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眼晕，萧然不由闭上眼, 适应了片刻, 这才又缓缓睁开。
萧然曾经看过一个短片，主人公在生命即将消逝之前，一生会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
尤其是人生最留恋, 最美好的每一个瞬间，会让思绪不由停驻, 作为对人间最后一份思念，深深刻在灵魂里。
车祸来临的一瞬间，萧然不确定那短片是真的假的，可内心深处, 似乎真的看到了费尧的身影。
看到他们一起去广场看灯光秀，看到他们一起做饭, 看到他们拥抱接吻，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可他却还有深深的遗憾，他觉得他们相处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有很多事情还没做, 很多美景没有看。
而且……他们也还没有结婚。
曾经萧然以为，只要相爱在一起，结不结婚又有什么重要的。婚姻反而束缚了自由, 给两个人的情感蒙上一层阴影。
可在那一刻, 他才知道，他想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费尧的名字旁边。哪怕是死了，也要刻在一块碑上。
病房里空着, 窗外树影摇曳, 有淡淡的花香顺着半开的窗户飘散进来, 冲散了室内消毒水的味道。
萧然转过头，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心思微动，想要给费尧打电话。
他想念费尧，十分十分想他。
似乎重新走过人生，半个世纪未见的那种思念，深入骨髓，以至于他甚至忘了要先检查自己的状况。
只是想要坐起来，萧然就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他这才低头去看，胳膊上打了石膏，其它地方好像只是有些疼。
正在萧然思索之际，病房的门“咔哒”一声，从外面推开，来人见萧然醒了，脚步顿在门口。
萧然听见动静，抬头看过去。只见费尧手里提着些生活用品，正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简单休闲的衣服，但是看上去不像平时那般利落，衣摆处的褶皱昭示着衣服的主人过得并不太好。
再加上眼底的青色，让费尧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颓唐。除了那双过分明亮和惊喜的眼睛，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短暂的停顿之后，费尧压住心底翻涌的狂喜，敛眉走到萧然身边，说：“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的厉害？”
他的语气温柔轻和，仿佛生怕自己语气稍微大点就会惊到萧然。
萧然的目光一直追着费尧，黑漆漆的眼珠子错也不错，好似生怕错过费尧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费尧心里一沉，摸摸萧然的脸。微凉，却也能感觉到下颚处经脉的跳到，“怎么了？”
饶是费尧的语气再轻，也掩饰不住里面的焦急。萧然这样看着他，让他心慌。
萧然这才意识到盯了费尧太久，他眨眨眼，眼底缀上笑意，“没什么，我看到你高兴。你怎么来了？”
见他状态不错，费尧这才略略松一口，“你说，我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接到电话时都他妈急死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再好的教养也要被抛诸脑后，那种无法克制的恐慌和压抑，让他恨不得骂两句脏话来宣泄。
幸好，萧然没有大事，头撞到了车门上，陷入昏迷，有轻微的脑震荡。还有轻微的骨折，固定好之后，应该不久就能康复。
费尧硬生生止住要出口的话，转成了温和的语气：“接到电话赶了过来。警察在市郊的路上发现你们，并送进医院。紧接着联系了你的学校，学校联系了你的舅舅。”
这么一圈绕下来，最后才通知了他。
费尧心里有太多无力感，可是到了最后，他只剩下一个想法，知道萧然平安的在他身边，一切都好。
萧然这时想到和他同行的同事，忙问：“其他人呢？都怎么样了？”
“没有人有生命危险。”费尧只能这么说，刚刚醒得的萧然，更多的是需要静养。
萧然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费尧的话里有话，大约是有人情况不太好，但是也不致命，他的心也不由沉了下去。
醒了之后，本来有很多话想对费尧说，因为笼罩上来的阴霾，萧然把那些话都压到了心底。
下午，来来回回不少人过来探视。每每提及冯飞，语气里难免都带上了惋惜。
车祸时，对面的车子刚好从驾驶位撞了过来。冯飞这辈子想要再站起来走路，恐怕需要奇迹。
感同身受，萧然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可越是这样，反而越不想再提及这是事，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
费尧话也很少，有人来时，他都只是安静地陪在一侧，不过他相貌和气质出众，来人很难不注意到他。
“这位是？”问话的是和萧然他们研究院合作的一个老教授。
萧然看费尧一眼，咬了咬唇说：“这是我爱人。”
话一出口，他看见费尧眼底都亮了。
接着费尧冲他勾了勾唇，这才一本正经对老教授说：“您好。”
老教授有些惊讶，但是惊讶之后是了然，他失笑道：“看你们的相处方式，是爱人就对了。”
虽然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但是看彼此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深情。
费尧送老教授出门，好半天才回来，手里多了一束捧花，艳丽又热烈。
萧然笑他：“你拿着花的样子看上去有点……”
费尧单手抱着花，关上病房的门，冲萧然扬眉，“有点什么？”
“有点帅。”萧然补上后话，尤其是转过身来这一下。
热烈的鲜花衬得他冷峻的眉眼越发清冷，这种反差感，真是惹眼。
病房里没有花瓶，费尧就找了个大的矿泉水瓶剪开，灌上半瓶水，将花一股脑插.进去，放到病房唯一的桌子上。
萧然看着费尧在那折腾大半天，忍不住说：“其实买得花也没什么用，下次就别买了。”
费尧摆弄着花的手一顿，转过脸来看看萧然，然后又看看他薄而红的唇。
在萧然还没反应过来时，费尧忽然俯下去，快而轻地啄了一口。
萧然瞪大眼睛，往病房外瞥了眼说：“一会有人该进来了。”
“锁了门。”费尧撑着胳膊俯身看着萧然，“在你说我是你爱人时，我就想……”
有谁大白天会锁病房门，简直是欲盖弥彰，就是什么都没做，别人都要怀疑做了什么。
而且一会说不准又有人过来探病，萧然忙推费尧：“想什么想！什么都不能想！”
费尧忽而笑了，脸埋在萧然脖颈间，闷声笑了半晌，才说：“我想着你要什么都给你。你想哪去了？”
萧然：“……”
费尧下结论道：“身为一个科研人员，天天满脑子不健康思想可不好。”
萧然：“……”
他哑口无言，最后一侧头在费尧露出来的结实的小臂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说是咬，更像是舔了下，舍不得用一点力气，生怕把费尧给咬疼了。
费尧一伸手，钳住萧然的下巴，萧然顺势抬起脸来看着费尧。
“小狗一样。”费尧忍不住乐道。
萧然就呲牙给费尧看：“你就说你怕不怕吧。”
费尧扣住萧然的后脑勺，接着就吻了过去。狂风暴雨一般，疯狂地抢夺着萧然口中的空气。
他早就想这么吻他了，在看到他醒来的那一刻，在看到的每时每刻。
这吻里压抑着他所有的担忧焦躁，那种害怕失去的颤栗，那种看到萧然好好的狂喜。
一吻结束，萧然的唇红的仿佛滴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波光潋滟，他哑声说：“你这才是疯狗一样。”
费尧眼底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情动，他来回揉捏着握着萧然的手说：“别招我，不然真疯了。”
萧然立刻不笑了，费尧这神色他见过无数次。这可是在医院，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出名，那丢人可是丢一辈子。
修养两天，萧然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他和纪成文作伴去探望了冯飞。
冯飞的状态没有他想象中的差，他这个心态整体是比较乐观的，甚至还跟两个人开了个小玩笑。
表示以后有了更智能的机械腿，说不定他能第一个尝试，比现在这双要好用多了。
冯飞这种心态，直接感染了萧然。固然冯飞还在悲伤之中，但是已经在自我开解，自我鼓励向前看了。
萧然有一瞬间的冲动，他很想去告诉费尧，我也向前看了，我们结婚吧。
萧然和纪成文在他的病房前分别，打开病房的门，他就看见站在窗边打电话的费尧。
霞光笼在他倾长的身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只是一个侧脸，便勾勒出俊逸漂亮的线条。
萧然的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他走到费尧的身后，试图环住费尧的腰。
但是打着石膏的手臂，却只能横在两个人之间。
费尧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把人拉近怀里，轻轻倚在窗边。
他明明还在听电话，间歇“嗯”一声算是答复，目光却在萧然的身上流连。
从秀气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殷红的薄唇，一寸寸看下去，最后先忍不住，凑上去吻了萧然一下。
萧然追过去，反亲了费尧，然后凑到费尧耳边说：“我们结婚吧，费尧。”
费尧顿时愣住。电话那头讲了半天，却一直听不见回应，忍不住道：“费总？费总？信号好不吗？”
话落，只听“嘟嘟”几声，这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费尧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感觉，太过于惊喜，以至于让人恍惚到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掐着萧然的腰，贴近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费尧的动作很大，以至于甚至没有注意到萧然的手臂。
萧然“哎哎”两声，挪了下胳膊：“你压到我了！”
费尧下意识松了松手，却还是不想全部放开，他捏了捏萧然的腰：“刚刚说得话，再说一遍。”
萧然说：“你压到我了？”望着费尧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有戏谑的笑意。
费尧稍稍动了下，腿压住萧然的，把他整个人困住，“说不对的话，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耗着。”
看出费尧的决心，萧然立刻投降：“结婚！我说我们结婚吧！”
费尧望着萧然，眼底都是神情，“我等这句话很久了。”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拉长，还有温暖的漫漫时光在未来。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番外随后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