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好几天,以至于周末去找时教授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裹成一只密不透风的粽子。

  坐电车到咖啡厅,迎面碰见那个讨厌的老板,他上下打量我一眼,问:“躲债呢?”

  我懒得理他,问:“时教授在吗?”

  “在里面。”他说。说完不忘又警告我一句:“谈事情就谈事情,别动手动脚。”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flower

  “像黑 社会。”

  我进去里面,周末客人比平时多一点,时教授坐在角落的沙发看书,旁边坐着他另一个男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界定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想一想也许只能称作三口之家。

  我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说:“时教授。”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我的毛线帽子和围巾都愣了一下。我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时教授不确定地问:“小祁?”

  我把围巾拉下来一点,说:“我感冒没好,抱歉。”

  时教授还没说什么,他那个年轻男朋友伸手在他身前拦了一下,淡淡地说:“小心传染。”

  “……”

  我对雄性动物这种圈地护食的行为一向难以理解,也不明白他们的敌意从何而来。天地良心,我并不想对时教授怎么样。

  时教授不露声色地把拦在身前的手拿开,对我说:“吃药不见好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觉得自己单纯是因为那天吹风吹的,无奈笑笑说:“没关系,我只是体质不太好。”

  时教授的男朋友咂了咂舌,意有所指地说:“体虚啊……”

  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岔开话题问时教授:“那天我发烧不太清醒,忘了自己有没有说想要留下那对鲸鱼骨架。”

  “有。不过……”时教授看起来有些为难,微微蹙起眉头,说:“买家说很喜欢那件作品,愿意付双倍价格。”

  很喜欢……那件作品?

  那不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瑕疵的金属耳夹吗?我开始怀疑自己赚不到钱,是因为和有钱人的口味出现了偏差。

  “我现在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谁审美这么……独特。”我看着时教授,面色复杂。

  时教授保持着他从前做艺术品商人的职业操守,说:“抱歉,我不能说。”

  “好吧。”我没有犹豫很久,果断做出选择,“那给他吧。”

  我跟钱没有仇,何况这种小玩意我三天就能做一个,以后有的是机会送林雾秋。

  “他什么时候要?”我问。

  “这个随你,等这个月展览结束,或者明天,都可以。”时教授答。

  一个刚毕业的小艺术家,本科毕设卖出六位数欧元的高价,是放到网上都会被人骂炒作的程度。我倒是没什么罪恶感,反正艺术品买卖就是一件王八看绿豆的事,只能说明我和那位神秘金主有缘。

  谈完正事我准备离开,临走前时教授叮嘱我,有空的话最好去医院看看医生,我一口答应,刚出门碰上宋禹川。

  他今天自己开车,看样子像是来买咖啡,目不斜视地径直往里走,差点和我撞个满怀。

  我堪堪避过,宋禹川同时回头,脚步一顿,“你……?”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天喝多了叫我下楼吹风,只见他目光停留在我厚厚的围巾上,皱了皱眉,仿佛在问我是不是有病。

  我话都懒得说,往旁边让了一大步,示意他先走。宋禹川不但不走,还挡在我面前,问:“你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快病死了。”我说。

  宋禹川一向不喜欢我口无遮拦,也没有闲工夫跟我拌嘴,直接说:“我带你去医院。”

  我淡淡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谁啊?”

  只可惜我现在虚弱,这句话少了点气势。宋禹川眉头皱得更紧,说:“你死了我不好交代。”

  交代?我一开始以为是和宋家人交代,转念一想才明白,是和我短命的父母交代。

  宋禹川说完,不由分说地按住我的肩膀,像是怕我跑掉一样,一用力拖回身边。我没他高也没他有力,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拖到路边塞进车里。

  “宋禹川我操你……”

  “祁翎。”宋禹川坐进驾驶座,从后视镜里冷冷看我一眼,“嘴巴放干净点。”

  我不想看医生并不是我真的想病死,而是感冒没必要。去看医生也只是量体温,听心肺,再开几片扑热息痛让我回家多休息。但宋禹川不信邪,非要带我去。

  到医院果然是这套流程,看完感冒,宋禹川又问医生去哪里验血。

  “干什么?”我警惕地问。

  我坐着他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验血。看你是嗑药还是有病。”

  侮辱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宋禹川选了最不道德的一种,我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仰头看着他问:“怕我传染给嫂子吗?”

  宋禹川那双漆黑的瞳孔,从上往下看人的时候显得很不好惹。比起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面色阴沉,目光冷厉,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警告过你一次,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耸耸肩,说:“我贫血。”

  我贫血宋禹川是知道的,虽然验血不会抽很多,但也可能有危险。何况我现在感冒,身体本来就很虚弱。

  对峙半晌,宋禹川问:“你到底有没有用违禁药物?”

  他凝视我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出说谎的痕迹。我本来差点脱口而出“关你屁事”,想了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问:“安眠药算吗?”

  宋禹川耐心耗尽,深吸一口气,说:“除了安眠药。”

  “那没有了。”我说。

  虽然在一些人眼里,搞艺术的人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都不奇怪,但我还没有贫瘠到需要靠药物刺激灵感。

  宋禹川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收回目光,说:“最好是。”

  他这么说应该就是相信了的意思。以他的本事,想查我买卖过什么东西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抽我的血。

  想了想我没忍住嘴欠,又问:“我有没有病,不查了吗?”

  这次宋禹川倒是干脆,瞟了我一眼,说:“你没有。”

  我不知道他这个结论从哪来的,只听他接着说:“我知道,你觉得人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