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79章 解铃-9

  “对、对,喝酒。你从没和爸爸喝过酒。你妈也不让你喝。”郁大富往郁弭的杯子里倒满酒,看向陶春丽,“男子汉,都要会和爸爸喝酒。不然,就不像男人!”

  陶春丽听罢面上一红,冷冷地看他,转而招呼曾砚昭道:“曾教授,吃饭。晚上,多做了几个菜,但都是农村手艺,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谢谢。太客气了。”曾砚昭捧起碗筷,为这份热情,一时难以适从。

  郁弭知道,刚才郁大富是故意说那样的话,把儿子“不像男人”的错怪在陶春丽的头上。这几十年来,他们总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不吵架的时候也会话中带刺,郁弭早已听得习惯了。

  他不知曾砚昭是否听出端倪,现在看曾砚昭的态度略显拘谨,觉得这样子可爱,忍不住在吃饭时,多看几眼,一时也忘了在乎陶春丽他们介不介意。

  郁弭的个性从小就比较沉默腼腆,平时他和父母一起吃饭,聊天、说话的,往往只有郁大富夫妻二人,他只是从旁听着,偶尔被问话时,应答一两句。

  现在他带了人回家,理应要尽地主之谊,起码保证曾砚昭在父母的面前不那么受约束,气氛不会因为他的安排而变得尴尬。

  但是,陶春丽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发挥的机会,总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求神拜佛的事,问身为居士的曾砚昭有什么看法,而郁大富则是见缝插针地谈起白天钓鱼的经历,非得有人吹捧他几句,他才能想起夹菜吃饭。

  郁大富喝酒不需要理由,吃饭时倒满的一杯酒,全当做是送饭的饮料来喝。郁弭杯中的酒才喝过两口,郁大富的酒杯已经见底。

  “你还喝?”陶春丽见他再次倒酒,不满地挑起眉。

  “哎呀,郁弭的朋友来了,高兴嘛。”他的回答里带着酒气,仿佛已经微醺。

  倒满酒,郁大富放下酒瓶子,向曾砚昭举起酒杯,笑眯眯地说:“来,曾教授。”

  见状,曾砚昭连忙放下碗筷,端起面前装了橙汁的杯子,和郁大富碰了杯。

  这架势,让郁弭不由得紧张,顾不上吃饭,单单看着二人。

  “曾教授,”郁大富深吸一口气,满是感慨地说,“我们家里,只有郁弭一个儿子。从小,我们把他当做是宝贝……”

  没等他说完,曾砚昭忽然好奇地问道:“我听郁弭说,他有一个姐姐?”

  他的声音很斯文,却一下子把郁大富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堵住了。郁弭心中大惊,意外地看向曾砚昭。

  陶春丽听完,原本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了,好像从没有笑过似的。

  郁大富被酒精熏红的脸,有两秒钟呈现出猪肝似的颜色。俄顷,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摸摸自己的光头,说:“哦,有。她在析津。”

  “曾教授,吃鱼。这个红烧鲫鱼算是我的拿手菜,郁弭从小就喜欢吃的。你尝尝看。”陶春丽特意把那盘红烧鱼摆在曾砚昭的面前,方便他夹取,“偶尔吃点儿肉,对身体好。尝尝看。”

  郁大富连忙跟着说:“对,曾教授,你尝一尝。这鱼是今天下午我刚钓的活水鱼,新鲜得很。”

  曾砚昭犹豫了一下,看了郁弭一眼,答应说:“好,谢谢。”

  眼看着曾砚昭把筷子伸往红烧鲫鱼,郁弭心中一动。他仔细看着曾砚昭吃鱼的样子,再看向突然转变话题以后的父母。

  二人面面相觑,陶春丽虽然没有明说,眼神却在责备郁大富刚才的发言。

  于是,郁大富闷头喝酒,不再多说什么。

  郁弭诧异极了,没有想到曾砚昭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能起那么大的作用。

  有那么多的话,曾砚昭专门捡了这一句来说,而且是打断了郁大富。郁弭不禁对曾砚昭刮目相看,心想曾砚昭果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对任何事都不在乎。别人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也记在心里,只不过不说而已。

  这顿饭吃到后来,不管是陶春丽还是郁大富,都没再向曾砚昭表示郁弭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更没有当面提及任何和谈恋爱、结婚有关的话题。

  郁弭心知这件事要解决,却贪得这一时半刻的轻松,暗自高兴。

  晚饭以后,陶春丽表示翌日要去寺里还愿,只因之前郁弭离家去鲤城当志工时,她曾想菩萨发愿,希望郁弭能平安回来。

  她的原话虽是如此,但郁弭觉得她许的愿望恐怕没那么简单。毕竟,当时他要去当志工,陶春丽极力反对,怕的就是他就此在寺院里出家,再也不回来。

  “曾教授,你难得来一趟,明天跟我和郁弭一起去吧。”陶春丽说,“我们这儿的师父,也算是个大德。我们平时很喜欢找他开导我们的。”

  曾砚昭记得,来许州前,郁弭说过想和他一起去母亲常去的寺院,现在既然陶春丽邀请,曾砚昭欣然答应道:“好,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令郁弭捉摸不透,不知道陶春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狐疑地看向陶春丽,见她神情若素,更加茫然。

  郁弭家的这幢别墅建在山林里,在炎热的夏日,多得几分山间的清凉。

  随着日暮西垂,繁星点点渐渐浮现在宝蓝色的天空中。

  树梢上的一弯月牙看起来格外娇俏可爱。

  曾砚昭有在黄昏后外出散步经行的习惯,郁弭看室外的温度变得舒适,便提出和他出门走一走。

  “你们要出去?”正打算去菜畦里给蔬菜浇水的陶春丽惊疑道。

  “哦,带他去周围逛一逛。”郁弭答说。既然是带朋友回家了,在周围逛一逛无可厚非。

  陶春丽过了两秒钟,才答说:“哦,好。去吧。早点回来,太晚了,山上有蛇。”

  曾砚昭听了惊讶。

  “我知道了。”郁弭说着,给他递了个眼神。

  两人在玄关换了鞋,便一同出去了。

  许州的傍晚,比起鲤城,要干燥许多。有点儿像在析津,但白茫茫的雾色,又令曾砚昭感觉像是在梦境里。

  小区里修的全是柏油路,不过所有的道路都陡峭崎岖。

  蝉鸣已经消失了,倒是有萤火在草丛间闪耀着点点星火。曾砚昭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产生的错觉,直到郁弭忽然拉住他的手,指着路边的草丛,悄悄地说:“那儿有萤火虫。”

  他笑道:“我刚才就看见了。”

  天色渐暗,郁弭看不清曾砚昭脸上的笑容,却能从声音里听出端倪。他想故意带曾砚昭往没有路灯的小道走,又担心真的遇见草蛇,所以两人还是走大路。

  夜晚的虫鸣,让郁弭回想起他们在禄圆山散步的夜。他突然觉得和曾砚昭在一起,能去很多地方,可似乎,去的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

  走着走着,郁弭问:“刚才在饭桌上,你为什么突然提起我姐姐?”

  曾砚昭瞄了他一眼,回答道:“因为,他说只有你一个儿子。”

  郁弭听罢,心里掠过一丝怅然和惭愧。

  “你妈妈说他们以前为了你,做了很多错事。刚才,是希望他们能想起这件事来。”曾砚昭解释说。

  根据陶春丽他们的反应,看来那时的确想起来了。郁弭原先已经对曾砚昭的用意有了猜想,想不到他真的是故意那样说的,不禁感慨道:“你是有一点‘坏心眼’的。”

  曾砚昭狡黠地笑了一笑。

  郁弭看了更奇,问:“但你不怕他们不喜欢你吗?”

  他歪了一下头,说:“我不需要他们喜欢。和我过日子的人不是他们。”

  “但是,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郁弭借着薄薄的雾色观察曾砚昭的表情。

  曾砚昭天真地问:“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才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吗?”

  郁弭忍俊不禁,问:“你是有恃无恐吗?”

  “是。”他点头。

  听罢,郁弭微微愣了一愣,忍不住拉他的手。

  感觉到他的指尖挖进手心里,曾砚昭痒得撇开他的手,小声道:“明天回析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