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37章 一重帘-8

  “你要去市里的银行,柜台转账?”苏春媚听完郁弭请假的理由,有点惊奇,“手机银行不能转账吗?”

  郁弭拘谨地回答:“手机银行的限额低,要本人拿身份证去柜台办理。”

  她吃惊道:“你要捐多少钱啊?”

  五十万对普通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郁弭要说出口时总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眼前的人是曾砚昭的母亲,他红着脸说道:“五十万。”

  “五十万?!”苏春媚惊得捂住嘴巴,把他上下迅速打量了一番。

  末了,她问:“你捐那么多钱,和住持说了吗?和家里人商量过吗?”

  “我和住持说了以后,才来请假的。”郁弭答道。

  她将手放在胸口,似乎还在平复震惊的心情。过了一会儿,她满怀感激地合掌,朝郁弭点头拜了一拜。

  郁弭受之不起,手忙脚乱地回礼。

  “既然这样,你就快去吧。银行关门得早,禄圆山离市区远,还是早出发的好。”苏春媚的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真谢谢你。没有想到,你才来寺里不久,却愿意发心做这样的大善事。”

  郁弭知道她也为寺院修缮捐了六万元。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寺院中当志工,收入本就微薄,加上每年都会发心供养三宝,能存的钱或许不多。郁弭猜想那说不定是她全部的积蓄。

  诚然,没有人怀疑她是一名虔诚的佛弟子。不过,郁弭还是忍不住想,她捐了那么多钱,又这么感激别人的捐助,是不是同样为了能完成曾砚昭的心愿?假如是的话,她有没有可能终有一天和曾砚昭相认呢?

  郁弭来常觉寺这么些日子,因为是司机,常常来往于禄圆山和市区之间。

  然而,他为自己的事情请假去市区,还是第一次。之前遇到每个月的轮流休假,郁弭都是呆在寺里的。

  想到这次去是因为自己的事,而且现在所有知道他为什么出门的人都对他心存万般感激,郁弭不自觉地有些飘飘然。

  他知道,只要钱在转出去了,就算夜不归宿,监院和义工组都不会责问他。

  郁弭回宿舍拿了身份证和银行卡,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开寺里的那辆轿车去市区。

  这一切取决于他找到曾砚昭以后的结果。

  郁弭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是一个虚伪的恶魔,手捧莲花,心存歹念。可是他没有办法抑制住心里头刁钻的念头,渐渐地,甚至变得理所应当。

  老天好像也准许了他这时的妄念。

  郁弭还没有去长秋寺寻找曾砚昭,就在大雄宝殿附近见到了他们师生几人。

  他兴冲冲地走过去,很快就被周启洁发现了。

  被发现以后,郁弭的脚步生生地顿了一下,居然像是被缠住了似的很难再迈步向前。

  只见周启洁提醒了正在画图的曾砚昭,随着她的提醒,连其他人都朝郁弭望了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的模样好像在告诉郁弭,他们正在猜测着什么。

  当曾砚昭合上画板向他走来的时候,他看见其他人的表情要么错愕,要么暧昧,麦承诚更是没有等曾砚昭走远就拉着周启洁打探实情。

  见他们像看八卦新闻一样凑在一起,郁弭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多看他们的脸。

  曾砚昭倒是坦坦荡荡,好像一点都没有为他的出现感到困窘,反而挺高兴的。

  “出坡回来了?”曾砚昭问。

  “我没出坡。”郁弭猜想现在他们说不定正被人盯着看,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从容、正常一些,“我请了假,等会儿去市区。”

  曾砚昭眨了眨眼睛,问:“有要事要办吗?”

  “嗯。”想到自己要说的话,郁弭还是紧张的,“寺里修缮募款,我打算捐一笔钱。要去柜台办理。”

  听罢,他微微怔住了,确认道:“要去柜台办理?”

  “嗯。”郁弭深吸了一口气,“和住持说好了,捐五十万。”

  既然郁弭在寺里做志工,寺院修缮需要钱款,曾砚昭想过他应该会捐助一些。可是,曾砚昭万万没有想到他能拿出那么多钱。

  他们相识到现在,对彼此的了解真的不多。郁弭说过自己是中专毕业以后开始工作,既做过服务生,又做过专职司机。但是,在曾砚昭的印象当中,这两样工作都不可能让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存到五十万。

  “那么多吗?”想起之前郁弭曾说过小时候是住在村里,曾砚昭不由得对他的家庭背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郁弭知道他一定对这笔钱的来历充满好奇,可郁弭不想和他在这时候展开任何讨论。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老老实实地告诉曾砚昭,那是从前的金主给他的零花钱和分手费,但现在不行。

  因为他是带着目的和渴望来的。

  “嗯。”郁弭点头,很快说道,“今天是周五了,你们周末会不会休假呢?要不然……我们一起去?上回……是说好有机会要出去约会的。”

  曾砚昭还在为那个消息震惊不已,没想到郁弭竟然吞吞吐吐地约他,可见郁弭一点都不在意要捐掉那笔钱。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曾砚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郁弭又说:“要是今天工作走不开的话,我可以在市区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吃个晚餐。”

  曾砚昭眉头紧锁,抱歉地说道:“等今天这边的工作结束以后再去市区,见面怕是快八点了。再吃晚餐,能在打板以前回到寺里吗?”

  郁弭满怀期待地来找他,他却这么做考虑,还拒绝了,郁弭忍不住说:“你向知客师父请假,晚上我们睡外面就好了。”

  听罢,曾砚昭愣住。

  面对曾砚昭呆木的表情,郁弭登时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懊悔不已。不单单是因为话的内容,还有他语气中的理直气壮,就好像曾砚昭原本就应该答应他的才对。

  为什么……因为他告诉曾砚昭,会为修缮寺院捐一笔钱吗?这个想法令郁弭不寒而栗。

  他想说服自己之所以会这么猴急,是因为太喜欢曾砚昭,太想和他单独相处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忽略,他这番理所必然的心情真的是从他声明要捐钱以后出现的。

  因为给钱了,所以就算夜不归宿也没关系。曾砚昭当然会高高兴兴地答应和他约会,既然是情侣,上床自然也没有问题,谁叫他已经为曾砚昭付出了?

  那是真金白银的五十万,用来实现曾砚昭的愿望。他还可以给更多,捐一座寺庙都无妨。曾砚昭有什么理由拒绝亲密的要求呢?

  郁弭发现,他早就怀揣了这些念头。

  “既然今天没时间,那就下回吧。”郁弭匆忙地改口,“怪我,应该早点儿约你的。临时请假,的确不好。”

  刚才郁弭说的话确实令曾砚昭一度反应不过来,他的话虽然不是直白得露骨,可明明也可以有别的表达方式。除非,他所想的“睡”是有明确的意思。

  郁弭从来没有对曾砚昭隐藏过对亲密的渴望,但是当郁弭生硬又急切地把渴求甩在他的面前时,曾砚昭被吓着了。他知道自己加快的心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惧怕。

  他原以为郁弭就算有那方面的想法,到底还是温柔的,偏偏他那一刻的急躁让他想象不到温柔了。

  好在郁弭很快就放弃了坚持,曾砚昭心有余悸,心底不知为何有些委屈和酸涩。

  他点点头,说:“那你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郁弭没有脸面面对曾砚昭,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

  给常觉寺捐钱,是为了实现曾砚昭的心愿,与此同时,郁弭也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曾砚昭的名字一同出现在寺志上。等到寺里为他立了禄位,僧人们会每天为他和曾砚昭的安康诵经祈福。

  这一切的初衷原本也称得上是单纯美好,可终究是被郁弭的冲动给搞砸了。曾砚昭之所以会那么震惊,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有那样龌龊、扭曲的想法呢?

  曾砚昭临别时的话像是打算对他的过错既往不咎,不过难以打消那些念头对郁弭自己的冲击。

  既然汇款结束以后要回寺里,郁弭就开着寺里的车去了市区。

  之前的激动喜悦早已荡然无存,郁弭的心情始终沉重得很。他忍不住害怕那样的想法会在以后变本加厉。

  郁弭见过太多有钱人了。他同样见多了富豪们挥金如土,拿出了钱就可以对别人颐指气使、为所欲为。他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却莫名其妙地在那样的环境里习得了和他们一样的价值观。

  曾砚昭应该很失望吧?至少那个瞬间,曾砚昭脸上的表情已经表现出来了。

  他那么高洁,他却那么龌龊。

  汇款结束以后,郁弭意兴阑珊地驱车回禄圆山。

  这个时候离开市区,回到常觉寺,或许会错过药石。不过,郁弭一点胃口也无,当然没有把时间放在心上。

  开着车,这一路不急不慢的,等到郁弭的车进入禄圆山的地界的时候,日头已经西垂。

  窗外吹的风渐渐凉了,赤红色的火烧云将天边烧得绚烂无比。

  面对窗外如斯美景,郁弭还是提不起精神。

  然而,当他开车路过公交车站后不久,竟看见河岸旁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曾砚昭。

  郁弭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不假思索就打转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公路外。

  坐在河岸边看花的曾砚昭听见车开进草地里的动静,连忙回头,见真是郁弭的车,立刻起身走过去。

  眼看着曾砚昭朝自己走来,郁弭把车在平坦的草地上停稳。

  他匆忙下车,向曾砚昭跑过去。

  见状,曾砚昭加快脚步,但没走几步,郁弭就跑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抱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