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神。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那如坐针毡的焦急之情。
但如坐针毡的人不是我。
我非常淡定。
小杨说：“沈总，是这样的，他们其实都是同一家娱乐公司的艺人，那家公司倒闭了，我们商议过，是一致决定接手这家公司，我才出面收购的。”
这个理由，相当合情合理。我点了点头。
但这到底还是有个异常严峻的问题，让我不得不追问。
我问小杨：“那照你这个意思，我能否请你回答一下，你们是何时、何地进行过商议，这个‘一致’的范围包括多少位公司管理？以及，你们商议的结果，接手这家公司的利益是什么？”
小杨陷入了沉默。
他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视线从手机到背后的大幅字画来回转圈，最后他大概是做这种转头运动做累了，只能靠椅背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两分钟后，小杨抬起头，隔着手机屏幕与我进行不存在的对视。
他已然双目通红。
小杨哽咽道：“沈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失职了。”
说真的，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算心里没打算要开除谁，到这地步也必须得开除了。
我感慨万分：“那行吧，你先回刘总的公司再学学。”
就离谱，直到那场会开完，我也没能问出是谁主张接手的。
这公司的诱惑力有这么大吗？
我不得其解。
毕竟按照我一贯的思考方式，再怎么想，这家公司、这群艺人，都只能用没救两个字概括。
难道我的公司就是个垃圾堆？
还是说这里的经纪人已经练成了点石成金的绝技，哪怕遇到一堆破铜烂铁，也能让他们变成宝贝，从此一路爆红，冲天而起？
我觉得这不科学，有悖于我多年来养成的经商认知。
短暂思考之后，我难得给自己大哥发了条信息。
我不耻下问，询问这个以和纸片人结婚为人生崇高理想的奇葩：你看公司谁不顺眼？
他一向抱着手机从不离身，是以回答问题的速度快得惊人。
他秒回到：那还能是谁，慎总啊。我提醒你，他这人玩心太重，花样太多，小心公司被他掏空。
我看着这几个形容词，深以为然。
但我还是回复：玩心太重，花样太多，我还以为你在说别的。
他秒回：谢邀，人在拜堂，媒婆在等，先不说了。
这次，我迟疑了两秒，给他发了个九块九的红包。
他秒领，再补了一句：你tm发九块九，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过了两天节目组又一拍脑门儿想出了新花样。
他们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让我们两两组队，行走在茂密的丛林中，探寻丛林中的危险秘密。
还为此想了个特别浪漫的主题——双人旅行之丛林探险。
我很想说俗透了。
可小风在旁边对着这个主题爱不释手，看得两眼发光。
她对我说：“您是不知道！现在观众就爱看这个！越俗就越好！最好是俗烂了！他们嘴上说喜欢看高雅的，实际上还在念念不忘这些俗的！一看两个人，他们就激动，一看是丛林，他们就兴奋，再一看探险，他们就知道，这铁是为了过审。”
我听得心情复杂，感觉自己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复杂。
我又想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但再次顾忌了男女之别。
没办法，我想拍点儿什么，干脆就对着旁边的椅背拍了两下。
我叹道：“小风啊，你可真是个人才。”
她竟难得有些害羞，脸一红，低头轻声细语地答：“您过奖了。”
我有些看不下去这种表现。
我委婉表示了自己的不忍下观，希望她能及时改变自己的风格，做回那个毫不做作的小风。
小风听罢，连连点头。
然后她抬起头来，重新回应了一次我的叹息。
她说：“您说得太对了，我真特娘是个人才。”
我这次沉默得格外久。
我语重心长道：“小风啊，少看点儿这些上古剧，你该学学现在的年轻人。”
无论我觉得这次的活动任务主题，有多么烂俗，多么不符合我的身份，不贴合我的风格。
在节目组的号召之下，在其余小艺人的积极响应之中，在小风张口闭口都是观众喜欢的声音里，我终究是忍痛接受了这个主题。
更忍痛的是，抽签的时候，我还不幸和伏燕栩抽到了一组。
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么多种颜色。
他抽到蓝色，我也抽到蓝色。这是一种怎样令人扼腕的孽缘。
扼腕到我们两个一人拿着一根蓝色的签子在人群里相遇时，小风还在我背后放知名虐心BGM。
我说这BGM放得太晦气了。
小风“哦”了声，又给我切了一首欢快到听着就想跳舞的。
伏燕栩就笑了笑。
他和我大不相同。
大家都是没什么粉丝的小人物，他的待遇理应和我不相上下。
可他的助理，至今我都不知道是男是女，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我对这厮谈不上有多少好感或善意，只是作为人气相仿的艺人，他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他是真的惨，而我知道我必然不会这么惨。
庆幸中也就对他生出更多的惋惜来。
其实这人分明有大好前程可以走，多走几步，也没什么绝无可能。
可他偏偏不求上进。
本总裁劝了这么多次，他一次都没听进去过。
他只想让我帮他牵线搭桥，让他和沈总潜规则，从此走上致富之路。
而我必然不可能让他心想事成。
毕竟作为老板，我更看重员工的工作能力。
不是别的能力。
但是说真的。
他的运气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和我抽到一组，那等于他后期所有镜头都会被不可抗力一剪没。
他能有多倒霉啊，才会和我抽到一组。
这人一开口我就知道，老倒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