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荀说, 他们之间是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他们之间最好的归宿是落入纸篓。
莫名其妙,落入纸篓。
会议室沉重的木门被关上, 室内只留下他一人。
齐知节没有去追木荀,甚至没有从座位上起来。
胸口的窒息感叫他疼的无法呼吸, 可以容纳二十余人的会议桌上,只孤零零的摆着一条没有人要的紫玉。
门前黑色纸篓里, 在纸团中间, 是一块失去价值所在的和田白玉坠。
是被遗弃的时光, 是不再被爱的往事。
他的阿荀, 好像真的在离他而去。
在无人问津的会议室里,齐知节坐了许久, 窗外的火红的夕阳映射进会议室。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他缓缓从座位上起来,绕过偌大的会议桌,将那块没人要的紫玉重新捡了回去。
木荀应该不会想到, 齐知节这样一个高傲的人, 也会屈尊降贵到愿意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折下腰来在垃圾桶前找东西。
和田白玉在一众废纸里被捞出。
似乎是因为垂直落入了纸篓的金属贴面,羊角缺了一块。
缺口很小, 齐知节在纸篓里寻觅了很久很久, 都没能找到。
而这块和田白玉的原料早已在多年前就被切割用完了, 找不到这块缺口,就无法复原。
无法复原。
他最害怕的事情。
他的眼尾开始发红, 眼眶生疼, 在无声中哽咽。
齐知节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他时常觉得哭是最没有必要做的事, 也是最无用的情绪。
他将玉坠收进了口袋, 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脏不脏,弯曲着关节抹去了脸上挂着的泪痕。
他低着头,再次狼狈离场。
而木荀,在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其实也掉了眼泪。
他还是没有忍住掉了眼泪。
在门外等了许久的陆之洲,见木荀是哭着出来的,让本来就等着焦急的他更是慌了神:“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他说着,就准备冲进房门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老男人。
可是自己的手臂却被木荀拉住:“没有。”
木荀想这几滴眼泪是注定要流的。
就当是为赔了他这么多年的玉坠而流,就当是为了这么多年自己的执念而流。
他也不否认,是为了自己所说的那些话而流。
刺疼齐知节的话,同样也像刀子一样捅着自己。
毕竟,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占据了自己整整六年的光阴,他曾不留余地的爱着齐知节,他曾深陷于此,无法挣脱。
他应该哭的,就算是为了他的这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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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知节,就让我做回你眼中的小孩。
就让你做回我眼中不知姓名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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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木荀便没再见到过齐知节。
古玩街的项目有条不紊的进入到了招商搬迁的阶段,木荀手上其他几个项目也都进展顺利,木良栖放心去了国外谈几个有关器械的生意单子。
而木荀在早上出门前受管家的提醒,想起了自己还要去参加木棠的家长会。
他的确想去。
趁机在木棠面前耀武扬威一把。
木棠就读的初中是付东的一所私立贵族学校,每月的学费近乎要六位数左右,里头就读的小孩,基本都来自付东的显赫家庭。
校门口的豪车数不胜数,奔驰宝马在里头都算是差的了。
木荀今天开了两个会,脑袋都开大了,在车上睡了一觉,还是司机把他叫醒的。
他下了车,发现身边下车的,都是穿着名牌,打扮的精致端庄的太太们。
木荀打着哈切,睡眼惺忪的下了车。
他今天坐的是自己钟爱的那辆银色宾利。
下来的时候不少妈妈过来和自己搭讪,问他家的孩子是哪班的。
木荀的嘴都抽了抽,他看着像是会有一个上初中了的孩子的年纪么。
于是随便搪塞了几句便进了大门,跟着老师到了教室。
今天似乎并不是开一个家长会这么简单,似乎还准备了一些亲子活动。
难怪木棠不乐意他来呢。
会上,老师将成绩单扯出来分析对比,他才了解到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挺优秀的。
甚至还做上了学生代表站在台上讲话。
木棠发言完,就走下台,被安排着坐在了木荀身边。
女孩冷冰冰的看着前方,也不和木荀说话。
“讲挺好的嘛。”木荀挑眉。
女孩梳着高马尾,一身干净的校服:“哼,还用你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这么蠢。”
木荀抿唇,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点多。
很快,大会就宣布进入了亲子环节,什么家长背着孩子转圈,什么小孩写信送给家长。
木荀想象不到木棠给自己写信,那这小孩必然要写个长信不带重复的嘲讽挖苦自己吧。
“你来过了,回去也就能和爸爸交代了,现在立刻给我滚。”木棠就是讨厌木荀。
她看着身边同学的家长,都是妈妈。
如果不是木荀,她的妈妈也许还会在。
而木家的这点事情,在上流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会打着善良的名号,对木棠给予关心或是悲悯。
你看,没有了妈妈的孩子,还这么优秀。
她的优秀总是莫名其妙的要和她没有了母亲这件事联系起来,她讨厌这种关联。
更讨厌别人可怜自己。
她木棠有什么需要别人可怜的。
其实木荀并不生气木棠对自己的张牙舞爪,她甚至有时候都会觉得亏欠。
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木棠母亲的死,和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他知道木棠的跋扈和骄傲,如果现在自己走了,接下来这一系列的活动她都无法参加。
学生代表却没有家长。
所以他并没有走。
“你还不走?”眼前是其他学生和家长玩的很开心的场景。
木荀没来得及回答,便被迎面而来的班主任打断了:“木棠哥哥怎么不和木棠一起玩?”
木棠面露尴尬。
“我们这就去了。”还是木荀冲出来解了围。
女孩转过来,有些错愕的看着木荀。
木荀拉住了她的衣角,对着老师礼貌浅笑后,拉着女孩往外走:“你难道要让你学校的老师还有其他人都知道你和我是冤家?”
“哼,知道的人还少吗?”木棠甩开他的手。
“......”木荀一时语塞,“那个奖品你要不要。”
“不要。”
木荀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拉着木棠过去了。
这是个捏陶瓷的游戏,亲子一起捏一个罐子。
这不就正中木荀下怀了,压根不用木棠帮忙,他三下两下就捏出了一个模样端正的陶罐。
惹得旁人羡煞。
奖品是一个很大的玲娜贝儿,大概有木棠这么大个。
木荀扛着玩偶,倒是异常高兴:“这毛还挺舒服。”
他说着,就递给了木棠。
女孩并没有接过,只是神色之间略显动摇。
木荀也没觉得吃瘪,默默把玩偶重新扛回了身上。
回去的路上。
小姐和少爷第一次坐在同一辆车里。
即使依旧不怎么交流。
快到家的时候,木棠抱着胸:“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不讨厌你了,我还是会讨厌你这个私生子的。”
木荀本来又快睡着了的,打着哈切:“我又没干什么,那个玩偶,我自己也喜欢而已。”
女孩又不说话了。
不过,她不说话也好,她一说话,就是挖苦木荀的。
木荀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最后,这个玩偶还是进了木棠的房间。
女孩也没有把它丢出来,默认了这件事。
木良栖不在的日子里,木荀担任起了公司里决策的重任,大事小事都往自己身上压。
不过,他也是庆幸自己这么忙的。
这样,他才会没有时间想起齐知节,和那块被自己扔了的玉坠。
齐知节最近也很忙,忙着泽华在付东分公司的事情,忙着给陆家使绊子。
陆之洲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齐知节这个老家伙计算着了,他在忙着准备一场团队赛,为此,他特地给木荀留了前排的现场位置。
“你说过的,你会来看的。”电话里的陆之洲可怜巴巴的。
木荀揉着酸痛的鼻梁骨:“明天几点?”
“下午三点开始,你要是来,我保证拿奖牌,乱杀好吧。”
“那我来了,你没拿岂不是很尴尬。”木荀挑眉。
“不可能,只要你来,我保证给你摸到奖牌。”
“我明天下午有个会,我看看能不能赶过来。”这几天光是开会都把木荀的脑袋开痛了。
“好,我会一直等你来。”
“嗯。”
挂断了陆之洲的电话,木荀又赶着去开了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大会。
第二天为了腾出时间来去陆之洲的比赛现场,木荀处理文件到了凌晨,夜里也没有回木宅,在公司附近木家置办的公寓里对付了一宿。
陆之洲在现场,始终没有看到木荀的身影。
场内的观众和战队粉丝很多,很多人都举着“洲洲”这个字眼的牌子。
陆之洲是战队的核心选手,技术精湛,还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眼角的一点泪痣直接点进了粉丝的心里。
他最有名的一场比赛,就是拿着一个在当时赛季被削弱的很厉害的英雄守高地还是拿下了五杀逆风翻盘的高燃场面。
也是因此,一战成神。
他一直记得当时自己比赛前,是二比三的关键时刻,作为最后挣扎的机会,战队里的每个人都紧张的不行,士气也不高。
质疑声埋没着他。
是木荀,在那个时刻,给他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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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线上看你的直播呢。”
“真的么?”
“对啊,我可是和别人打了个大赌,赌你能翻盘的喔。”
“这样。”
“你可别让我输了。”
“好,我不让你输。”
对话简单。
却让他觉得安心又温暖。
他不会让木荀输,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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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的指针马上就要指正的时候,木荀穿着一身西装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就在陆之洲戴上耳机的那一秒,在台下的人海里,一眼就看见了木荀。
他来了。
他就知道,他会来。
木荀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姗姗来迟,坐在vip位置上尤为明显,他其实不太懂游戏,看着面前的大屏,听着满是专业词汇的解说,显得有点呆。
他只知道,陆之洲好像在carry全场,五杠零的战绩还是在游戏的前半场而已,这在专业赛里是很难见的。
台下的粉丝激动,连带着木荀也激动起来,盯着瞬息万变的大屏。
以至于他都没有看见比赛现场的二楼,站着齐知节。
男人的眼神正毫不遮掩的落在木荀身上。
神色复杂。
男人将手搭在二楼的围栏上,身边的人和他说着话:“SR是近几年来势头最猛地年轻战队,齐老板大可以放心入股。”
“我当然放心。”男人淡淡的回着,并没有回身,眼神依旧停留在木荀身上。
他无所谓赚不赚钱,他只是为了恶心陆之洲罢了。
这场比赛,因为陆之洲前期的碾压,和后期各队友之间的合作,毫无悬念的赢下比赛。
甚至零封了对面的战队。
木荀和台下SR战队的粉丝一起欢呼。
台上的陆之洲摘下耳机和队友拥抱的同时,眼神不由自主的寻觅着台下的木荀。
在领到奖牌后,他就跑下台去找木荀。
将脖子上的奖牌取下来:“给你摸。”
木荀诚心的为他觉得高兴,接过他手里的奖牌。
陆之洲那双星星眼紧紧盯着他:“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输。”
“知道了,陆神。”木荀故意这样叫他。
这似乎是陆之洲粉丝给他取得外号。
二人在这相谈甚欢,却被突然走上前来的战队负责人给打断。
“之洲,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俱乐部的新股东。”负责人说着,他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
面孔熟悉。
那双长腿,比例太完美。
让木荀不看脸就知道是齐知节。
无孔不入的齐知节。
“这位是齐知节,齐先生。”负责人还一无所知的和他们二人介绍着。
原本脸上还扬着笑意的木荀和陆之洲瞬间冷了脸。
齐知节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非说要有的话就是天生的一股傲气:“你好,陆神。”
他故意这样叫他,剑眉的眉峰微微上挑:“我现在是自愉俱乐部的股东,齐知节。”
这眼神,□□裸的挑衅。
陆之洲当然也是成功被他挑衅到了。
情敌变老板。
好样的。
木荀轻蹙着眉,不懂齐知节到底想做什么。
显得最是格格不入的就是给他们做引荐的负责人老鹏,他竟然觉得这气氛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股子火药味。
好奇怪。
再看场上的这三个人。
一个是他们俱乐部的王牌,一个金主,一个木氏的小祖宗。
他还是闭嘴溜吧。
齐知节和陆之洲面对面站着,眼神都冒火。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陆之洲冷着眼神。
齐知节也同样,用那双满是寒意的桃花眼对着他:“是啊,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陆先生你,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齐知节,有钱没地花倒不如扔点给我。”木荀真的觉得他就是有钱没地花,吃饱了撑的。
“可以啊,阿荀你把账户发我。”男人仍旧挑着眉,语气倒是认真。
“.......”
木荀和陆之洲齐齐无语。
“齐知节,你是现在已经末路到要用钱来和我争了么?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我陆之洲不缺钱,木头更不缺钱。”
齐知节摇着头轻笑着:“争?倒也不是,只是我看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戏码。”
刚才他看着木荀和陆之洲拿着奖牌相视而笑的模样。
他承认,他嫉妒的发疯。
木荀知道齐知节这是急了,急到了一定程度。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齐知节不可能会耗费时间或是精力去做一些无利可图的事情,更不可能单纯的为了私人情感去做一些牵扯到商业利益和事业规划的事情。
但他现在,竟然亲口说了自己突然投资电竞圈就是为了报复陆之洲。
他竟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是不是太狠了,过头了。
毕竟,齐知节发起疯来,应该会很可怕。
他也不想再让矛盾进一步扩大,以免伤及只是陪着他演戏的无辜陆之洲:“齐先生,我们都体面一点,没有必要这么难看收尾。”
“阿荀,我和你没有体面收尾,只有白头到老。”齐知节说的认真。
木荀却轻笑出声:“白头到老?齐知节,那我们只能你死我活了。”
他说完,拉着陆之洲走了。
陆之洲临走时,还不忘和齐知节耀武扬威。
齐知节的后槽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
回去的路上,木荀忍不住叮嘱玩着奖牌的陆之洲:“你还是能躲着点他就躲着点吧。”
“干嘛要躲他?你还怕我打不过他这个大龄剩男?”陆之洲撇着嘴,他是真的觉得齐知节除了长得比他高一点,也没什么地方能压制他的了。
“不是,他毕竟是泽华的继承人,我是怕他会公报私仇,牵连你们家。”泽华的势力,人脉遍布全国甚至是国外,齐知节要是想存心对付谁,就算是再有底气的人家,都应该会感到如临大敌。
陆之洲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以为意:“他尽管来。”
集万千宠爱长大的陆之洲,当然不会害怕谁。
但木荀还是忍不住会担心连累陆氏。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泽华在付东开了分公司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最让齐知节感到不妙的就是,听闻泽华这个分公司主要发展的产业就是房地产。
正逢陆氏在竟拍一块肥地,原本差不多都已经定下来了,上头却突然变了卦,给了泽华。
这事一传出来,泽华的目的和矛头不要太明显。
陆氏因为到手的地皮突然没了,后续的资金投入没能变现,损失了好大一笔钱。
木荀知道了这件事,良心上过不去。
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会害了陆氏。
他想让齐知节收手,所以,在时隔一个多月之后,主动去找了齐知节。
泽华的分公司建在付东财富大厦的十五到三五层,规模大的堪比一些集团的总公司。
秘书和他说木氏的总裁来找他。
这不禁让齐知节心跳都漏了一拍,顿了一会才和秘书道:“让他进来吧。”
木荀怒气冲冲的进来,对着站在落地窗前拿着茶盏的齐知节忍着脾气:“陆氏的那块地皮是你搞的鬼吧。”
齐知节看着这么着急的木荀,说实话,他很嫉妒,也很生气。
他的阿荀在为了别的男人质问自己。
“是又怎么样?”他将茶盏放回茶几上。
“齐知节,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你这样突然咬别人一口算什么本事?”木荀的眼神冷冰冰的,他找不到一点爱意在里头。
不要说是爱意,连一点柔色都没有。
他看着近在咫尺却对自己恶语相向的男人,胸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阿荀,你就这么在意陆之洲么?”
“是,我不许你伤害他,还有陆氏。”木荀的那双狐狸眼依旧直直看着他,“如果是因为我把你惹急了,你大可以冲着我来。”
陆之洲这么帮他,要是到头来却被自己连累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很爱他,对么?”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后一秒,齐知节就后悔了。
木荀抿着唇,正欲开口,却忽而被他按住了后颈。
作者有话说:
一天写了5k,快夸夸我/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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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齐老狗看着真的很来气很欠揍!我先替你们骂了!再等等,过几章就会交代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