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娘娘千岁>第50章 怀孕 可巧一个满月了

  深入腹地的燕郡向来寒凉, 干冷的风从外面的沙地上吹了进来,吹灭铜烛里的青焰,嘶一声扑在男人皲裂的手边。

  褚洲捏着一封信, 唇边挑开古怪的笑容。

  外面有人跨着缓慢的步伐走过来了, 似乎身边带了叮叮当当的什么小玩意儿, 在渺远的大漠孤烟里传的格外远。

  “叮叮——叮叮——”

  公羊秋走进来,重重地叹气,“哎!”

  见男人闭着眼睛, 不为所动地枕在床头上,把手中闪着光的一系列物件儿全掷在了地上,“老夫的命真是苦啊!”

  他叫苦不迭地拍起大腿,“老夫操着一把老骨头过来给太尉看病, 哪里想到那人一点儿也不领情,这又是何苦来哉!”

  褚洲终于撩起赤红的双目朝他看去,舔了舔嘴角渗出的血丝, “老先生待不下去了走就是,何必再往我这里来。”

  公羊秋干瞪他半晌,认命地走了过来。

  公羊秋是前代遗臣,在先王的旨意下做了个北陵的伪官。论说最盼着北陵快些灭国的, 除了他就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见褚洲很有当北陵第一大狗官的潜质, 于是收拾了全部的身家细软过来投奔。足足五年的交情,没有爱情也有感情了,怎么再走得掉?

  公羊秋重重闭眼,“哎!”

  嘴里虽然是咕咕哝哝地抱怨着,也麻溜地拿起一把小刀子在微火上烤了烤,利落地在他的手腕上滑下一道口子。

  汩汩黑血从暴突的筋管里流了出来,足足接下来半口小碗。至此, 男人狰狞青紫的脸部稍微得以缓解,发出闷闷地哼叹。

  公羊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视线默默地停留在他微微勾起的唇上。滋啦的灯火之中,渡了一层暖。

  那一封厚厚的羊皮信卷了边,公羊秋慢慢地把头探过去。还没有看个究竟,那封书信就被倒扣在木桌。

  公羊秋叹,“哎!太尉竟防我至此!”

  褚洲的神情平淡,“家书而已。”

  公羊秋楞了愣,很快就转过了弯儿,“是那个女妖精给你写信来了吧!”

  公羊秋活了一大把岁数,又是一个比较迂腐的人。他见褚洲都被那女人迷得晕头转向,自然就把以芙打上了不正经的标签。

  “掐着日子算一算,太尉来这边也有两个月左右了,这时候把寄了书信过来,想来对你也是不太上心的。”

  褚洲“唔”一声,“她有孕了。”

  公羊秋觉得不像话,可还是说,“既然孩子都有了,太尉和她好好过日子也成……别让她再给你喂些彼岸花末了,时间久了,还是会伤其根本。”

  “有什么后果?”

  “太尉心思敏锐,锐关一战时之所以被那一根箭矢击中,就是因为当时头昏脑涨吧?今后若再用下去,恐怕……”

  褚洲就不耐烦了,“军中将士还要几天整顿?”

  十日前褚洲率兵攻据了最后一团匪寇的落脚点,只是他当时毒瘾发作,匆忙之下竟让对方逃走了千余人。

  公羊秋默默地,“将士凯旋,自然要犒劳些猪牛羊肉。剩下的一些残兵败将,只要派上一支精兵清剿就好。”

  褚洲略感欣慰,“那本官先走了。”

  公羊秋唉唉两声,“大人?!”

  “到时候我会让苍扶留下帮衬。老先生已经年迈,我自然不会让您有披帅上阵之忧。”

  ……

  宫里鸟雀叽叽喳喳。

  “婕妤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难说啊。”

  另一个宫娥很配合地倒抽一口凉气的,腹部喘上来一声极其惊讶的呵气,“若说她肚子里的不是龙子,莫非是……莫非是……”

  宫娥摇摇头,“保不准啊,我看……”

  “你们两个小奴才,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劲儿呢!”汪公公呵斥,“今儿个褚太尉已经回了,要是有什么不该说的话进了他的耳朵,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稍微和汪公公说得上话的一个小宫女抬起头,“大人现如今在哪儿呢?”

  “在汜水阁里呢。”

  与此同时,汜水阁里兰芷之香袅袅。

  皇帝的桌上簇着一大团绿梅,把皇帝的脸也衬得绿光满面的,“朕得芙儿似得人间至宝也!刚宠幸她的第 一回儿,就给给朕怀了个皇子!”

  褚洲缓缓拉开红唇。

  “不知道婕妤腹中胎儿几月大了?”

  皇帝朗声,“可巧满一个月啦!”

  褚洲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白玉杯。那通透的杯壁极其纤薄,漂浮着几片淡淡的流云,杯胎上仿佛能看见里面晃动的棕红色酒液。

  那杯子“哗啦”一声震碎在他的掌心。

  宫里奴婢七手八脚地凑过去,想要为他处置狼藉的桌案。

  褚洲摆摆手,道了声“无防”,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拔出肉里的碎刺,看着血珠滚滚落下。

  皇帝搓搓手,“婕妤为震延绵皇室血脉,太尉又在外为朕立下汗马功劳。朕想着,要不要提一提婕妤的位分,也好叫她开心些?”

  “不必了,这样子反而教她恃宠而骄。”褚洲已经撑着手站起来,“两个多月没见妹妹了,心里实在挂念,容臣过去看看。”

  皇帝笑哈哈地送走了他。看着殿外摆着的一顶龙辇,想了想,对着小奴才吩咐道,“朕去左昭仪那边看看吧。”

  ……

  外殿里,小满左一句“侍内大人”,右边一句“工部尚书”,一张玲珑巧嘴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说得天花乱坠。

  眼见着褚洲的笑容越来越盛,转着玄戒的动作愈来愈缓,小满以为自己哄了贵人高兴,卖力地把头往地上一磕,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赏赐。

  “听起来,我这个妹妹还挺有本事的。”

  姜凌和她眉来眼去,官拜三品侍内;

  宋璞玉频繁出入宫殿,至礼部尚书。

  这么说起来,他的这个妹妹也还算谦逊。提携旁人倒是一点儿也不手软,自己肚子里揣了个来路不明的种,倒是规规矩矩地守着婕妤的位分。

  “宋璞玉会呆多久?”

  小满忖了忖,百物巨细地交代了,“这也分情况的吧。若是快一些,不过就在殿里转上个几圈;若是慢一点,那可不得费上个一两时辰!”

  褚洲没再问了。

  只不过两只手似乎有点闲不住,有时候会去摸她妆奁里面的簪子,把上头镶嵌的宝石给扣下来;有时候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花瓶,指节上的戒指咯吱咯吱地削下来一块白瓷。

  一向喜静的太尉,竟然如此聒噪。

  小满埋低了头,“娘娘在里面睡呢。”

  褚洲眯着眼睛笑,“我知道啊。”

  没过多久,被褚洲派来诊脉的女医从内殿里走出来了。她在距离褚洲一丈开外的地方跪下,“禀大人,娘娘确实怀孕有一月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孽种。

  褚洲往后靠了靠,“打得掉?”

  女医是被褚洲安插进宫里的细作,听到他的话,也不过是抿抿嘴,然后神色无常地回复道,“娘娘体弱,堕去胎儿可能会损伤母体,恐怕今后要落下病根……”

  她一顿,注意力被旁边的小满吸引了去。

  褚洲轻轻扫了小满,小满就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身上单薄的骨架都在嘎吱嘎吱地摇晃。

  褚洲皱了眉,下意识地去摸腰上的佩刀。

  要是能一刀宰了人,也不至于看了碍眼。

  小满鬼哭狼嚎地,“大人、大人,奴才是您的人!奴才生生世世都会为您效力的,今儿个听到的话奴才都会烂到肚子里的!”

  褚洲不缺奴才,只想着割了小满的喉咙,好让他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可褚洲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东西来——他来她这里就很少带那些个会吓着她的玩意儿。

  “若是生下来……”

  “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的落地,自然不会对她的身子造成什么伤害。只唯有一个,今后只怕不能再有所出。”

  褚洲静坐了一会儿,安静到小满和女医以为他就要这么一直坐下去的时候。

  “宋璞玉来过没有?”

  “早上的时候来过一趟,不过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小满一想,又补充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尚书大人这一月来只是坐坐就走了。”

  褚洲笑得乖诞,“这也难怪。”

  她肚子里有了种,自然也不好与他做那档子事了。宋璞玉又要避人耳目,可不就得坐坐就走了么。

  褚洲拨了拨香炉,挑了好一大块安神香递入炉肚儿。空气里很快地翻腾起浓厚的幽幽香味,随风递入安静的内殿。

  褚洲无视了两个人,踏入殿中。

  只有床头点着一亮半明半昧的灯,在风雨飘零的天地中放射着丝丝的暖意。褚洲吹灭了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没过多久,他点了点墙上的一颗凸起。

  陈旧的墙面竟然开始晃动了起来,震得上头的泥沙坠下。很快,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又长又窄的隧道,一直绵延着伸向了最低端。

  小妇人还在迷迷瞪瞪地睡。

  褚洲微微沉下身子,打横把她抱了起来。炽热且混乱的视线落在她瓷白的脸蛋上,仅仅停留了一小瞬,冷硬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