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一部电影看完, 池朝和陆戈都没说话。
不知道是结局太过震撼,还是中途插进来的话题太过沉重,等到字幕结束自动跳转, 陆戈抬手按下了返回键。
他把准备好的语言浅浅组织了一下,十分简短地说了自己对这部电影的看法。
池朝认真听完,最后点了点头。
陆戈歪着身子问他:“你有什么感想?”
池朝思考片刻,道:“这世界不公平。”
陆戈一愣, 没准备好怎么解答这么个刁钻的角度。
“这个世界…”他绞尽脑汁, 憋出几句话来,“但是主人公最后不也自由了吗?”
池朝难得和陆戈唱反调:“真正的凶手没有抓到,他一辈子都被人骂。”
“但是他靠自己的智慧救赎了自己, 还有监狱里的那些人。”
“有吗?”池朝定定地盯着陆戈,“可是有一个人出狱后上吊了。”
老家的那个小村子, 何尝不是一所名为「肖申克」的监狱。
而池朝就是在监狱里长大的孩子。
剧中的「老布」习惯了监狱里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出狱后适应不了快节奏的社会而选择了自缢。
池朝同样习惯了老家的封建落后,刚来到渝州的时候连电梯都不敢坐。
他就像是突然逃出监狱的幸存者,十六岁的孩子,面对这么个浩大复杂的社会全是不安和惶恐。
陆戈喉间一哽, 突然有点后悔给池朝看这部电影了。
“过来。”陆戈冲池朝招了招手。
池朝眸中微动, 听话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沙发柔软,坐过去便凹陷进去。
陆戈手肘撑在靠背上端, 屈着胳膊揉揉池朝的后脑勺。
“你说得对,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但是没关系。”
“以后别人有的你也有, 哥不让你受委屈。”
如果天平一定要往池朝的另一边倾斜, 那陆戈就尽全力把指针给掰回来。
他不会让池朝走失在这片高楼耸立的迷宫, 因为哥哥会拉着弟弟, 一点一点带他去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哥,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陆戈手上一顿,笑着叹了口气:“还「对谁都这么好」,就你一个都够折腾了。”
“因为奶奶吗?”池朝又问,“如果奶奶带回来的是别人,你也对他这么好吗?”
这话问得奇怪,陆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假设还能这样假设?直接给他假设出个不存在的人。
“还能带回来什么人啊?”陆戈有点迷,“不就你吗?”
“如果不是我呢?”池朝尤其计较,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陆戈沉思半秒:“那得看他会不会做豆角焖面。”
说完他把自己重新往沙发里一砸,心道如果这小崽子要是继续问「如果他会做呢」,自己就踹他一脚让他滚蛋。
好在池朝没继续十万个为什么下去,他垂下眸,像是突然放弃了什么。
“行了弟弟,”陆戈关掉电视,“洗洗睡吧。”
电影看了两个半小时,直接看到了睡觉的点。
陆戈照例先去洗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见池朝正蹲在客厅的阳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搭着毛巾走过去,池朝听见身后动静,仰头看他。
“花开了。”池朝说。
乖乖的,像只蜷起尾巴的小狗。
陆戈蹲在他的身边,用手拨了拨茉莉花的花瓣:“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池朝「嗯」了一声:“茉莉。”
他记得村子里有人种这些香香的花朵,有什么集会就摘了变成手环去卖。
池朝奶奶也编过,但是她腿不好走不远,之后也就不编了。
陆戈吸了口气:“挺香的。”
池朝偏头去看陆戈仿佛还湿着的睫毛,那双眼睛弯了弯,带着本人都不知道的温和亲近。
晚风卷着凉爽,茉莉的花香中还混着淡淡的沐浴液的味道。
陆戈带过来的气息总能让人觉得安心。
“嗯,挺香的。”
——
十一放假五天,池朝基本都在补习班度过。
陆晨像个跟屁虫一样总是来找他,跟个哆啦A梦似的,时不时就从口袋里掏出点零食给他吃。
久而久之,池朝就有点烦躁。
陆晨在微信里和陆戈倒苦水,觉得小哥是不是又不喜欢她了。
陆戈看着小姑娘在那自我感觉良好,心里乐得不行。
戈:你小哥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鸭鸭一号:哥哥!!
陆戈抿唇笑了出来。
“这么开心?”秦铄端着保温杯溜进办公室,“果然是恋爱中的男人。”
“别乱说,”陆戈关掉手机,抬头道,“有事?”
卢娇不在,秦铄就干脆坐在了她的位置上:“上次那个老师,怎么样了?”
“不合适。”陆戈道。
“我觉得还行?”秦铄低头抿了口茶,“挺懂事的,还知道替你解围。”
虽然黎柠在某些方面和陆戈意见不合,但是在面对同事的调侃时没顺着承认,而是主动澄清,在陆戈这边还是挺搏好感的。
但是…就是没感觉,不想谈。
硬要让陆戈找出个理由来,他自己都找不到。
突然,秦铄往前一倾身子,胸口抵着桌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不会被许桃刺激的不喜欢女人了吧?”
熟悉的名字猝不及防撞入耳膜,陆戈猛地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铄。
秦铄立刻把双手举至脸侧:“爸爸,别生气。”
陆戈顿了顿,又重新把目光垂了下去。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语气不好,是在赶客。
“这不是见不着你了吗?来看看,”秦铄说。
“见着了,可以滚蛋了。”陆戈翻过一页病例,手指劈里啪啦往电脑里打字。
办公桌那边的秦铄安静两秒钟,开口道:“告诉你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陆戈一点都没期待,只是敷衍性的配合了一下:“说。”
“我要结婚了。”
「啪」的一声,拇指敲上空格键。
陆戈抬起头来,眸中满是惊愕:“结婚?”
“十一刚订婚,”秦铄笑出一嘴白牙,“婚礼过年前后吧。”
“你订过婚了?”陆戈眼睛比刚才睁大了些。
“嗯,”秦铄一耸肩,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我爸挑的,对方家里经商,她搞音乐的,钢琴老师。”
陆戈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你就…同意了?”
“婚都订过了,还不同意啊?”秦铄乐呵呵道,“明天你有空不?我想带她出来跟你吃个饭,她不是个闹腾的人,就咱俩。对了,顺便把你那个弟弟也捎着。”
陆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说出口,只是「嗯」了一声。
“我这人吧,就看得开,过去的就过去了,人总要往前走,”秦铄端着他的保温杯站起来,“咱这年纪也差不多了,该安定下来也就安定下来了。”
陆戈目光复杂地看着秦铄,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秦大少爷也有被这生活磨平棱角的一天。”
“你少在那矫情啊,”秦铄笑了,“我跟你讲我媳妇儿漂亮着呢,还有气质,跟个仙女似的。”
“仙女下凡拯救你个猪八戒,”陆戈也跟着笑,“行了行了,拒绝狗粮。”
前脚秦铄刚走,后脚卢娇就跟着进了办公室。
“真少见,秦医生今天兴致不高啊。”卢娇随口说了一句。
陆戈舌尖抵了抵齿背:“怎么说?”
“平常都跟个向日葵似的,今天笑得有点勉强,”卢娇无奈摇了摇头,“是我的错觉吗?”
这个奇妙的比喻逗笑了陆戈,但是笑容不及眼底,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大概吧。”
隔天,陆戈带着池朝去赴秦铄的约。
向来随意的秦铄穿了件颇为正式的衬衣,敛起流里流气的笑容,人模狗样的和陆戈碰了个头。
兄弟俩对视的那一刻,都忍着没笑出来。
舍弃了平常去的烧烤摊和大排挡,一行四人找了家装修高雅的餐厅,伴着缓缓地音乐入座。
“徐栀。”秦铄向陆戈介绍道,“这是陆戈,十几年的发小。”
如秦铄所说,他的那位未婚妻的确仙女。
黑长直,白裙摆,素白干净的脸上缀着淡妆,嘴角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陆戈忍不住就把她和脑子中的另一个人去做对比。
“怎么不介绍介绍您家的宝贝啊?”秦铄打趣道。
“池朝,”陆戈在池朝后颈摸了一把,“叫哥。”
池朝喊了一声,目光掠过徐栀,和对方对上视线,又喊了声「嫂子」。
陆戈以为秦铄会拿这事开个玩笑说池朝上道,结果对方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大多时间都是秦铄在说工作相关,话题偶尔会带到池朝这里。
陆戈好几次想要把徐栀引进来,但是对方明显不是很乐意加入对话,抛出的问题都回答得简短干脆,什么都好,就是让人难以继续把话题接下去。
池朝也是个话少的,吃饭空余就会看看同样沉默的徐栀。
她吃得也少,但是一直都没放下筷子,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仿佛例行公事一般等待饭局结束。
“挺好的,”池朝听秦铄笑着说,“我觉得挺好的。”
“废话,”陆戈说着,“人家一朵鲜花插在你这堆牛粪上。”
“是吗?”秦铄挠挠头发,“的确有点哈哈…”
笑得好勉强。
池朝心想。
他去夹一块蓝莓山药,看到对面的徐栀放下了筷子。
“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等人走后,桌上的几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了?”陆戈突然问了一句。
秦铄拄着下巴,突然笑了出来:“就这样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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