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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野在外面跑了一圈,耗够了时间,想着裴汀应该已经吃完饭回房间里午睡了,他才敢来。
他只是想在客厅里放个玫瑰花,不让人知道,所以他擅自用了没被删掉的指纹解锁,偷偷摸摸进了门。
然后路野就听见了钟乐皆的声音通过手机免提带着失真感传了出来。
甚至来不及错愕,他就和笑容戛然而止的裴汀对上了视线。
路野不够聪明,对大部分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他在裴汀这里总是犯傻。
路野看着裴汀,对上对方的视线,听着钟乐皆的声音不算清楚的持续传出来。
“要不开心的话可以来找我,反正我这几天也不想上班。”
“早知道办公室恋情会这么玩,打死我都不来这一场。”
......
而裴汀一直很安静,他平静地看向路野,两人对视着,眼神中的是毫无波澜的空旷。
无论这场对视持续了多久,裴汀的眼睛里都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海,路野什么都看不见。
“裴汀?”
“你在听吗?约什么时候啊?”
路野顿了顿,把眼中汹涌着的情绪藏了起来,开口时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能发现的哑,“我、我明天再来吧。”
像是怕被拒绝,说完这句话,路野就转身带上了门。
关门声明明很轻,裴汀却觉得那声音压的他喘不过气。
原来是这样的,那个偷偷喜欢裴汀的人,见过他那么多次转身离开的背影。
裴汀每次转身的样子多决绝啊,他总觉得路野不会回来了,率先替路野做好决定,强装镇定地把路野留在原地。
但路野每次都回来了,他像是不会痛,不论时间长短,总是会回到裴汀身边,再一次自虐般地看裴汀离开的背影。
“裴汀?”
“亲弟?”
“活着没?”
裴汀听笑了,笑着应了应她,苦乐参半的笑容,“听见了,亲姐,明天吧,明天你来我家找我怎么样。”
“我刚听见有人在说话。”钟乐皆说:“是路野吧?你不刚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吗,愁什么呢,人家不是在你家吗?”
“你听错了。”裴汀回她。
钟乐皆“哦”了声。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没一会儿裴汀就把电话挂了。
房间还是安静,空调的温度还是有点低,菜凉的很彻底,但裴汀刚刚那副喝了点汤就不打算再吃饭的想法突然被拨起来了点。
裴汀站起身,绕过餐桌,把菜一盘盘送到微波炉里加热。
吃完饭,裴汀洗好了碗,等碗在水槽里沥了大半水分后把碗丢进了消毒柜。
这一天从这一刻开始结束,明天很快就要来了。
*
钟乐皆来的比路野早,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或者是起个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大早。
她连妆都没有画,素面朝天戴着口罩,手上提着早餐“哐哐”敲响她弟的房门。
早之前在这住过的关系,钟乐皆在门卫那留了信息,房子也录了指纹,随进随出。
按理说她直接闯进她弟的房间也没事,未来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弟暂时是弯了,短时间直不回来,这让她很想窥视她弟的“闺房”。
好在钟乐皆还有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性,她到底是忍住了,忍的很辛苦。
门又被砸了好几声,裴汀一脸困倦地打开门,难得的起床气因为看到了钟乐皆而憋了回去,
没有别的原因,纯属是因为钟乐皆是裴汀见过性格最不像女生的女生。
失恋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其他时候简直战斗力爆表。
“你来的挺早。”裴汀揉了揉眼睛,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是啊。”钟乐皆和没感受到似的,边说边往餐桌走,准备先吃点,“这不是看你失恋吗?安慰安慰你。”
裴汀回了房间自带的卫生间洗漱,整个过程耗时五分钟,再出来时人依旧是懵的。
不知怎么,他反应慢了一百拍的反射弧在看到钟乐皆得那一刻又接上了。
钟乐皆听见裴汀用迷茫又无辜的声音问她:“谁和你说我失恋了?”
“......”
钟乐皆觉得裴汀死鸭子嘴硬,因此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狐疑和同情,“你确定昨天和我伤春悲秋的人不是你?”
钟乐皆已经在啃早餐了,裴汀看了餐桌上的食物一眼,径直走向厨房烧开水。
这下钟乐皆更疑惑了,“气急败坏,连早餐都不吃了?”
哗啦啦的水声里夹杂着裴汀讲话的声音,“我喜欢吃早餐前先喝开水。”
钟乐皆嗤笑一声,顺嘴就接,“谁给你惯的?”
裴汀头也没回,“路野。”
“......”
“弟啊?你真没受什么刺激吧?你们家路野都跑了,你还路野呢?”
“不对。”钟乐皆脑回路转的飞快,“哦,他不是你家的了。”这话听着还挺幸灾乐祸。
裴汀背靠着流理台,眯了眯眼,用挑衅般的眼神看向钟乐皆,“姐你知道什么叫现世报吗?”
钟乐皆啥也不怕,就怕裴汀叫她姐。
裴汀这人看着温温顺顺的,像只没有攻击性的小绵羊,实际上这人就是一笑面虎。
钟乐皆老是被她弟突如其来的言行举止弄的直发怵。
裴汀那个四分五裂的家,最早选择退出的人是裴汀,不是钟乐皆。
钟乐皆和她爸都是外来人员,钟乐皆她爸算是入赘,家里原来就一穷二白,因此钟乐皆的生母生了她没多久就和人跑了。
钟乐皆在那样的家庭长大,见到裴母时是想过要重新获得一份亲情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家庭的。
可她错了,她爸的贫穷是有迹可循的,他弄坏了一个家,又去坏了别人另一个家。
裴汀从初中开始就没有犹豫地退出了那个家,什么都不要就走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钟乐皆比不上。
“说话就说话,这么还带骂人的呢?”钟乐皆想起以前的事觉得亏欠裴汀不少,讲话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裴汀看到钟乐皆这副模样就想笑,这样的眼神他一点都不陌生。
钟乐皆因为和裴汀关系日渐变好的原因,曾经有一次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和裴汀说过这件事。
当时裴汀听着内心没有任何触动,“受害者”反倒安慰起了别人。
钟乐皆当时说什么来着?
貌似是对不起。
裴汀说了什么自己是忘了,现在想对钟乐皆说的,也是句对不起。
钟乐皆嘴角还贴着鸡蛋饼上的酱汁,听裴汀倏然一句道歉,早餐差点卡喉咙,“说人话。”
“人话就是对不起。”烧的水很少,没一会儿就开了,裴汀从消毒柜里拿出杯子,放到桌上后才提着水壶倒水。
水倒了二分之一满,裴汀放下水壶在餐桌上坐下,补足了后半句,“毕竟今天让你来,是当工具人的。”
“......”
钟乐皆没吃饱,估摸着裴汀的开水凉了之后,早餐也应该凉了。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汀面前的早餐,喉咙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钟乐皆盯得过分投入,没听见裴汀的话,也没听见门铃声。
裴汀对他姐是很服气的,把早餐推到对方面前后,才使唤工具人去开个门。
工具人磨磨唧唧走到门边,她有三分之一的思绪给了早餐,还有三分之二给了刚才不小心回想到的往事。
开门的动作只是下意识,一直到路野出现在钟乐皆面前,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钟乐皆一直觉得自己自私,因为她占了裴汀的家,也没法因为裴汀的离开而离开。她永远都是亏欠裴汀的。
路野看到钟乐皆的想法是,有些事大概今天是不能好好收场了。
没有谁都纵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和犹豫,特别是钟乐皆还来了句“你怎么来了”。
路野今天要是再不说出个理由,大概就要以裴汀“曾经经纪人”的身份永远退场了。
路野突然就想明白了,其实以什么身份退场都没差,倒不如果断些,开局已经这样了,或许结尾可以改写。
“我有事找裴汀。”路野说。
钟乐皆应了声,迟钝地往后退让开了位置。
路野进门,看到了坐到餐桌上慢条斯理喝白开水的人。他走过去,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问:“吃了吗?”
裴汀喝了口水,很平淡地回答:“没有。”
“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吧。”路野几步走到裴汀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
仔细听路野的声音是有点抖的,他像个毛头小子,看见喜欢的人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裴汀面前挡掉一大片灯光,阴影盖在裴汀脸上很有压迫感。
裴汀好似无所察觉,他坐姿依然懒散,双腿轻松地分开慵懒的搭在地面上。
“不用了,我不饿。”
“吃一点吧。”路野又走近了一步。
裴汀捏着手里的玻璃杯,抬头仰视着路野的幅度很大,凸出的喉结滚动着,不动声色地表露着他的紧张。
裴汀在打赌,从路野说今天要过来,到裴汀让钟乐皆今天来找他开始,他就在赌。
赌路野会不会勇敢,赌最后一次,他和路野会不会有未来。
“不吃。”裴汀很坚决地说。
路野于是沉默了,他总是习惯不了过于冷淡的裴汀。
但他又听见裴汀问:“你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路野突然在想。
路野看着裴汀的眼睛、鼻子、嘴巴、喉结,短袖里的锁骨和腰胯处的纹身,他想拥有的有那么多。
问话的人冷漠、冷静,看着似乎是铁石心肠。
他想要这个人。
路野眨了眨眼,不太自然地笑了下,“我有话和你说。”
一直没反应的钟乐皆在这样的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终于明白过来裴汀那句“工具人”是什么意思了。
她举手,哆哆嗦嗦企图证明自己的存在,“我需要先消失一下吗?”
路野在裴汀说话前没有犹豫地回答了钟乐皆,“不用。”
路野没有转头,始终目不转睛地看向裴汀,他眼里的情绪一直在变,胆怯、揣测、释怀,最后滋生出勇气。
路野又笑了一下,他心跳的有点快,又不敢闭眼,心一横,说,“我喜欢你。”
“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恋人间的喜欢,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喜欢你很久了,可能是两三年,也可能是四五年。”
“读大学的时候就见过你,迎新晚会上听见你唱歌,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进公司是故意的,当你经纪人是有意为之。”
“我就是喜欢你。”
路野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说到最后,声音带了哑,他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好歹把该说的都说了,就算朋友都当不成了也不算遗憾。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再看到裴汀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眶有点热。
年少时的喜欢终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轻松,四五年的喜欢,五年的陪伴,喜欢早就变成了习惯。
路野说着又觉得不甘心,心想这要真是自己最后一次见裴汀该怎么办。
他以后再也不能见到裴汀了,那么这次就是告别了,是该继续说着喜欢,还是再嘱咐对方几句。
但裴汀需要他的嘱咐和关心吗。
这样的喜欢,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困扰还是厌恶。
只是一眼,路野却想了好多。
路野自嘲地笑了笑,心想算了,就这样吧。
于是他又看了裴汀一眼,这会儿眼里只剩下轻松,就是有点笑不出来。
路野心跳的快要炸出来了,他呼吸困难,要站不住了。
路野说:“我喜欢你。”
路野说:“裴汀我喜欢你。”
路野说完了,放下了,他没有再看裴汀,宣判已经结束了。
但裴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始至终用仰视目光看向路野的人,用平直的视线,很平静地对路野说:
“知道了,我考虑考虑。”
“......”
路野,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