们入城?

  在这覆盖天地的雨幕中,赵瑾越想越心惊,几乎要迷失在眼前不断的雨丝时,萧怀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将一个个绳结砍断。

  来自不同河道的大水汇聚,奔涌着冲向仅剩的渠口,决堤之水转瞬冲垮了最后的防线,席卷着一切向低处滚去,不久后,水将会冲向不远处的楚都,几代人的辛苦经营将会毁于这场水祸,无数无辜百姓将会葬身于此。

  十年前,他在王宸面前想起吴槐,对他的做法并不认可,而此时,他却成为了第二个吴槐,也在此刻,他理解了当年的吴槐。

  他是众国的杀神,却是燕国的战神,当时的燕国并不是大国,魏国都城汇聚此国精英,此国上层人士,若灭国不灭都,只会给当时的燕国留下无穷后患。

  而饱受诟病的焚尸焚都,那时魏王都尸横遍野,若都妥善安葬,不知要耗费多少燕国人力,若放置不管,则极易发臭,引发各种传染疾病,定会为祸前来的燕国人,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烧了一了百了,吴槐之所为,与现在他之所为,何尝不都是为了燕国?

  在此各国争霸的大环境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各为其主,又有谁说得清对错,有谁算得清功过?

  赵瑾望着大水奔涌向远方,彻底摒弃掉心中的迷茫,反握住萧怀的手,与他一起跑下沟渠,骑上战马朝城门口疾驰而去,门口果然混战。

  但部分楚军在磅礴大雨中听得呼啸水声,纷纷从战场中脱身,转而发疯似的奔向沟渠,虽为时已晚,但他们还是前仆后继,奢望能以自己绵薄之力挡这几乎能将楚国国运浇灭的祸水。

  燕军到城下时,已然精气空空,忽遇假扮成百姓的楚国军队袭击,自是措手不及,若不是赵瑾萧怀及时破渠,险些损失惨重,此时趁楚人乱作一团,赵瑾自然迅速带着剩余燕军撤退。

  为争时差,萧怀赶回去报信,让马钊即刻率兵南下,而赵瑾为了避免与马钊军汇合前碰上前来支援长陵的楚军,几度绕路,专挑荒凉地钻,边走边歇。楚国已然大乱,赵瑾两万军队,在楚境内逗留四天,竟无楚军前来追捕。

  而四天后,斥候来报,马钊已南下攻楚,在此乱局下势如破竹,赵瑾便也不再躲藏,带着已养精蓄锐好的燕国精锐,趁夜色偷袭长陵城北部的太豫,城中军士虽没有再继续假扮百姓,但大部分士兵已被派去支援长陵,对赵瑾之军攻势几乎没有抵抗力,第二天,赵瑾便占领了太豫。

  马钊一路南下,赵瑾则北上,遇城破城,最终七天后顺利会师,赵瑾一见马钊,第一句话便是:“另两路的燕军都回来了吗?”

  “水路那一路回来了,”马钊这几天打上了瘾,说话都亢奋,道:“庆州那一路倒是没见着,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在守地了,咋了吗?”

  赵瑾一听,便知道庆州那一路的将士们,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他们定是遇到了和他们一样的怪象,可并未有他们的幸运,极有可能已经被围死在了某座楚城中。

  为了不扰乱军心,赵瑾没有解释为什么,转而问了些边境的情况,才知道钱渡已经赶来守边,北境的将士也被调度了一批过来,这才及时补上了空缺,而这一切,都是杨相国在收到作战书后第一时间布置的。

  赵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旁一直听着的萧怀却将他拉到一旁,直言道:“允祗不能再留在此地。”

  “为何?”有杨兆在,赵瑾完全不担心燕国内政不调,还打算彻底将楚国攻下,与燕国将士一同凯旋。

  “水攻远比我想的带来的影响大,”萧怀极为严肃,道:“楚国都城水渠与南部也互通,那日刚好碰上南部总渠泄洪,大水过去,不仅是楚都覆灭,总渠来不及关,长陵去的大水汇聚到那处总渠,楚国南部几乎全糟了不同程度的水灾,局面早已不可控,允祗尽早回蓟城,现在的楚国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虽说萧怀没有将话说白,赵瑾也明白他的道理。他近来一心于军事,没有听说水攻具体效果,只顾着速战速决。而方才听萧怀所言,他便猜到了大概,所谓局面不可控,必是楚国南部千顷良田覆没,房屋大面积倒塌,百姓流离失所。

  也难怪他们再北部打的如此顺利,水患消息传来,军队忙着南调救灾,根本顾不上他们,楚国蒙此大难,楚民必定将矛头对准燕国的统治者,也就是他,此时他若继续留在楚国,面对的将是无止尽的刺杀。

  赵瑾不怕死,但他不能在这个关口丢下燕国而去,也就顺了萧怀的意,在两千精锐保护下抄近道回燕境,而萧怀则与马钊一起,乘势扫平楚国北境,再寻机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