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49章 春尽-9

  住酒店这种事,对曾砚昭来说不算陌生。因为工作,他常有出差的机会,甚至是多家酒店的高级会员,可是拖着一个醉汉一起住酒店,这绝对是头一回。

  曾砚昭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前台忍不住打量二人。

  郁弭耷拉着脑袋,趴在前台,时不时打酒嗝,曾砚昭才对着系统把身份信息比对成功,他就软趴趴地靠到了曾砚昭的身上。

  “这位先生也需要办理身份证登记。”前台提醒道。

  曾砚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认为前台看他们的眼神有异样的意思。他尽量避开和她对视,把郁弭扶起来,问:“你的身份证呢?”

  “啊?”郁弭茫茫然地看他。

  曾砚昭在心里叹了口气,往他的裤子口袋里摸了一会儿,除了手机以外,什么都没有。

  许是发现曾砚昭在犯难,前台提醒说:“电子身份证也是可以的,系统能进行人脸比对就可以了。”

  “哦,好,谢谢。”曾砚昭由衷地说。

  他点亮郁弭的手机屏幕,把手机举到郁弭的面前,通过人脸识别解锁屏幕后,开始在APP里寻找电子身份证信息。

  郁弭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曾砚昭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曾砚昭握着他的手做指纹解锁,忍不住担心假如郁弭以后喝醉了,身边是别有用心的人,手机这么容易解锁,该怎么办。

  公安系统的人脸比对,郁弭也懵懵懂懂地听着曾砚昭的指示完成了。

  前台看他们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愈发怀疑,曾砚昭不愿在前台多做停留。他没有把手机放回郁弭的口袋,而是揣进自己的兜里,搀着郁弭往电梯间走。

  可是,郁弭没走两步,那双大长腿就开始打结,不但自己磕磕绊绊,还差点把曾砚昭也跟着撂倒。曾砚昭试着要把他背起来,偏偏没那么大力气,只能架着他的胳膊、揽着他的腰走。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曾砚昭精疲力尽。他强忍着郁弭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望着电梯的楼层逐一往上递增。

  办理入住的时候,曾砚昭向前台要求了一间距离电梯口近的标准间。这么一来,他们出了电梯,不用多走几步就能到。

  郁弭靠在他的身上,时不时哼哼着声音,像是小狗睡着以后的梦呓。

  明明才过了立夏,曾砚昭却热得满头是汗。待电梯门一打开,他立刻架着郁弭快步往房间走。

  打开门以后,曾砚昭连门都顾不上关,先把郁弭拖进房间里,放倒在其中的一张床上。

  至此,他终于松了口气。

  曾砚昭累得靠在墙上休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门没关,连忙把门关上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曾砚昭没有头绪。他搬了椅子在郁弭的床边坐下,看见郁弭趴在床上,满脸泛着酒后的殷红,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好笑。

  等休息得足够了,曾砚昭起身脱掉郁弭的鞋袜,掀开被子的一侧,把他往床单上挪。

  睡得不省人事的郁弭太笨重,曾砚昭花了好些力气把他挪过来,却见床单皱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寻思着是不是得帮郁弭洗个澡,毕竟这一身酒气的,衣服上还沾着些许刚才吐过的痕迹。

  考虑过后,曾砚昭用酒店房间的水壶烧了一壶热水,把毛巾烫洗了一番。

  待他回到床边,发现郁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了个身,张开双臂大喇喇地躺着。

  这么一来倒是方便一些了,曾砚昭帮他擦了脸,虽然听见他在呢喃着什么,但因为听不清楚,干脆没有理会。

  曾砚昭放下毛巾,正要把郁弭的T恤脱掉,后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猛地一拉。

  没想到郁弭喝醉了力气还那么大,曾砚昭始料未及,转眼间就摔倒在郁弭的胸口。郁弭带着酒气的鼻息太近,曾砚昭几乎晕眩。

  他怔怔地看着郁弭像是蒙着水雾的眼睛,想要起身,居然还被郁弭拉着不放。

  曾砚昭哭笑不得,说:“哎……”

  “叶总。”郁弭看着他。

  闻言,曾砚昭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郁弭,而郁弭分明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认定了他是别的人。曾砚昭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完全僵住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此刻不管做什么表情,郁弭都分辨不出来,过后说不定也不记得。

  “叶总。”郁弭牢牢地抓着曾砚昭的手,自嘲地笑,“您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是不是?!”

  他突然大声叫喊,用力晃动曾砚昭的手。

  曾砚昭烦不胜烦,咬着牙,猛地出力把他甩开。

  “呵呵……”郁弭用双手蒙住眼睛,“哈哈、哈哈哈……”

  这听不出一丝快意的笑声,沙哑得像是秋天里被车轱辘子碾过的落叶。曾砚昭站在一旁,光是看着郁弭这么笑,头就隐隐作痛。他拿起还温热的毛巾,绞得不剩一点儿水分。

  只见郁弭笑着笑着,哭了起来。他蜷缩作一团,如同还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般,身体却因为哭泣,不断颤抖。

  曾砚昭不知道他要哭到什么时候才停,自己渐渐没有了力气。

  他太累了,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走到另一张床旁,躺了下来。

  那条毛巾,曾砚昭一直握在手里,慢慢的,全凉了。

  消防车的警笛声拉得很长,低沉却尖锐,由远及近,很快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一辆接一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着了火,出动火警赶往现场。

  郁弭原本以为那只是梦里的声音,但是一连好几辆消防车经过后,他醒了过来。

  他呆呆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脑袋空空,想要试着想起些什么,一动脑子,头就疼。他吃力地坐起来,茫然四顾,通过不远处的落地镜,他发现身上没穿衣服。

  郁弭大吃一惊,连忙掀开被子来看。见到内裤穿在身上,他又往周围张望,很快看见自己昨天穿的衣服挂在墙角旁的衣帽架上。

  这里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儿?郁弭发现,房间里的另一张床有睡过的痕迹,被子虽然铺得整齐,但不是客房整理过的原样。

  他对着那张床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关于昨天的记忆开始像碎片似的回到他的脑海里。他忍着头痛努力拼接那些碎片,渐渐想起自己在酒吧喝醉了以后,曾砚昭来找他的事。

  后来,曾砚昭把他带走了。郁弭记得,是曾砚昭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可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更不要说记得衣服是怎么脱掉的。

  不应该喝得那么醉的。郁弭懊恼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他从来没有醉得像昨晚那么夸张,好在曾砚昭来找他了,否则他露宿街头,被人抢得什么都不剩也是可能。

  郁弭烦闷极了,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正要给曾砚昭打电话,便听见了开门声。

  他连忙下了床,赤着脚往外走,看见拎着早餐的曾砚昭,顿时心里被浓浓的歉意和感激填满,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曾砚昭进门就看见他这么赤裸裸地站在面前,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昨天的衣服,我稍微把脏的地方洗了一下,已经干了。”曾砚昭说着,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把下楼买到的面线糊放在桌上。

  虽然喝醉以后具体发生了什么,郁弭记不清。可是,既然他连衣服怎么脱掉的都不记得了,酒后能有多失态,可想而知。

  他不能想象自己喝醉以后还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见曾砚昭有躲避他的意思,更加怀疑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我……”郁弭跟上去,红着脸问,“我吐了?吐得很狼狈吗?”

  曾砚昭斜眼瞄他,见他满脸忐忑,怕是真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了。他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一笑,面无表情地点头。

  见状,郁弭后悔莫及,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苦闷地说:“原本不知道自己会喝那么多的,后来喝着喝着,想不起来了。”

  “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吗?”曾砚昭问。

  郁弭一愣,木讷地摇头。

  曾砚昭真不知要说他什么好,苦笑着摇摇头,说:“把面线糊吃了吧,我加了猪肝、虾仁和香菇。”说完,他把椅子搬到桌子前。

  郁弭小心观察他,想通过他的反应回想起自己喝醉以后还做了什么糟糕的事。不过,曾砚昭看起来很平静,好像没有把他喝醉的事放在心上。

  郁弭乖乖地坐下,掀开打包盒的盖子,闻到面线糊的香味,觉得神经放松了些。

  他光着腿坐在椅子上,曾砚昭垂眸看了一会儿,去往浴室拿了一张干净的毛巾。

  “给,垫椅子上。光腿坐着凉。”曾砚昭把毛巾递给他。

  郁弭顿时红了脸,接过毛巾铺在椅子上,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来。他还没吃,忍不住回头问:“你吃过了吗?”

  “嗯,我吃好了才回来的。”曾砚昭坐在沙发上,微微笑了笑。

  他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反而让郁弭没有办法心安。郁弭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却被他用眼神示意快吃早餐。

  无奈,郁弭只好乖乖先把早餐吃了。

  郁弭裸着身体,隔着镂空的椅背,腰背和四肢的肌肉线条随着一举一动分分明明。曾砚昭静静望着他的背影,等到那碗面线糊被吃了大半,问:“郁弭,你去常觉寺以前,常常健身吗?”

  闻言,郁弭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筷子,转身的动作很僵硬。

  “你的身材很好,你知道的吧?”曾砚昭笑说,“不过在寺里吃素,你应该比之前瘦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郁弭不喜欢看见此刻的曾砚昭笑,他总觉得曾砚昭的笑容背后藏了些什么。他窘促地扬了扬嘴角,说:“无所谓,身体健康就好了。”

  “说的也是。”想起昨晚的吃力,曾砚昭惭愧地笑了一下,“感觉我也该找时间锻炼锻炼身体。我的力气不大,昨晚把你扛上来,挺费力的。”

  郁弭听罢羞愧万分,忙说:“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曾砚昭耸了耸肩膀,微笑说:“没关系的。”

  他越是这么从容淡定,越让郁弭不安。昨天他喝醉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郁弭懊恼得直拍脑门,想要想起更多东西。

  见状,曾砚昭忙问:“怎么了?头痛吗?”

  终于,郁弭想起了一件事。他停了手,怔怔地看向曾砚昭,问:“昨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曾砚昭错愕地眨了一下眼睛。

  郁弭立即起身,拿起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微信聊天记录和短信息。曾砚昭给他打过电话,但他全都没有接。一个答案浮现在郁弭的脑海里,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缓缓转身,呆呆地望向曾砚昭。

  看着他渐渐扭曲的表情,曾砚昭想起他昨晚抱头痛哭的模样,皱起眉头,说:“你昨晚睡着以前,一直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