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灼握着手机，嘴巴几次开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对不起舅舅，毕业典礼我没去……”
电话那头问：“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康灼说。
“不想去吗？”
康灼没有立刻回答，两秒后，电话被挂断了。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康灼恍惚了一阵，胸口逐渐堆积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权化辰明知道他没去毕业典礼，还故意套他的话，非要看他出丑。可他去不去毕业典礼又关权化辰什么事呢？莫名其妙地打来电话，又莫名其妙地挂断电话。
本来康灼是要去毕业典礼的。
就在昨天白天，康灼都还是很期待第二天的仪式，褚卫林已经帮他领到了学士服，康灼都收拾好准备去住校了，然后他看到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份文件，是生物科学专业学生家长明天在大礼堂的座位示意图。
一百多个学生，家长座位只分到了五十个，没多久群里就炸开了锅，大家都抱怨说座位太少了，有些学生父母双方都要来，根本坐不下。
直到这个时候康灼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同学的家长都要来参加毕业典礼。
当康世成说自己很忙的时候，康灼安慰自己，没关系，他还有尹东凡。
当尹东凡说要跟朋友去海岛的时候，康灼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一场仪式而已，毕业典礼本来就是自己的事，他一个人也可以。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大学的毕业典礼这么重要，因为好像所有参加者的至少一位家长都会在典礼上出现。
昨天晚上康灼甚至还给权筱打了电话，借口说想吃她做的饭了，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得到的回答却是她也要去外地出差。
康灼仔细思考了一下，毕业典礼其实也就是接受拨穗再领个证书而已，而且当场领到的也只是一个证书的空壳，只是为了拍照好看，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秒。再说，还有好多学生因为已经走上工作岗位，根本到不了场，所以毕业典礼没那么重要。
如果只是为了这短暂的十秒去排队等待一上午，是非常不明智的。
毕业典礼仅仅代表着人生中很一小段旅程的终结，如果没有第二个人在意，康灼只要拥有大学四年的记忆就足够纪念过往，有没有终结的仪式又有什么所谓？
而且即便这次不去，康灼三年后还有一场硕士研究生的毕业典礼；如果他读了博，那还会有第三场毕业典礼。
康灼决定不去了，他先向辅导员请假，再胡乱找个借口应付了褚卫林，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家里，度过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一天。
康灼本来不觉得难过，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并坚信自己做得没错。
直到权化辰打来这通电话。
康灼在床边默默坐了一会儿，打开微信朋友圈，看见尹东凡刚刚发了几张在大海前的自拍照，给他点了个赞。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康灼想起该去煮泡面了，他刚站起身，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还是权化辰。
康灼犹豫了几秒，划开接听键：“舅舅？”
“吃饭了吗？”
康灼愣了一下：“还没有。”
“我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到你家，你可以先换衣服准备一下，我带你出去吃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权化辰那边很安静，他应该已经在车上了。
他这样问，康灼只能回答：“我都行。”
“好，如果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一垫，我马上就到。”
康灼看着挂断的手机，再次陷入了迷茫，但他想起权化辰很快就会到了，于是赶紧动了起来，一边小声念叨着“换衣服换衣服”，一边冲向衣帽间。
权化辰的速度很快，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坐在一家海鲜馆里等着上菜了。
“还喜欢吃海鲜吧？”权化辰用热茶烫好了餐具，推给康灼。
“嗯。”康灼没想到权化辰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上次的酒心巧克力也是，他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权化辰早忘了。
权化辰又问他：“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看东凡吧，他之前嚷着要跟我出去旅游，到时候看他的安排。”康灼老实回答。
权化辰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康灼一直等着他问毕业典礼的事，结果他竟然只字不提，之后也只是问了他几个学习上的问题，接着菜就上来了。
最先上来的是蒜蓉虾和文蛤豆腐汤，权化辰给康灼盛了一碗汤让他先润润口，然后撸起衬衣袖子，开始一言不发地拨虾。
康灼小口喝着汤，没过多久，一个小瓷碗被推到了他面前，里面装着一小堆剥好的虾肉，沾了蒜蓉和香醋。
康灼惊讶地看着权化辰的动作：“我可以自己吃的舅舅，不用帮我剥。”
“没事，我剥得快，吃你的。
权化辰确实剥得快，小时候康灼就见识过他拨虾的技巧，先剥开虾壳前两节，扯掉虾尾的同时拽掉虾线，再用巧劲一挤，完整的一节虾肉就出来了。
康灼跟着剥了几次，但都剥得不完整。
之后螃蟹和鱼上桌了，权化辰自己饭没吃两口，尽顾着给康灼剥螃蟹挑鱼刺了。
康灼觉得权化辰大概还把他当小孩子，于是说：“舅舅，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吃的。”
权化辰把一只剪开的螃蟹腿丢进他碗里，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再大能大过舅舅吗？快吃吧，等会儿凉了就腥了。”
“可你都没怎么吃。”
“我在吃。”
康灼没办法，他带着一肚子负罪感吃掉了那条蟹腿，以及接下来的各种海鲜肉，权化辰一直到他实在吃不下了才去洗手。
权化辰回来后，见康灼手上也沾了点酱汁，问他：“要去洗一洗吗？”
大部分都是权化辰投喂他，康灼没怎么用手，他指了指桌上的湿巾：“用这个擦擦就行。”
权化辰于是拿起那包湿巾，拆开来，没有递给康灼，而是直接用湿巾盖住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帮他擦干净，仿佛康灼还是当初那个连筷子都不会用的小屁孩儿。
其实康灼可以自己用毛巾擦手的，但是他犹豫了一下，错过了那个最好的时机，因为不知道怎么的，康灼有点舍不得这种感觉。
被在意，被关注，被照顾。
康灼恍惚了一瞬，他在回忆里搜索起来，除了权化辰和已经过世的母亲，还有谁对他做过这些事？
在海鲜馆的小隔间里，权化辰低垂着眼帘，神情认真专注，如果只看他肩膀以上的部分，根本不会有人会猜到，他此刻只是在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辈用湿巾擦手。
“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没擦到？”权化辰把他的两只手翻来覆去地打量，康灼的手在他的掌心显得特别小。
搜索结束。
“没有了。”康灼灰调的眼睛里泛着些水汽，看上去湿漉漉的，他对权化辰说，“谢谢舅舅。”
权化辰把脏湿巾随手丢在一边，端起橙汁和康灼的杯子碰了一下：“以后有事就跟舅舅说，他们没有时间，舅舅有，什么时候都有，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好吗？”
“嗯。”康灼强忍住眼底的酸涩，低头端起橙汁喝了一口大。
权化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笑道：“毕业快乐，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