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喽。”
白乐乐上拖拉机坐下, 招呼宝娃儿:“快上来。”
霍长青把宝娃儿抱起来,递给白乐乐,又把要带的东西都装上。
对陈三斤说:“老舅, 你上去坐吧。”
“哎。”陈三斤上拖拉机坐下, 不好意思地看看篮子里装的东西,“拿这些干什么,家里都有,你们留着吃吧。”
霍长青一早在大队买来两只大公鸡,又把家里鸡蛋装上几十个,还装了三十斤大米。
陈三斤那个大队,不种水稻,想吃就要拿钱买或是用东西换。
“多长时间不去一趟。”霍长青说:“怎么也要拿点东西, 还要给大舅和二舅家呢。”
他说完看向站在拖拉机旁边的长平长安两兄弟, 嘱咐道:“别总出去玩儿, 顾着点学习。”
“知道了。”两兄弟齐齐点头,“哥你们早点回来。”
“嗯。”霍长青答应一声,“也就几天。”
他放心两个弟弟, 知道他们会照顾好家里,只是还惦记吃饭的问题。
“不愿意在家吃。”霍长青说:“拿着东西去搭伙,或是去镇上买些喜欢吃的,别省着。”
“知道了。”长安恋恋不舍地说:“家里要是不养家畜就好了, 我们也能跟着一起去。”
“不养。”霍长青抬手敲下他脑袋,呵斥道:“你吃个屁。”
白乐乐坐在车斗里,笑着看霍长青又是嘱咐又是教训他们,他也是不太放心两个小少年在家。
“长安。”白乐乐喊他:“去买点香肠, 家里还有咸鸡蛋, 再吃点蘸酱菜, 几天很快就过去了。”
“哥你们走吧。”长平对白乐乐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对霍长青说:“不用急着回来。”
“我打算好了,去大虎家吃饭,顺便帮他们干点活。”
“嗯。”霍长青满意地点头,“多拿点东西过去。”
终于嘱咐完,霍长青开拖拉机离开,只剩长平长安两兄弟。
白乐乐看他们迟迟不肯回去,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一次理解霍长青为什么不想离开大队。
这里有割舍不下的人,他们需要他离不开他,霍长青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日日夜夜守着这个家。
离了他,这个家就散了,冷冷清清再没家的温暖与守候。
“真不放心他们。”白乐乐感叹:“都想把他们带上了!”
“多大了?”霍长青听到这话,微微蹙眉道:“早晚要独当一面,还能像小孩子似的,走一步带一步。”
“都是老舅拖累你。”陈三斤看到两个小外甥依依不舍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让两个小的自己守着家。”
霍长青沉默片刻,才道:“该锻炼他们了,我不能一直陪着他们,他们也不会一直留在家里,早晚要走出去。”
他的意思,白乐乐和陈三斤都明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孩子长大了,就会飞出家门,看见外面繁华的世界。也许出去以后就不会想着回来。此时的不舍眷恋,随着时间慢慢会消逝,兴许没多久就不会再需要这个家。”
一心奔向自己向往的世界。
“不管怎样。”白乐乐说:“只要他们喜欢,自己又愿意,还需不需要这个家,相比起来就没那么重要了。”
“随便。”霍长青言简意赅,“我只是负起自己的责任,他们以后有什么规划我不会干涉。”
他多年在外,看的比白乐乐明白,各种体会颇为深刻。
霍长青只是把他们养育成人,其他的事根本没有多想,所以无论两兄弟以后是否还要这个家。
他根本不在意。
白乐乐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健硕的身材,坐在那里像山岳一样厚重。
仿佛天塌下来也压不弯他的脊梁。
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人渐渐老迈,几个孩子相继长大离开。
谁会陪着他呢?
白乐乐望向湛蓝天空,几团白云时聚时散,心情从没有这一刻这么宁静。
因为他心里有答案:哪怕任何人都会抛弃霍长青,他也不会离开。
白乐乐知道自己会一直陪着他……直到永远。
空气中传来阵阵槐花香,伴着泥土的芬芳,他第一次对这片土地产生热爱。
大片田野,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此刻是白乐乐心中所向。
他再也不想出去做生意挣大钱。
“霍长青。”白乐乐道:“以后我们就在家种地吧,虽然苦点累点也能挣钱。”
“家里有我。”霍长青转头,眉眼舒展,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你不用管。”
“喜欢什么,放心大胆的去做。”
白乐乐笑容满面,温柔的看着霍长青背影,“知道了。”
陈三斤看看白乐乐,又看看霍长青,眼神有短暂的迷惑。
对于他们的话,似懂非懂,心里有股怪异感。
但他老实木讷,从不讨人嫌,默默坐在一旁当透明人。
“突突突。”
随着拖拉机声响阵阵,两个小时候后,终于到了陈三斤家所在的红旗大队。
路两旁是大片农田,很多人在地里耕种,一个个弯着腰汗流浃背。
陈三斤指着一块儿地,“长青,你老舅妈在地里干活呢。”
白乐乐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带着两个青年在耕地。
他不由皱眉,霍长青说陈三斤不到五十,这个老舅妈应该也四十多岁。
怎么这么苍老?
“老舅妈。”霍长青把拖拉机开到地里,“忙着呢?”
“哎呦!”王秀芬一抬头,惊讶的大呼:“长青大外甥怎么来了?”
“过来帮忙来了。”陈三斤跳下拖拉机,对老舅妈说:“有拖拉机,帮我们耕地来了。”
“这……这……”老舅妈再次惊讶,不敢置信地问:“长青,这是你买的?”
“不是。”霍长青指指白乐乐,“是乐乐买的,也是我们家的。”
白乐乐:“……”
他脸一红,羞窘的瞪眼霍长青:这是一点不掩饰了?
白乐乐羞恼又紧张,迎着王秀芬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
霍长青还是一脸严肃,对人脸上很少有笑容,但是每次看着白乐乐的眼神总是那么柔和。
“累吗?”霍长青问:“累了就先到家里去休息。”
“不累。”白乐乐看看时间,才八点多,“你帮忙耕地吧。”
“下来玩儿。”霍长青一伸胳膊,把宝娃儿抱下来放在地上,“自己找个地方呆着,爸爸要干活了。”
“哎。”宝娃儿答应一声,仰头看着白乐乐,“叔叔,快下来。”
“哎。”白乐乐跳下拖拉机,拉着宝娃儿的手,对霍长青说:“我带他在一边玩儿。”
“嗯。”霍长青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递给老舅妈说:“舅妈回去做饭吧,这里不用你了。”
接着毫不客气的招呼两个表弟,“过来帮忙,我把车斗卸下来。”
陈胜国和陈胜军忙答应,喜笑颜开的看着拖拉机,好像是看到什么大宝贝儿一样。
“拖拉机真好,还是新的。”
“耕地贼快,比手扶拖拉机厉害。”
只是还不等车斗卸下来,就听着有人喊:“哥……哥……你们快回去。”
陈红桃呼哧带喘的跑过来,看到陈三斤说:“爸……你回,回来了。”
“咋回事?”王秀芬给她拍着胸脯,帮她顺气,“家出啥事了?”
“不是我们家。”陈红桃说:“是红英姐对象来了,要带她走,二舅不同意。但是红英姐不干非要去,说是退婚难看,反正家里也没钱,就这么过去吧。”
她话音一落,陈三斤捂着脸无力的蹲在地上,声音哽咽地说:“都是我,都是我这个三叔害了她。”
白乐乐:“……”
他无语的同时,看眼霍长青,这陈三斤说的也对也不对。
那样的对象根本就不能嫁。
陈红英应该感谢有这件事,要不怎么能看清对象一家的人品,以后岂不是嫁过去受苦。
“老舅。”霍长青对白乐乐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对陈三斤说:“你把钱送过去吧,她自己选的路谁也阻止不了,你也别劝什么,给道个歉就算了。”
“哎。”陈三斤无措的仰头,看着霍长青说:“老舅听你的。”
他起身时一踉跄差点摔倒,被霍长青一把扶住,“小心点,急什么。”
“先别干了。”霍长青对白乐乐说:“你带宝娃儿上去,我们下午再来耕地。”
他说着挥下手,把人都招呼上拖拉机,一起去陈二河家里。
霍长青开着拖拉机,一路吸引不少人注目,各个目露羡慕。
只是陈三斤家的人,现在都是一脸沮丧,各个沉默不语。
白乐乐能理解他们心情,因为借这点钱引出这种事,以后陈红英要是有什么不好。
这埋怨得落一辈子。
不要说是做亲戚,两家不反目成仇,已经是烧高香了!
白乐乐实在忍不住,安慰一下陈三斤:“老舅,这不是你的错。”
“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也许是你侄女就看中这家人了呢?这谁也阻止不了。”
“唉!”陈三斤叹气:“不管怎样,也脱不了关系,就是不落埋怨,以后有什么事我也会自责一辈子。”
“他们是自由恋爱。”陈红桃气鼓鼓地说:“她自己愿意,又关我们家什么事呀?”
她年纪小不懂厉害关系,但王秀芬一把年纪,怎么会不明白。
她面露苦涩,不忍的看眼陈三斤说:“红英要是过得好就算了,要是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都得埋怨我们家。”
“谁让我们借钱了,让她婆家挑出理来,只能怪我们倒霉。”
白乐乐看这种情况,也不好说话了,就像王秀芬说的一样。
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
“到了。”霍长青在一家门口停下,“老舅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也好。”陈三斤说:“时机不对,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白乐乐看着他们进去,狐疑的看眼霍长青,“你不进去看看?”
“不去。”霍长青摇头,“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参合?”
白乐乐点头,承认霍长青说的对,反对陈红英嫁过去得罪陈红英。
赞成她嫁过去,得罪他二舅家,以后陈红英有个一差二错。
霍长青得被埋怨一辈子。
白乐乐看着眼前破旧的土胚房,院子倒是很大,只是半截土院墙,还有房顶上的茅草。
处处透漏出一股贫穷气息。
他心里想着,陈三斤家可能也这样,刚想问霍长青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爆喝。
“滚,拿着彩礼钱滚出去。”
接着就看几个人被推出来,一个瘦削的男人边推边骂:“滚,我不同意,谁说都没用。”
白乐乐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看,就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跟在他身后哭。
陈二河转身就往回推,“你脑子让浆糊糊住了?这样的人家你也嫁,给我回去。”
“叔。”一个青年哀求:“你就同意吧,我们办婚礼都听你的。”
“晚了。”陈二河挥手,一脸决绝地说:“看你家这些人,我就不会让闺女嫁过去。”
“你怎么说话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干了,“我家日子过得好,能嫁进我们家是你们老陈家烧高香了,还敢跟我们耍横。”
她说完就拉着青年走,“四弟,不是大嫂说你,这样的人可不能做亲家,以后绝对得拖累你。”
一行五个人,其中两个五十多岁,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还有两个三十多岁中年男女。
最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青年。
几句话间,人就走到大门口,看着崭新的拖拉机顿时眼睛一亮。
白乐乐默默移开视线,心里琢磨听到的那些话,没想到霍长青倒是说话了。
霍长青蹙眉眼神冷厉,浑身透着一股烦躁,上下打量几人一番。
开口问道:“祁家湾来的?”
“蛤?”几人俱是一脸懵逼,愣愣的看着霍长青,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不认识霍长青,只是看他一脸不善,看人的眼神阴冷叫人害怕。
“是祁家湾的。”陈三斤一家随后出来,听到霍长青的话,“亲已经退了。”
“还好二舅不糊涂。”霍长青一脸不屑,看着几个人语气深寒,“知道做亲家要看人品。”
他随后又道:“老舅,你退的那门亲,不也是祁家湾的?他们认识不?”
“认识。”陈三斤老实道:“他们还沾亲呢。”
“哼。”霍长青神色更是不好,这其中没有猫腻他才不信,于是道:“麻烦你们带个口信。”
“告诉那家人,把彩礼退回来。”
霍长青停顿一下,又道:“还有他们讹我老舅的钱,八百一分不能少的送回来。”
“你说送就送啊?”其中的那个老头,眼睛一瞪撒气般地说:“我们凭什么给你捎信?”
“就凭你是祁家湾的人。”霍长青脸一冷,“告诉祁志军,临江大队的霍长青让他看着办?两日后不带人过来送钱,我就去祁家湾找他。”
“我看你们敢不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