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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一家露天餐厅吃的,裴汀找了好久才找了这么一家。
餐厅是本地人开的,把自家阳台拿出来搭了桌露天餐位。
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不认识裴汀,上菜时笑着和路野打趣,“你这朋友为了在我家阳台吃一顿饭,和我磨了快二十分钟电话。”
老板说,他是心疼裴汀的电话费才答应裴汀的。
路野难得露出点无害的笑容,对老板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裴汀对露天吃饭,几乎生出了执念,结果这一天刚好降温,裴汀这顿饭吃的有点冷。
路野挺不理解的,坐起来换了个位置,替裴汀挡风。
“其实我也不知道。”裴汀想了想说,“执念这种东西,能怎么解释啊?”
“我没和你说过吧,我老家就是在这样的小城镇,现在发展还算好,小时候就脏兮兮的,觉得挺破的一小地方。”
“那时候饭店都很少,基本都是在家里吃饭。小时候对夏天的记忆,就是知了蝉鸣凉风习习,抬头能看见满天星辰。”
裴汀和路野说,那是一段不可能重现的记忆,因为当时的人不在了,小时候的环境现在也没有了。
不过感觉还记得,那种感觉换到现在就是盛夏夜晚,吹着凉风和亲近的人一起吃饭。
裴汀说自己还是害怕孤独的,他这些年攥着一股劲和家里较劲,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但其实他需要陪伴,并且是很需要陪伴。
说着裴汀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很遗憾地提前结束了这顿饭。
这一天晚上,路野的感冒暂时没有加重,而裴汀本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冒的原则,索性让感冒来之前,先从路野那传染点病毒回来。
裴汀这些年住过的旅店、酒店数不胜数,日子越过越好,住的地方也越来越好。
此时他住在快捷酒店的心情和上次去海岛时截然不同。
他刚洗了澡,酒店的沐浴露没有橙子的味道,路野身上也没有,他身上有温热的水汽,让裴汀忍不住想靠近。
房间的标间,两张床,距离挺远。
裴汀没给路野去另一张床的机会,拉着假装路过的路野在chuang上接吻。
床垫是硬的,裴汀三四年前住的还是这样的地方,那时候他和路野一人躺一张床,半夜睡不着时,会睁着眼聊天。
路野吻的有点凶,裴汀躲了躲,抱着路野的脖子,下巴搭着对方的肩膀懒洋洋地问,“你和我睡在一间房里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路野很沉地笑了下,声音听着有些欲,“你怎么不问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抱着我,腿勾在我身上,人直往我怀里蹿,那时候你怎么不问我在想什么?”
“裴汀。”路野抹了把裴汀被吻的红润带着水光的唇,“我倒想问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招我?试探我?”
“话不能这么说。”裴汀随性地牵了下嘴角,玩劣地笑了起来,“你猜你那时候偷亲我,我知不知道?”
“......”
路野承认,他面对裴汀时又败了。
*
一开始路野没有反应过来,晚上抱着裴汀半睡半醒之际,脑海里灵光乍现,像是一道惊雷把路野给劈醒了。
和周公只差一步之遥就能牵手约会的裴汀被骤然扯了回来,他起床气上来了,自己的锁骨好好的,先把路野的咬了。
路野不在意,安慰地亲了亲他,问,“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裴汀忍了半天,才忍住想把路野当场干掉的心,他以为路野是有什么要紧事,才死活不让他睡觉。
“是吧。”说话间裴汀又有了困意。
路野不让他睡,抱着人趴在他身上,“那你怎么不说。”
这个动作,其实很玩火,只是“很行”的路野这会儿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因此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而裴汀单纯是困了,他贴着路野,动作很轻地摸着路野的耳朵,耐心又小声地回答,“你希望我说什么。”
裴汀也是第一次喜欢人,面对他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他这件事,他也会觉得无措。
就算是路野这样的性格也小心翼翼喜欢了他那么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亲他,裴汀不知道该这么对待这段感情才能让路野觉得被尊重。
只是更让裴汀没想到的是,没等到他想到办法路野就走了。
那一连串的事情砸下来,让裴汀不想也没法再去面对路野的喜欢。
裴汀额头上至今还有个不明显的疤,大概率是不会消失了。
每每裴汀照镜子靠的近一点的时候,或者平时觉得无聊摸到额头的时候,那个疤都会告诉裴汀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
他失意、失落,也差点失恋。
裴汀在路野的沉默里摸到了路野的手,他拿着路野的手用力地碰触额头上的疤。
时间太久,已经不会痛了。
“疼吗?”路野的声音不明显地在抖。
“疼。”裴汀笑着说。
裴汀在路野面对大多数时间都是快乐的,他从来不哭,那时候红着眼已经是极限了。
路野以为裴汀最难过也只能是那样,可现在,路野发现他想错了。
裴汀从来不和路野说疼,他只会软着脾气撒娇,说些刻意让路野心疼的话。
那些都是假的,裴汀习惯伪装,他在谁面前都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
裴汀现在说疼,他是真的很疼。
不是那道伤口让他觉得疼,是那段没有路野的时光真的很疼。
裴汀说:“那时候我没有喜欢别人,我比那个时间更早就喜欢你。”
“可是那能怎么办,路野,那时候,你不在。”
“所以就算你后来回来也不行。要是开口说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你,那么我就算再喜欢你,这段感情也可以就这么算了。”
裴汀就是这样的人,他对自己和别人都狠。
路野吻了吻裴汀额头上的疤,沉声说:“知道了。”
*
第二天上午,两人退了房回B市,往返程总是这样奇怪,过去的路永远长的像是没有尽头,回来的时间却总觉得短。
裴汀昨晚睡的不错,他没有瞒路野把话都说了,于是没有心理负担地睡了个好觉。
路野看着可怜多了,他皮肤比常人白,没有睡好,眼下的黑眼圈就会格外明显。
裴汀视而不见,但略带关心地问路野:“要不要我开车?”
说话时他往路野的眼下看了看,不在意告诉对方他的坦然。
路野说不用,欠你的我会补。
这话听着露了点路野遗传来的商人习性,裴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随便你。”
回到B市已经是午后,这天的天气不算特别热,车里没开空调,裴汀开了一半的车窗兜风。
路野车开的不快,老远就看见地下停车室入口处挤了一堆人,穿着保安服的人着急地在抹汗。
“什么情况?”裴汀心情很好,难得燃起了八卦之魂。
路野瞥了眼裴汀那边的车窗,只开了三分之一,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知道,应该有什么争执吧。”
高档小区不一定都是素质人才,也总有些想破法子挤进来的“素质人口”,动辄拿人民币打压人。这种事路野是见过的,因此并没有很在意。
直到车子开近,路野忽然皱起了眉,没等到他反应,那群“素质人口”已经争相往裴汀车旁挤了。
快门声在响,闪光灯在闪,裴汀在那一瞬间抱着头弓下了身,却仍有人把手探到车里面拍。
路野冷着脸把那人的手机扔了出去,却又怕夹到人的手不敢把车窗整个升下去。
每回出了事,吃亏的总是不肯伤人的人。肇事者没有这样的觉悟,但凡她们察觉出一点点你不想伤她们的心,她们就能不停在你底线的雷区里蹦迪。
保安不敢伤人,何况这些女生本身年纪不大,浑身上下充满的都是歇斯底里的蛮劲。
车周围挤满了乌泱泱的人,每个人看着都很狰狞,张牙舞爪看不清脸,空气里带着令人压抑的沉闷。
周遭有持续不停的尖叫声,裴汀的名字被这些人胡乱的叫喊着,那明明是路野最喜欢的名字,它代表着路野最喜欢的人。
可裴汀弓身在那,路野只能在边上漠然地看着,他愤怒、心疼、恨不得发了狂下车和这群人拼命。
最后却仅仅只是坐着,他仅仅只能坐着。
过了整整三分钟,这群围着车子的□□才被制止。
车窗被关上,车子停到地下室的那一刻,当着裴汀的面,路野就把谈华的电话拨了出去。
路野讲话的语气很差,全程冷着脸,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拍了照片,应该有我的,口罩是后来戴的,你联系人吧。”
直到路野把电话挂了,裴汀都没缓过神,脑海里浮现出上一次的记忆,裴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路野几乎是看着裴汀的脸变白的。
裴汀弓着身,偏过头看向路野,他眨了眨眼,在路野松开安全带探过身抱住他的那一瞬觉得鼻子有点酸。
悬挂在身上的枷锁终于解开,裴汀迟钝地明白,这一次路野在。
路野在抱他,在不停安抚他。
因此裴汀说:“路野,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