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60章 杂念和妄想-10

  听说了王译旬去世的消息,别说是鱼水之欢,就连晚饭,郁弭也没有了吃的胃口。

  二人坐在餐桌前,郁弭虽捧着饭碗,眼睛却盯着手机里的新闻看。

  原来,曾砚昭居然是通过手机里的新闻APP得知的这一消息。假如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留意这条新闻,那么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王译旬出事了?而常觉寺呢?

  “新闻这里说,警方联系了常觉寺,可是寺方的回应很简单。”郁弭读着新闻的内容,“‘寺方回应,最后一次见到王译旬的时间是前天中午。’就这样,没了。”

  说完,他气愤地拿起筷子,想要夹菜,却没有一样想吃的,于是闷头扒了两口米饭。

  曾砚昭记得那天下午,郁弭和其他寺里的人找寻王译旬的模样。直到他们要回析津,郁弭依然对那件事很挂心。他在气什么呢?曾砚昭说:“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寺院,的确是前天的中午。”

  新闻的内容已然让郁弭十分不快,没有想到曾砚昭的反应也是这样无动于衷。郁弭难以置信地看他,问:“为什么要这样?”

  曾砚昭不解。

  “她在常觉寺,好歹当了几年的志工。前天她不见的时候,大家只找了一个下午,后来找不到,就算了。”郁弭想在回想起来,很后悔自己也跟着放弃寻找,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寺方好像没有一点悔意,“现在又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曾砚昭问。

  郁弭呆住了,他看得出来,曾砚昭确实不理解他的不满。一时间,郁弭觉得心里冰冰凉凉的。他沮丧地放下碗筷,困惑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温柔的曾砚昭可以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么冷漠。

  “是谋杀,还是自杀。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郁弭失落道,“你们……为什么能表现得,好像,人死了就死了呢?”

  他错愕,这才明白,原来郁弭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在生他的气了。

  “你们该不会觉得,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已吧?”郁弭猛地想起,佛教还有轮回一说。

  曾砚昭同样放下碗筷,垂着眼帘,想了想,说:“王师兄很在意罗汉殿的梭柱和伽蓝殿的斗栱,你记得吗?”

  他说话的声音絮絮的,让郁弭觉得像是在诵一段经文。

  郁弭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周启洁的图纸和方案不见了。关于罗汉殿的。”曾砚昭抬起头,告诉他,“她怀疑是王师兄拿的,去找方丈对质。王师兄向方丈承认了自己的偷窃,可没有把东西还给周启洁。前天上午,我去找了方丈,当时方丈把王师兄叫来,周启洁也到方丈室去了。”

  听到这里,恐惧慢慢浮现在郁弭的心头。他屏住呼吸,认真听着曾砚昭说话。

  “那时王师兄把一个U盘给了周启洁,说东西都在里面。她问周启洁,能不能保留罗汉殿的梭柱,被周启洁拒绝了。”说到这里,曾砚昭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郁弭听得哑口无言,刚才心中的怒火也被浇灭了。他像是站在被大火烧尽后的平原上,四顾茫然。他记得,罗汉殿的梭柱是王译旬的儿子设计的,她应该因为这份念想,才一直留在常觉寺。

  把梭柱拆除,不仅仅是断了王译旬留在常觉寺的念想,连她留在世上的念想,也断了。

  “怎么会这样……”郁弭分不出此时的情绪是同情还是惋惜,“那以后怎么办?周启洁要怎么办?”

  他记得周启洁是一个开朗又认真的女孩,假如她得知王译旬因为她的拒绝而投海,会怎么样呢?思及此,郁弭不由得紧张。

  可是,他很快又想起曾砚昭和常觉寺那些人的反应。周启洁是在佛学院长大的,她会不会,根本不以为意,只觉得那是王译旬的尘缘尽了?

  “我没有把消息告诉周启洁,不知道她过后会不会得知。”曾砚昭说道。

  “等等!”郁弭睁大眼睛,“周启洁拒绝王师兄的时候,在方丈室。当时住持也在,是不是?”

  曾砚昭哑然。

  “住持应该很清楚王师兄和那些梭柱间有机缘吧?既然这样,他肯定能猜到王师兄为什么投海,是吗?”郁弭张大嘴巴,好不容易才继续说道,“为什么寺方的回应还那么简单?”

  “王师兄归寂的原因,相信警方会继续做调查。这毕竟是新闻报道,到底是不是前天上午发生的事导致了这场悲剧,只是我们的推测。换做是任何一个单位,都只能这么回应而已。”曾砚昭说。

  郁弭正在气头上,听到曾砚昭的分析,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反应过度了。确实,越是严肃的新闻报道,内容就应该越精确才对。

  可是,哪怕郁弭想通了这个道理,他还是没有办法表现得像曾砚昭这样平静。他无奈地呆坐着,依然没有胃口吃东西,见曾砚昭同样没有动筷,不由得愧疚,说:“对不起。我实在吃不下了。你吃啊,别管我。饿着肚子不好。”

  “我原本晚上也不怎么吃东西。”曾砚昭淡淡地微笑,看了看满桌的饭菜,“你要是不想吃了,我们可以把这些先收起来。等饿的时候再吃。”

  饶是如此,郁弭还是满心惭愧。他总觉得不应该把自己糟糕的情绪施加在曾砚昭的身上,偏偏又放不下心中的失望和郁结。

  他低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说:“砚昭,我觉得很空洞。佛门,修行,都是。你们要放下一件事情,真的好容易啊。这会不会就是佛所说的‘空’呢?”

  闻言,曾砚昭错愕极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还不如当个俗人呢。信不了佛。”郁弭说完,苦笑了一下。

  隔着一张餐桌,曾砚昭面对着郁弭,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能和他同在一张桌子旁吃饭。

  “为什么要信佛?”曾砚昭问完,见郁弭一脸茫然,解释道,“佛性是要靠悟的,靠信永远得不了道。从前也有得道的大德,连经书都没有读过。禅宗唯一的信仰是‘自心’,你一直很顺从于自己的内心,已经比很多寺里修行的人,也比我,强很多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郁弭听得呆住,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曾砚昭胡乱编出来的安慰。偏偏,曾砚昭不会说谎。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领悟了很多。”曾砚昭充满善意的目光中,隐约透露出些许崇拜,“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