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来的属下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小声嘟囔道，“怪不得藏起来不带回去, 夫人要是看见了肯定要把你养在身边, 不能让你走。”
面前的少年眉眼间还有些残存的忧郁，可眼神明亮又温柔，含着笑意站在阳光下, 比窗台上的太阳花还明媚。
任何人看见这样的乔厌，都很难不对他心生喜欢。也就是乔家那帮心都脏透了的垃圾。
想到最近乔家人的动作, 属下越发觉得谈睦把乔厌留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这么好的孩子, 乔家根本不配拥有。
这么想着，他面上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先把手里的大衣披在乔厌身上，然后又把保温杯放在了他的怀里，让他抱着。
“你可不能着凉，要不然先生怕不是得扒了我的皮！”说完, 他示意乔厌跟他走。
乔厌脚下不停，但是嘴里却认真的反驳, “谈睦不会的。他脾气最好了。”
属下绷不住，差点滑到。很想把乔厌这句话录下来，发到工作群里给其他人听听。的确是很好啊！好到他们兢兢业业一丁点错都不敢出。
但这些吐槽他是不敢说的, 万一乔厌开始害怕谈睦, 他恐怕就要跟着凉凉了。工作自然是不会丢的，但是谈睦会收拾他啊！他是真打不过。
谈睦时间安排得极好，乔厌到机场的时候，约么还有半个小时航班就到了。
乔厌早早就站在出站口等着，想要第一时间接到谈睦。
而另外一个出口, 乔家的老管家也等在那边。他是来接乔景的。两天前, 乔景接到消息, 说邻省有发现一个病危的少年和乔厌有点相像，他连夜去那边看。结果不是，又匆匆回来。正好也是这个时间段到帝都机场。
之前乔景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他甚至已经可以自然而然的将所有的罪过怪在乔厌一个受害者身上，就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
可当他拿到乔厌的笔记本之后，上面一字一句的真切情谊让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宽恕自己。
在过去的乔厌心里，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哥哥的。哪怕乔厌心里知道，他作为兄长，并不是真的在意自己。也知道他偶尔的施舍，也只是希望让自己面子上好过一些。可即便如此，乔厌还是真心的感激着他，爱着他。
作为一个弟弟，希望乔景这个做哥哥的，一切都好。
那天，乔景不知道跪在地上哭了多久。只知道眼泪停下来后，整个人的情绪都跟着放空了，只剩下头部一阵一阵的顿疼。乔景不得不回家休息一晚。
他没有回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乔厌的阁楼。躺在冰凉的床上，他把单薄的被子整个裹在床上，却意外发现，阁楼的角落里，有一个摄像头。
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按得？乔景几乎没有印象。
他下意识爬起来，去了佣人房里找老管家。
“那个一直都有啊！”老管家并不陌生，甚至那个摄像头最常用的就是他。
“乔厌很小的时候，我白天不能一直看着他，大多数时间还得帮您带小少爷。所以我就用这个摄像头连着手机，在间歇看一眼。只要他没有尿床，不是饿得哭，我就不用回来看他。”
“他不会闹吗？”乔景想到乔辰幼儿时期，一眼看不到人，就会哭得天下大乱。
老管家满是叹息，“怎么可能不会哭呢？小孩子是最怕孤单的了。但是哭也没有人来抱他，慢慢地，他就知道哭没有用，也就不会哭了。”
“那之前的录像还有吗？”
“有啊！”老管家疑惑的看着乔景，“您要看吗？”
“要！”乔景立刻答应道，然后赶紧找补了一句，“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哪怕知道他私下里会和谁联系也是好的。”
老管家没有多想，很快找出一盒子存储卡给乔景。
乔景捧着盒子回去自己的房间。
老管家一向是很仔细的人，每一张储存卡上都标注了日期，从乔厌刚出生，从医院回到家里，到乔厌十八岁前一个月离开乔家。
乔景犹豫了一下，下意识跳过了乔厌无人理会，只能独自在阁楼的婴儿期。而是抽了一张他大概四岁时候的储存卡。
摄像头很清晰，乔厌小小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了镜头里。
分明是夏天，可乔厌的身上却仍旧穿着长袖。是没有人催促他换衣服吗？乔景第一反应是乔厌缺少旁人的照顾。可紧接着，视频里的乔厌小心翼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从旁边的箱子里翻出一瓶红药水来，然后脱掉了上衣。
乔景的呼吸顿时停滞了一瞬，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小孩的皮肤很嫩，受到一点伤害都会红肿起来。而乔厌身上，每一道痕迹都渗着血丝。
乔景一下子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乔辰干的。乔厌从小就性格好，家里的佣人虽然都知道他是私生子，可这么一个懂事乖巧，看人就笑的小孩怎么能不讨人喜欢？
那天好像是厨房的厨子看乔厌没吃饭，就偷偷给乔厌一个包子。乔厌从来没有吃过奶黄包，也是第一次拿到做成兔子样子的点心。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跑去找老管家，想要给老管家吃一口。
乔厌从小就是懂的分享的孩子。只是他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只要碰见好的，就会想要送给对自己好的人。
在四岁的乔厌的印象里，会偶尔照顾他的老管家，和虽然冷漠，但是会看他一眼的自己，就是对他最好的人。所以小小的乔厌虽然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还是坚持着把奶黄包分成了两半，一半喂到了老管家的嘴里，一半放在小碟子里，摆在了他的门口。
乔景当时正好哄着乔辰午睡，看见乔厌的动作，觉得小孩挺好玩的，就也没拒绝。
对于乔厌来说，不拒绝，就是最好的恩赐。他是乔家的罪人，乔景不嫌弃他，他就应该感恩戴德。
乔景把录像往前拉，果然看到了前一天乔厌坐在椅子上捧着脸笑得开心的画面。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趴在窗户边看主楼。
那样欢喜的表情，是乔景后来许多年都再也没有看到过的了。
乔景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乔厌还那么小，却已经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爱自己，可他给了乔厌什么？
惩罚。
乔辰看见了那半个奶黄包怎么会善罢甘休？于是，那天家庭教师来给乔景上课后，乔辰就把乔厌抓到了院子里，乔辰那根鞭子就是乔景给他买的。
抽在成年人身上都扛不住，更何况是乔厌一个仅有四岁的孩子？
更何况，乔辰不仅仅是打他。虽然一样只有四岁，但乔辰已经无师自通知道如何让乔厌难过。
他当着乔厌的面，惩罚了厨师，扣掉了厨师一个月的工资，并且明确表示，这个家里，任何人再对乔厌好，就会被立刻辞退。
至于乔厌珍视无比的奶黄包，也被乔辰直接喂给了狗。
当时的乔景，人就在楼上，他透过窗户看见了全过程。只要开口说一句，就能阻止，最起码可以阻止乔辰不要再感情上伤害乔厌。
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还有点说不出的痛快。
乔厌哭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软。但是这样一个让人心软的人，却从来不能让乔辰因为他动摇。乔厌每无助一分，就好像弥补了那个抱着母亲痛哭绝望的乔景一分。
就是因为这样扭曲的恨意，所以这么多年来，乔景一直做着虚伪的兄长，从来都不救乔厌一次。
可乔厌，是他的亲弟弟啊！
视频里，乔厌浑身是伤的被老管家抱到床上。摄像头的角度，正好能清晰的看到乔厌通红的眼睛，还有他小声念叨的嘴。
乔景调大音量，屏住呼吸听，乔厌念叨的是，“不疼了，厌厌给厌厌吹吹，就不疼了。”
乔景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站起来，抱住笔记本，就像是抱住床上那个疼的睡不着，却只能自己哄自己的乔厌。
可坚硬的触感，和人类的全然不同。乔景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就算是想象都不行。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抱过乔厌，所以到了他悔恨不已的现在，他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有那么一瞬间，乔景很想传回到过去，用力抱住当时渴望亲情的乔厌，哪怕和他说一句，「厌厌，是哥哥对不起你。」。
乔景再次呜咽出声，像是受伤的困兽。
老管家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声音，也捂住脸，泪流满面。
他明白乔景的后悔，也无法原谅自己。明明是亲手养大的乔厌，明明知道乔厌是个这么好的孩子，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对待过这个孩子。以至于现在乔厌丢了，他却连希望他好好地这样的话都没有资格说。
毕竟，是他们先抛弃的乔厌。
乔家的能量很大，乔厌相关的寻人启事发出去后，重金之下，的确有所回应。
之前，乔景都是吩咐手下人去找。可现在，乔景都是自己去的，一周的时间，乔景几乎飞便了大半个华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的照片，只言片语的形容，乔景都要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