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无人区日落>第142章 交易

  简衡也急了,这是他的惯性反应,黎纵一急他更急,简直比自己媳妇儿丢了还火急火燎,最主要的是余霆前不久才刚死里逃生,这突然一下子找不着了黎纵肯定担心坏了。

  以前办案子的时候最沉稳的就是黎纵,无论什么危机面前他总是一张冷静沉着的扑克脸,这一到余霆头上他就彻底乱了。

  “那个那个……那个……”简衡捋了捋脑子,“你俩是一块去买菜把人弄丢的吗?他会不会是想回家了?还是在附近买东西先走开一下什么的?”

  黎纵原本晶明流利地眸子充满了滞暗。黎他已经找了他快三个小时了,什么地方都找遍了,余霆根本就没有回家,打电话也一直无法接通,小蔡到现在都还在菜市场附近的街区找人,葛新祖已经发动綝州日报的员工满大街去找了,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余霆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他知道黎纵找不到他会有多着急,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眼下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想要他命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手,可是……

  可是检察院的人一直都盯着他们,谁敢大庭广众之下带走余霆?

  黎纵能想到的只有罹博盛。

  今天一早他就发现平时跟踪他们的公务车牌照换了,一定是罹博盛派人来跟踪他,然后趁黎纵进到菜市场里的时候掳走了留在车上的余霆

  黎纵冲到市局就是为了看看罹博盛在不在,既然他不在,那一定就是他叫人带走了余霆。

  黎纵转身头也不回出了市局,简衡在“耽误工作被警告处分”和“扔下兄弟不管遭受良心谴责”之间犹豫了一秒钟,果断选择了前者,追着黎纵一路到了大马路上。

  黎纵的车已经点火起步了,简衡撒开腿追着铁皮怪兽跑了十几二十米,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门还没关紧车就提速了。

  就这样简衡被黎纵一脚油门载到了市竞技场。

  科技馆位于竞技场西南,本届阿特塞第宫的巡回画展和拍卖就会在这里举行,画展日程临近,很多珍贵的美术品都在陆陆续续从世界各地运来。

  科技馆的安保工作也进行了大面积的布严,全馆每一个角落密布着红外线防御网,天眼无死角监控,国内外六家顶级安保公司的精锐都在这里驻馆,还包括了本市警力。

  黎纵和简衡出现在大门口还被有眼不识泰山的保镖拦在门外。

  黎纵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就要从正门冲进去,攻防双方险些大打出手,还好紧要关头夏玛尔及时出面。

  黎纵闯进罹博盛休息室的第一句话就是:“余霆在哪儿?”

  罹博盛正坐在偌大的整木办公桌后,跟一个欧洲人在商谈什么,看到立场闯进来合上了手里的文件,示意欧洲人先出去。

  黎纵站在进门的位置,声线和他的表情一样冰冷:“是你把余霆带走了?!!”

  罹博盛倒是没想到黎纵会跑到科技馆来,想想之前连家宴都请不来的人,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就是问他要人?

  如果罹博盛还没有老年痴呆,之前黎纵避而不见时用的借口是怕仇家挟私报复,不想让罹家卷进无谓的纷争,这回为了一个区区的余霆,竟然这么大摇大摆跑到科技馆来兴师问罪。

  罹博盛冷哼:“自己没把人看好,就跑来我这儿要人?”

  黎纵:“他一失踪你派来盯梢的人都不见了,不是你叫人带走他还能是谁!”

  罹博盛两杠鹰眉一横——盯梢?

  黎纵冷着脸,胸腔里发出的声音愈发低沉:“你到底想怎么样?有事你冲我来,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如果你以为没有余霆隔在中间我就会回俄比亚那你就错了!从十七岁回国我就没想过在回去!!”

  罹博盛:“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黎纵最讨厌罹博盛用这种阴森的语气质问他,“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责任和担当,我一直不明白,你生我养我难道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姓罹的人来担责任,替你坐那把椅子吗?!!”

  “当然不是。”罹博盛缓慢道,“你是我的儿子,我爱你,所以才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他说着缓缓起身,“你知道你现在回到俄比亚会得到什么吗?”

  这个黎纵没想过,他也不想要。

  罹博盛的视线如冰镇的钢钉:“夏玛尔手中的执行权会全权交还给你,你会成为俄比亚唐人街所有华人堂口最年轻的领袖,阿特塞第宫油画王朝都在你的掌握中,看看它,”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装饰画,“它一文不值,但只要经过你的手,它就能身价千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黎纵用余光瞄了一眼墙上的画框,画上绘制着粗陋的风景,红云满天,大厦将倾,扭曲得如同世界末日。

  “它意味着你一句话就能点石成金,”罹博盛用鹰头杖点了点脚下的地砖,“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你就能把废土变作黄金,这是我留给你的,罹家留给你的!你做警察几辈子能赚到这么多钱?”

  黎纵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想法!”

  “你能有什么想法?”罹博盛压低声线低啐,“你的想法就是跟毒 贩的儿子混迹一窝,为了他一个余霆,你要绝了罹家的后!”

  “这跟余霆没有关系!”

  “可他是毒 贩的儿子。”

  “是!”黎纵不否认,“他确实是毒 贩的儿子,但他和毒 贩没有任何关系。”

  罹博盛被黎纵眼神里某种坚定不移的东西震慑了一下。

  多年游走在生死一线的淬炼让眼前的儿子的脊梁异常的挺拔,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叛逆少年的影子,虽然黎纵依然做着叛逆的事,但他的眼神里却有着和偏执截然不同的坚定。

  黎纵直视他:“您是我爸,你怎么侮辱我都可以,但您不能侮辱余霆,您根本就不了解他,您知道您在阿特塞第宫敲响定音锤日进斗金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您知道您站在环球中心制高点上挥金如土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资格指责他!”

  罹博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在说教我?”

  黎纵目光不躲不闪:“他确实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人人赞誉的声望,甚至他连一个合法公民应有的政治人身权利都没有!”他停顿了一下,放低声线,“但在我眼里他比那些高举着正义的大旗,背地里却干着男盗女娼的事的人强多了。”

  “!!!”罹博盛将手里鹰头杖攥紧了一寸。

  黎纵朝罹博盛的面前走了两步,带着压倒性的韧劲:“我知道您瞧不上他,可我就是喜欢男人,他不出现我还是会喜欢别的男人。”

  罹博盛瞪着爬满红筋的眼球,额角上的经脉一条条绽起。

  黎纵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是不是做你罹博盛的儿子就永远不能喜欢您不喜欢的东西?”

  “!!!”

  黎纵说:“从小到大,您对我是那么严厉,苛刻,逼我学最难最苦的礼仪,逼我记住最深最重的责任,我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要学着谨言慎行,我连哭得太大声都要担心您听见了是不是会不高兴,我做什么您都不满意,以前是,现在也是。”

  罹博盛:“!!!”

  黎纵放缓了一点语速:“我当初选择离开那个家,就是想要离开您,考警察也是因为华国的政府会保护我,您没办法带走一个国家的公务人员,我这些年没有花过您一分钱,我守着我的职业和綝州日报的那点散股够我过活一辈子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去接您的班。”

  “…………”罹博盛鼻孔随着呼吸的加重一点点扩张。

  黎纵从来没对罹博盛说过这些,他不想说的,可是所有人都在逼他,罹博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我不想做您手里的棋子,不想变成我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可是爸,”他停下来吁了口气,“我真的很爱余霆,我不能没有他,如果…”

  罹博盛瞪着他:“如果什么?说下去!”

  “如果您愿意让步接受余霆,我也可以做出让步,”黎纵停顿了片刻,“只要您不反对我们,我可以答应您任何条件,包括回俄比亚。”

  罹博盛压着瞳孔:“你在跟我谈交易?”

  “是。”黎纵直言道,“只要有他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为了他信仰和自由我都可以舍弃,从今往后您让我往东我就往东,您让我去华人堂口坐馆也好,去阿特塞第宫炒画也行,我都认了,只要您接受他。”

  接受他??

  罹博盛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想当年黎纵是多么地反叛,为了反抗罹家反抗罹博盛,高中把自己混成了校霸、街霸,一成年就忙不迭地瞒着罹家上上下下跑回了国,为的就是他日记本里的那些所谓的“信仰”和“自由”。

  十几年了,黎纵没有回俄比亚看过一眼,但是现在,他竟然要为了那个余霆拿这跟罹博盛做交易?

  罹博盛冷笑:“要我接受他,做梦。”

  这个答案黎纵并不意外。

  他已经做出让步了,他已经越过自己的底线尝试妥协了。

  黎纵静静地开口:“那您就不要接受了。”

  罹博盛一怔:“你说什么?”

  黎纵知道罹博盛是铁了心不留任何余地了,其他的也无需再多说了:“余霆在哪儿?我要带他走。”

  黎纵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指令。

  罹博盛脚下虚晃了一下,鹰头杖也跟着崴了一下:“我要是偏不让呢!”

  黎纵的脊梁挺得笔直时,个头已经远远超过了罹博盛:“您最好不要动他,否则您也一样会追悔莫及。”

  “???”罹博盛的上颌骨和下颌骨中间发出了微不可察的互击声:“你想干什么?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毒 贩的儿子,跟我拼命不成?”

  黎纵只是看着他。

  罹博盛摇头:“你疯了!”

  “我是疯了,”黎纵表情纹丝不动,“您不要逼我。”

  罹博盛突然笑了:“我的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黎纵看着罹博盛满面的嘲讽,重复道:“把余霆还给我。”

  “!!!”

  罹博盛满眼怒视,正要开口,突然,大门再一次被撞开,一个缠着铆钉皮衣,顶着菠萝头的人冲了进来。

  葛新祖进来就抓着黎纵:“哎呀,纵哥你果然在这儿,找你半天了,那门口保镖说你杀气腾腾地杀过来了我还不相信,你这……”他话音中断,往旁边一看,眉毛唰地飞扬了起来,“咦?爸!”

  葛新祖围着罹博盛转了两圈,拉住他握着鹰头杖的胳膊,兴奋得跟小孩过年似的:“咱爸也在呢?哎呀,这刚才我嫂子弄丢了,你说这好事儿咋都赶在一天了,爸您吃了吗?”

  黎纵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罹博盛被突然冲进来的小伙子一口一声爸叫得一脸莫名其妙:“你是?”

  葛新祖一脸殷勤:“爸您怎么把我给忘了,我是葛功明家的那个……”

  罹博盛死死地皱着眉——葛功明?

  葛新祖就当他已经想起来了:“唉!就是我小新新啊!爸,咱们得有八年七个月零九天没见了吧爸?头发都白了……”

  葛新祖揪着罹博盛耳鬓的白发丝一扯。

  罹博盛:“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爸!”葛新祖赶紧扔掉手里的白头发,“爸,您这眼球咋还红了呢?”他倏地看向黎纵,“纵哥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气咱爸了?咱爸着年纪这么大了,看样子今年得有八十了吧?哪儿经得住你这么气啊?”

  罹博盛瞪着眼看向葛新祖——八十?

  他今年才六十出头!

  黎纵完全无视葛新祖,直直地看着罹博盛:“我已经表明立场了,如果您退一步接受余霆您就多一个儿子,否则您就当我也死了。”

  “你…!”

  “多好啊爸!”罹博盛刚要动怒,葛新祖猛地抱住他的胳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白捡那么大一儿子,”葛新祖自说自乐地朝屋里瞅了一周,“哎?我嫂子没在啊?我嫂子人在哪儿呢爸?”

  罹博盛哼了一声,甩开葛新祖的手,掸了掸微微发皱的衣袖。

  葛新祖委屈巴巴地缩回黎纵身边,嘤嘤道:“爸他哼我。”

  黎纵根本不理他,视线依旧钉在罹博盛脸上。

  有外人在场,罹博盛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你要的人不在我这儿。”

  “不在啊?那我们走吧!”葛新祖说着就去拉黎纵。

  黎纵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葛新祖一跺脚:“你杵着干什么?生根了?我早说了人肯定不在这儿,咱爸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那品德那风骨,是开玩笑的吗?简直就是我等后辈的楷模,怎么可能做绑架别人这种卑鄙的事情呢?是吧爸?”

  “!!!”罹博盛直想把他的嘴缝起来。

  葛新祖一脸凛然,往黎纵肩膀上锤了一拳:“瞧你,把爸脸都气黑了……”

  “纵哥!!”简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黎纵转过视线,简衡站在门框边,手里拿着还没挂断通话的手机:“人找到了。”

  找到了??

  黎纵一个箭步上前接过电话:“小蔡,你们在哪儿?”

  小蔡站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售票处”的巨大荧光拱门:“我在东山湿地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