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暗恋十二年的他离婚了>第99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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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定在2月9日, 立春刚过,万物复苏。

  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对照公历来算,今年春节要比去年早, 过完春节还有二十天时间。可谭父谭母觉得日子紧, 从双方家长见面后定下日期就一直忙着,哪怕到了一年里最重要的春节也没把准备婚礼的事放松。

  谭铮和任昭远回家后看着快要堆满的一间房默默对视,如果任昭远没记错, 这间房原本是空的。

  “咳,”谭铮拉着任昭远往里走,“看看爸妈都准备了些什么。”

  婚礼一应事宜有专人筹办, 谭铮早就和家里说过不用操心, 没想到居然会置办这么多东西。

  香烟喜糖礼盒这些倒不意外,要给过来的亲戚朋友回礼用。可其他的..

  电视、冰箱、洗衣机、饮水机、餐具消毒柜、微波炉、烤箱、电饭煲之类的家电一个挨一个整整齐齐叠了三四层,还有一式两份的西装、皮鞋、腰带、睡衣、拖鞋,花花绿绿的被子足有八条, 几套大红包装的床上用品压在顶上, 旁边居然还放了两个估计一米半高的毛绒玩具熊。

  谭铮环视一遭:“买这些干什么,家里都有,真的需要还不如在S城买方便。”

  “你别在爸妈面前这么说,”任昭远注意到各不相同的品牌,猜想每一件都是用了心挑选出来的,“已经买好了, 到时候可以找些人搬运到新买的房子里,那儿刚好没太置办东西。”

  谭铮笑着捏捏任昭远的手:“遵命。”

  大件物品已经够多, 零碎的更是难以计数, 从锅盆茶杯碗盘勺到镜梳红烛双喜贴, 只有他们想不着, 没有这儿找不到。

  谭母在外面喊「昭远」,任昭远回身答应:“啊?”

  “你来看看喜欢吗,”谭母在门口举了举手里的鞋垫,“我之前照着你鞋码做的,你爸说我选的花样俗。”

  两双鞋垫分别绣了鸳鸯戏水和比翼双飞,针脚细密,活灵活现。

  这样一针一线做成的鞋垫,姥姥去世后任昭远再没见过了。他拿在手里细细抚过彩线,好一会儿才笑着说:“特别喜欢,谢谢妈。”

  “这孩子,你不嫌差就行。”

  谭许清在旁边咬着草莓插话:“任哥哥才不嫌呢,我就说吧,又不是哥。”

  谭铮其实没嫌过差,只是觉得没必要。

  费那么大力气弄一双鞋垫,花哨不好看不说,洗起来麻烦,晾的时候不好干,又不能说扔就扔,不如买的方便。

  谭铮大学的时候谭母给他做过,可都被留在家里没往学校带,后来就没再做了。

  谭许清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后只给我和任哥哥做,哥不愿意垫还能省工夫。”

  谭铮扫她一眼:“谭清,你这学期排名怎么回事。”

  他回来之后还没顾上找她,谭许清自己倒先蹦出来招惹上了。

  谭许清神情一滞,声音明显低下几度:“这次的题难..”

  “你自己单独一套试卷?”

  谭许清没话了。

  总分低可以怪考题,但班里一直是那些人,排名是实实在在的。

  谭铮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必须考几名之内,她在的本就是重点班,大家成绩都够好又都在努力,前一名后一名有时只差0.5分,被超过去是很正常的事。

  可从基本第一稳定前三一下退到班级排名第七,这就是谭许清自己成绩的问题。

  何况给谭许清补习的老师最近也说过,谭许清学习没有之前紧张了。

  “高三压力大,成绩难免有波动,”谭母在中间打圆场,“谭清这个假期好好跟着老师学,争取开学测验赶上去,不然你哥哥们结婚的时候我可不帮你请假。”

  “知道了,我去做题。”

  成绩的事一带而过,谭铮没再提,也没单独找谭许清说什么,像是没再当回事。

  可任昭远知道谭铮有多上心。

  平时上网娱乐都不多的人,现在连公众平台粉丝活跃度都明白了。

  Clear的账号粉丝不少,谭许清一个高三生,现在的活跃度排名就在第一页。

  当时Clear亲口向谭铮承认过她对谭许清的心思,说让谭铮不必担心。后来和谭许清聊天时谭铮旁敲侧击试探过,谭许清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只当Clear是大姐姐。

  谭铮知道她年纪成年了,可恋爱这方面一直不开窍,这才放心。没想到不早不晚,看着像是赶在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窍了。

  晚饭后谭铮和任昭远出去散步,谭铮给Clear打了个电话。

  不是追责,不是要求,只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请求她帮忙。

  别给她遐想,也别一刀切断,先稳着等高考完。

  Clear没多说,答应了。

  她不是感觉不到谭许清最近和她聊天时的异样,小姑娘心思简单,自己觉得遮掩婉转,实则所有想法都摆在明面上。

  Clear只当没察觉,一直维持从前的态度,哪怕谭铮不说,她也不会主动点明什么。

  谭许清太小了,一辈子太长。

  她不能因为自己心动就改变谭许清的轨迹,不愿意蓄意引导什么,更不想有朝一日谭许清回过头看后悔。

  习惯了一个人,原地等着反倒能少些期待。

  倘若有一天谭许清愿意走到她身边来,那是意外之喜。倘若谭许清和别人相恋结婚,那是意料之中。

  她本就无趣,生来有的不多,能留住的更少,合该一个人生活。

  “谭清这么大有点想法是正常的,不过她底子好,”任昭远刚刚一直没出声,等谭铮挂断电话才捏捏他手指,“只要最后这几个月紧着不会有问题,别太担心。”

  “嗯,没事,”谭铮把任昭远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又摸摸任昭远的脸,凉的,“回家,别冻着了。”

  “穿了好多,不冷。”

  “不冷也回家去。”

  “好,”任昭远笑了笑,呵出一团白雾,“回家。”

  ——

  回去时谭许清正巧从书房出来,扬声问任昭远能不能给她讲几道语法题。

  谭铮把任昭远的拖鞋拿出来放在旁边,又把他脱下来的羽绒服接过去挂好,说谭许清:“我看你今年的压岁钱可以拿出来抵课时费。”

  谭许清一听瞪大眼睛:“怎么能惦记妹妹的压岁钱!要爱幼,爱幼!”

  “你尊长了?”

  谭许清转头就向任昭远告状:“哥哥你看他!”

  任昭远笑着过来:“没事,他不扣你压岁钱。”

  “哼,”谭许清得意朝谭铮挑眉,“略!”

  给谭许清辅导功课不难,她聪明,基础还扎实,一点就透,做了记号的几道不明白的题很快就讲完了。

  可谭许清看着欲言又止,任昭远便没着急离开,温声说:“有其他想问的吗?”

  “哥哥,你觉得S大怎么样?”

  S大当然好,重点大学,双一流高校,但要看和什么学校比。

  谭许清一直以来的目标是A大,国内最顶尖的两所大学之一,谁都知道要比S大更好。

  任昭远没有多问,只说:“S大很好。”

  “我也感觉S大也很好,你和哥都是在那里读的,而且那儿离你们近,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我还可以去设计园学习。”

  谭许清说的是设计园,可她真正想的是什么任昭远清清楚楚。

  好像很多在这个年纪有了感情牵绊的少年人会这样,想离喜欢的人近一点,一个学校或者一个城市,并且愿意为此付出许多。

  连高考时故意空题目考低分的例子都有。

  不说别人,谭铮也算是其中之一,有考A大的能力,却只奔着S大去。

  只是谭铮和谭许清还不相同。

  谭铮那时候原本大学都不想考了,可谭许清一直在为了考入顶尖学府努力。

  任昭远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们都想错了。

  他,谭铮,还有Clear,他们都以为谭许清是因为忽然春心萌动无法集中精力才影响了学习,所以他们认为让Clear和谭许清保持适度的距离并且加强对谭许清学习的关注可以遏制情况的发展,可真的只是因为分心吗?

  谭许清虽然孩子心性,之前在感情方面不敏感,但不代表开窍后仍旧不敏感。哪怕她不能确定Clear对自己的感情到什么程度,也多少能感觉到特殊和喜欢。

  A大在B市,和S城隔了一千多公里,两边跑太不方便。但如果到S大念书,不仅周末假期,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后甚至可以每天见面。

  所以一直以来当作目标的A大不再是唯一选项,而作为另一个选项的S大分数线要比A大低二十分左右。

  谭许清的课程进度任昭远清楚,高三就没有多少新内容,学习以复习巩固和深入为主。她自己一直刻苦,谭铮也对她的学习上心,高中的课程内容谭许清都已经掌握得很好,不明白问任昭远的内容难度其实已经超出了课标范围。

  就谭许清现在的水平而言,想保证A大需要努努力,而S大是稳的,正常发挥完全够了。

  心里一懈怠,成绩自然会落下来。

  人生或将来的道理恐怕没用,他们早就和谭许清讨论过,她想走的路如果不出国,考A大的相关专业再保研本校选择贴合的方向是最好最合适的。

  S大可以选择的专业相关性弱不说,以后考研难度也会更大。

  谭许清自己很清楚。

  任昭远心下细细思量斟酌,面上没显:“当然不是,如果你真的喜欢S大,想去没有什么不可以。”

  谭许清没想到任昭远会这么说,眼里明显一亮。

  “但是谭清,S大和A大今年的分数线只差十七分,你应该听过一句话,「求上得中,求中得下」。你现在的分数想提三五分很难,可向下降几十分很容易。只说这一次期末的分数,万一明年S大提线,你这次的分数可以保证考得上心仪专业吗?”

  谭许清咬咬唇,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提前把自己的选择权削掉,也不要降低目标。即便最终的分数足够上A大你也可以选择S大,并且在选专业时更加自由,各类学分、奖项也会更容易。”

  “嗯,我知道了。”

  任昭远说:“这是其一。”

  谭许清看向任昭远,明显在好奇还有什么「其二」。

  “你很喜欢设计园,想离得近一些想经常过去,这很正常,但不是只有随时能到那里才是喜欢。隔着时间距离努力,最后有更强的能力更好的模样到设计园去,也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而且相比之下对你和设计园都更有利。”

  不知道是自己心虚还是怎么,谭许清听着任昭远说的「设计园」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可又不敢挑明,只好含糊应了一声。

  “B市和S城很远,可飞机也不过两个多小时,只要有心,路程不是问题。也许你应该考虑的不是S大和A大哪里离设计园更近,而是你想不想成为更优秀的人走进设计园里。”

  当然想。

  谭许清从来都仰慕强者,Clear很优秀,她当然也想变成优秀的人站在Clear身边。

  只是忍不住想早一点,再早一点。

  “别着急,早摘的果子不甜,合适的时机才最重要,”任昭远把她从耳后掉落的一缕头发掖回,温和的声音格外可信,令人平静安心“走好脚下的路,以后得到的也许会比你想要的更好。”

  话不能说得太透,也不能说得太空,任昭远和谭许清聊了不短的时间,出来后就被谭母催着赶紧收拾准备休息。

  谭铮已经洗过澡,换洗衣服都给他准备好了,在客厅等着他洗完一起回卧室。

  “聊好了?”

  看任昭远和谭许清半小时没出来谭铮就猜到大概,没让谭母敲门问,中间的水果也拦下了。

  “差不多吧,”任昭远轻轻舒一口气,“好在她没你这么有主意。”

  任昭远把两人聊的内容转述给谭铮,听完后谭铮一边因为谭许清的想法禁不住皱眉一边又不得不赞同任昭远的话。

  如果和谭许清身份调换,他根本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S大,只会控着分数慢慢降一点,最后考一个S大是最优选择的分数,皆大欢喜。

  可任昭远这句「有主意」显然不是夸他。

  谭铮殷勤地给任昭远捏捏肩又搂着人亲亲脸:“任老师辛苦。”

  任昭远没好气瞥他一眼:“谭清和你真不愧是亲兄妹。”

  “她不懂事,别捎带我啊,”谭铮抱着任昭远熟门熟路卖委屈,“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兴连坐的。”

  任昭远被他说得偏头一笑,紧接着就定住了,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谭铮的脸让他扭过头看。

  卧室里崭新的实木双人大床上铺了大红的四件套,上面还印着牡丹花开、龙凤呈祥。

  谭铮也是一愣,对着热烈的大红眨眨眼,压着唇角低声清了下嗓子:“那个,爸妈可能是想着结婚后第一次回来,图个喜庆。”

  任昭远向后仰了仰挑眉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高兴。”

  “没吧,”谭铮追上去亲他一口,唇角扬起来,“错觉。”

  任昭远又继续往另一边躲:“哦,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谭铮直接把人扛起来往床边去:“只要你在上面我什么风格都喜欢。”

  床铺得格外软,任昭远在中央压出凹陷,不等起来凹陷就因为谭铮陷得更深。

  “昨晚说好了的,”任昭远捏住谭铮的脸向外扯,“明天还要早起,今晚不行。”

  谭铮倏地趴在任昭远身上,声音闷在他耳边被子里:“我要反悔。”

  “堂堂谭总不能耍赖,”任昭远拍拍他后腰,“快起来。”

  “不起。”

  任昭远捏住他腰上一点肉:“起不起?”

  这威胁实在没什么力度,谭铮手直接顺着探进他衣服里:“就不起。”

  “别闹..嗯..”

  “任老师,”谭铮伏在他耳侧,低声说,“红色特别衬你。”

  ——

  任昭远很少能真的拒绝谭铮什么。

  这一次仍是。

  好在谭铮有数,没闹太狠,夜深时任昭远枕着谭铮肩窝,有点累了又不想立刻睡,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声聊着。

  聊婚礼,聊新年,聊今天,聊从前。

  “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遗憾。”

  谭铮知道任昭远在问什么,下颌在他发顶蹭了蹭:“说遗憾可能不太贴切,不过偶尔会想一些关于以前的假设。”

  不满足是人的本性。

  看不见时想看见,看得见了想靠近,靠近之后想得到,得到之后想永久。

  而拥有未来的永久之后,又难免会想,如果能早一点出现在对方身边该多好。

  谭铮从前也拼命想早到任昭远近处去,只是仍旧晚了一步。

  一步就是十多年。

  任昭远和谭铮的手十指交扣:“其实哪怕那时候我单身,我们应该也不会在一起。”

  “嗯,我知道。”

  谭铮想过许多假设,结论都和任昭远说的相同。

  任昭远在S大的最后一年经了许多事,父母、将来,可以说是人生转折的一年。

  他不会有心情开始一段感情,何况谭铮彼时年纪太小。

  迟,也不迟。

  人的心态随着经历的年岁事件不断改变。

  只说两人之间至今为止摩擦最大的绑架那件事,如果是没有经过这些年的谭铮,大概无论任昭远怎么做他都不会觉得先保证任昭远的安全有什么错。如果是没经过上段感情的任昭远,也许两个人就散了。

  岁月磨去谭铮的偏执,挫败明晰任昭远的底线。

  现在的他们最适合彼此的模样。

  任昭远知道,只是有时也觉得遗憾。

  “遗憾什么?”

  “去年除夕的时候我们视频,你点了烟花让我许愿,我没许。”

  谭铮记得:“我替你许了。”

  “当时我想,我已经过去那些年纪,永远给不了你对等的热烈年轻的情感。”

  “你给的已经好到超出我想象的极限了,”谭铮低头吻他发顶,“别遗憾。”

  只是会忍不住想到,算遗憾也不算遗憾。任昭远清楚,如果是二十六岁的任昭远和二十六岁的谭铮在一起,不会比现在好。

  任昭远在谭铮怀里安静看向窗外:“你去年的烟花是在哪里放的?”

  他今天听谭父说到过,当地已经禁燃几年了。

  “一个还没禁燃的小县城,”谭铮习惯了被任昭远发现桩桩件件他曾经隐瞒的事,答得坦然,“烟花也要到那边才有卖,明晚我带你去。”

  除夕一起吃过年夜饭,谭父谭母招待着来串门的小孩,谭许清出去找同学玩,谭铮开车带着任昭远一路向南。

  路上开了三个小时才到地方,大概是除夕夜少有人来买这么多烟花,老板居然还记得谭铮,搬着箱子出来时笑着说:“今年比去年买的还多。”

  “对,今年人多,”谭铮多付了些做搅扰的费用,“新年好。”

  “新年好!”

  河滩比视频里宽广,烟花比视频里漂亮。

  任昭远仰头看亮光升空绽开,将夜空映出绚烂色彩。

  地面的焰火燃出一棵棵金色花树,谭铮把几支手持烟花拢成一束递给任昭远,用一支烟花帮他逐支点燃。

  像一束金色的雪。

  任昭远分出一半给谭铮:“许愿吗?”

  “许,”谭铮说得一本正经,“在这里许愿很灵,我去年许的愿望全部实现了。”

  任昭远弯起的眼睛里映着光:“今年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一年很短,十二个月,四个季节,回首不过转眼。

  可又觉得很长,像已经和谭铮相爱了许多个秋冬一样。

  任昭远闭起眼睛,许的愿望在无际海边,在纳金山上。

  烟火亮,风铃晃,经幡响。

  重复的,一模一样的愿望。

  安然携手,与共白头。

  人们真心想实现的事,从不吝于重复无数次。

  闭起眼睛的时候谭铮在看他,睁开眼睛时谭铮还在看他。

  手持烟花快要到底,任昭远举起摇了摇:“你许了吗?”

  谭铮倾身吻他,在那束烟花最后的光亮里低语。

  “希望我们昭远,得偿所愿。”

  99【2】;

  凌晨空运抵达的数万朵浅色鲜花在天亮时盛开在婚礼现场,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是难得的好天气。

  靳士炎找策划替谭铮筹办的求婚不了了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不过没浪费,接着就要准备婚礼。

  两个月的时间,从场地布置到环节设计,从鲜花种类到蛋糕香槟,无数人付出心力,忙过日日夜夜直到这一天太阳升起。

  辽阔草坪中央搭建了巨大的T型台,背后竖着高大背景和硕大的屏幕,横向台面比常见的T型台更长,纯白毛绒地毯顺着长长的台阶延伸至两侧,一直铺到环形建筑的两处旋转玻璃门边。

  周边薄纱随轻风飘动,两侧纯白观礼的座椅每一张都系着气球缠裹鲜花。

  离观礼处远些的位置摆放着二十余米的长桌,精心摆盘的水果糕点摆放其上,半透明香槟不断从瓶口流出。

  几名摄像师早早各自就位,婚礼督导站在远处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低声交谈,音乐师随着来宾逐渐增多缓缓调整控制按钮。

  上午十点多,一辆辆被鲜花装饰的婚车陆续载人抵达。

  谭铮助理被公司员工委托代表大家参加送祝福,在百人群里无数讨论之下最终选定一套浅粉西装裙套装,喜庆正式不张扬,搭配一双九公分细高跟走得格外得体稳当。

  如果没有被忽然倒退几步的闻顾踩到脚的话。

  高跟鞋鞋身质地是软薄牛皮,鞋头的立体金属装饰被大力一踩重重压在脚趾,叶温摔在地上足有半分钟才缓过来。

  多年助理的基本素养几乎将「以职场身份出席的场合尽量不多事」刻在了叶温骨子里,尤其今天是谭铮的婚礼,来宾全都是新人的亲友。

  叶温勉强对连声道歉的闻顾摆摆手,扶着赶过来的侍应生的手臂站起来:“没关系。”

  闻顾起初以为只是撞了一下,可接着看她疼得脸色都变了,现在又全然看不出刚刚的样子,闻顾拿不准她到底摔到没有,有些怀疑地问:“真的没事?”

  “没事的,”叶温露出不必过脑的微笑,“我去洗手间收拾一下。”

  旁边有女侍者过来扶她往洗手间去,闻顾不放心地转头看,见她走路没什么异样才收回视线,和过来的姚启明打招呼。

  “姚哥,这位是嫂子吗?”

  姚启明平时很少带妻子一起出来,任昭远见过的次数都不多,闻顾更没见过。

  “对,”姚启明低头对身侧体格娇小的妻子说,“小雨,这是昭远的弟弟闻顾。”

  闻顾立刻喊「嫂子好」。

  他自觉身为任昭远唯一的弟弟今天务必担负起接待重任,做好场上盛放的交际花。

  “你们到这么早啊?”

  闻顾转头看见佟州刑义,立刻打招呼挨个喊「哥」,紧接着赵琛也来了,身边带着一个闻顾没见过的男人,很清秀。

  不过看起来不只是闻顾没见过。

  “这是池也,”赵琛对着姚启明几个说完又对池也说,“你姚哥、嫂子,佟哥、刑哥。”

  池也挨着叫人,叫完后赵琛问:“闻顾今年多大?”

  “周岁二十六。”

  “那这个不用叫哥,你俩差不多。”

  池也就对闻顾笑了笑。

  “我说听着名熟,”姚启明说,“当时昭远的事找人是他给提供线索来着吧?”

  赵琛说:“对,他出去聚会正好听见那个秀场负责人说醉话,心细,记着了。”

  佟州在旁边竖了个拇指,姚启明说:“看样子昭远的喜事是开头,你也快了?”

  池也接话说:“姚哥,我们不结婚。”

  赵琛看他一眼,像没听见这话,问艾雨:“嫂子,两个宝贝也来了吗?”

  “来了,”艾雨指指长桌旁正在挑泡泡机的双胞胎姐弟,“他们还要给昭远当花童呢。”

  两个差不多模样的五岁娃娃,男孩稍高点,女孩更白嫩,一个穿了黑色燕尾小西装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蓬蓬裙,站在那里笑着玩泡泡机的样子格外养眼。

  “郑和好像到了,”佟州挂断电话,“能听见他那边的现场音乐,我出去看看。”

  刑义和佟州一起往外走,姚启明去旁边接电话,艾雨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向泡泡机那边去,闻顾赶忙招呼了一名女侍者跟着。

  “别小瞧人,”赵琛胳膊搭在闻顾肩上说,“咱们这位嫂子是在女子拳击赛上拿过奖的,你别看她跟姚哥体型差大就觉得弱不禁风,就池也这样的她一个人打三个。”

  闻顾嘴巴惊得张了好一会儿,最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聊了一两分钟还不见佟州他们进来,赵琛和闻顾打了个招呼带着池也出去找,没走多远就看见僵持的一群人。

  靳士炎怀里拥着妻子,不远处站了个戴棒球帽的男人,穿着件暗色外套和一条褪色工装裤,乍看有点眼熟。

  佟州拉着郑和,刑义站在佟州身边,场面看着有点怪。

  “郑总,戈凡是我的司机,今天是谭铮他们的婚礼,不论两位从前有什么过节,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和今天场合特殊的份上暂且放下以后再解决?”

  郑和只盯着戴棒球帽的男人,没说话。

  “靳总,”佟州接过话,“今天这种日子我们不会找不痛快,但有些话要说清楚,借你司机聊几句。”

  戈凡车技厉害,现在是靳士炎赛车场的座上宾,今天巧了才让戈凡给他当一回司机,没想到出了这档事。

  刚刚郑和看见戈凡二话不说就是一拳狠的,靳士炎惜才也怕婚礼上出事,不敢放人。

  戈凡终于说了这么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靳总,我跟他走。”

  两边都自愿,靳士炎没必要多管闲事,点点头带着妻子离开进场。

  郑和根本没带戈凡去哪儿,靳士炎刚走就上前又给他一拳,接着向下压他肩膀曲膝猛地顶在了腹部。那人倒是个能忍的,咳嗽两声生生攥着拳头站直了。

  赵琛终于想起来了,这人不是郑和车祸死了的前男友吗?

  有工作人员往这边来,赵琛回过神想上前劝时郑和已经停手要走,戈凡却像没挨够打,一把把人拉住了。

  郑和懒得甩开,回身仰头把一张房卡拍在戈凡脸上:“记得跪标准点。”

  佟州眼看着「死而复生」的人捡起房卡和帽子走了,几步跟上郑和:“什么情况?他假死?”

  这几年因为怕戳郑和伤处他这么爱张罗的人都没给郑和撮合过感情,合着人还活得好好的?

  “没,”郑和转转手腕,刚刚用劲太大砸得骨头疼,“就是分了。”

  “分手你说他死了?”

  “打着为我好的幌子一声不吭跑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郑和已经进场,刑义在旁边拍拍愣着的佟州:“走吧。”

  佟州身体里的八卦火苗简直要烧出来了,几步跟进去,就见郑和拿出一张私人名片递给靳士炎:“靳总,刚才多有冒犯,我想和你要个人。”

  来宾已经到得差不多,谭铮的父母和任昭远的舅舅舅妈从楼里出来,闻顾迎上去和谭父谭母打了招呼,又问自己爸妈:“他们怎么还不好,又不是新娘子需要打扮。”

  “新郎官也要打扮,发型护肤都得做,简单化化妆拍出来照片好看。再说,没到时间出来干什么,到仪式开始才露面呢。”

  闻顾一听还化妆忍不住了:“我去看看。”

  “别添乱!”闻顾妈妈一把扯住他,“这会儿谁都不准去。”

  闻顾的衬衣被她从腰间扯出来,大庭广众不好整理,只能摆摆手:“我错了行吧,不看不看,我去洗手间。”

  他现在的位置两边不靠,最近的洗手间也要走到这层楼最里面,闻顾犯懒就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简单把衬衣塞进腰间,刚要离开就听见说话声。

  “我走不了,今天车多,上来车只能停在外面,我走不出去,只叫车上来不行,得有人把我扶出去..”

  闻顾顺着声音往里面一转,先前被他撞倒的人正在台阶上坐着,高跟鞋歪在一旁,赤着的一双脚其中一只前面又红又肿,对比起纤细白皙的另一只脚简直惨不忍睹。

  叶温吓了一跳,对着手机说了句「没事了」就先挂断,想着应付掉眼前的人再求助。

  “你伤成这样怎么不说啊?”闻顾过去就想拿起脚检查骨头,叶温吓得一缩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学医的,没注意冒犯了。”

  “没事,我已经叫朋友过来了,您先去忙吧。”

  闻顾张嘴就吓唬人:“万一伤到骨头你多拖一会儿说不定要截肢,这里有医生,我带你去检查。”

  叶温一听下一句「没事」噎在嗓子里说不出话,被西装盖住腿才回神,紧接着就悬空了:“哎——”

  “失礼了,检查完我再和你赔罪。”

  叶温能感觉出来这人到底是无礼还是绅士,没再坚持,只说:“别走外面被人看见。”

  闻顾按她的意思绕路,到了医生那儿确定没大事又聊了几句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不想声张影响婚礼。

  “处理你一个伤员能影响什么?”闻顾简直不能理解,“为了一点意头好坏忍着疼,这么拼,我谭哥还真给你年薪百万啊?”

  年薪百万这几个字和她挂钩时最常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报道里叶温自己最清楚,被踩成那样都笑着的人这会儿冷了脸,刚要说话闻顾先自己拍了下嘴:“对不起对不起,我嘴快,这个是我偶然在网上看见的标题,我没当真也没仔细看内容,对不起对不起。”

  叶温没忍住偏头笑了下,窗外的日光落进来晃得闻顾一瞬看不清她模样。

  ——“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婚礼的钟声即将敲响,有请大家有序入座..”

  叶温直起身向外看:“婚礼要开始了。”

  医生拆开一双肥大的包头拖鞋,闻顾接过在叶温跟前蹲下,拖鞋好穿,叶温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脚是我踩的我得负责,我抱你下去。”

  叶温本能想拒绝,闻顾又说:“不然就只能你坐轮椅我推着了。”

  轮椅更夸张,叶温看着闻顾干净俊朗的脸,低头捏了捏指尖:“麻烦了。”

  婚礼在11:29分正式开始,靳士炎看看腕表,还有十来分钟。

  接着抬眼就看见任昭远的弟弟抱着谭铮的助理过来了,正惊讶着,又听见谭许清一声欢呼。

  “真的吗?!”

  Clear笑笑:“真的,任哥说如果我愿意,准备调我去B市负责那边的工作室。”

  谭许清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那你愿意吗?”

  “还没答应,”Clear停顿几秒,大抵今天的场合氛围使然,让她禁不住想伸手,“看你成绩。”

  “啊!”谭许清兴奋地抱了Clear一把,“我一定好好考!哥哥姐姐万岁!”

  靳士炎妻子顺着他看过来:“是谭铮的妹妹吗?”

  “对,谭清。”

  “长得真像。”

  “媳妇儿,”靳士炎转过头把手递给她,“你掐我一下。”

  毫不迟疑地被满足了。

  靳士炎倒吸口气,低声和她说悄悄话:“我怎么感觉谭铮和任昭远这场婚礼像姻缘会呢?专门的相亲大会效率都没有这么高吧。”

  “说不定他们两个的婚礼风水好,参加能接喜气。”

  “那单着的接喜气有对象,我们接喜气有什么,再要一个?”靳士炎话音一哽,“媳妇儿,嘶,疼,轻点儿轻点儿..”

  悠扬音乐缓缓转停,新的音乐徐徐而起,主持人稳步上台向各方来宾鞠躬。

  ——“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和风送春,暖阳迎喜,现在是公历2月9日上午11点29分,我们满怀祝福相聚于此,同贺任昭远先生与谭铮先生的新婚之喜..”

  随着主持人句末一声「有请两位新人登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齐齐伸颈扬头。

  任昭远和谭铮分别从两侧建筑的旋转门里缓步而出,踩上洒满花瓣的柔软地毯,走过长路,踩上台阶,终于出现在彼此视线里,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对方身边去。

  他们穿着谭父谭母挑选的酒红暗纹西装,系着同款深色领带,戴着任昭远设计的领带夹,左胸前别着带有「新郎」字样的香槟玫瑰。

  谭铮上前一步牵住任昭远,附在他耳边说:“我已经三十七个小时没见你了。”

  任昭远不禁一笑,心里默声算数,现在是十一点半,确实刚刚好三十七小时。

  谭母说结婚前一天新人不能见面,前天晚上硬是盯着谭铮回了从前住处。

  “辛苦了,谭先生。”

  主持人指着大屏幕对来宾席说:“看来我们两位新人不知道现场有大屏幕高清直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近距离,展露你们每一分如胶似漆甜蜜蜜!”

  任昭远在一阵哄笑里转头去看,果然看见大屏幕上的自己和谭铮正齐齐向后转身,屏幕画面切得很近,一颦一笑都异常显眼。

  婚礼现场的布置都是他们点过头的,只是刚才双双忘了个干净。

  “两位新人不仅志趣相投,更有同门之谊。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两位新人共同的老师做证婚人,见证重要时刻,有请孙老师——”

  孙老师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服,系着大红宽领带,头发用发胶一丝不苟背向脑后,起身沿穿过来宾客席中间的竖向长台走到台上,分别和两人握手,又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拍了拍。

  早早等在竖向长台尽头的双胞胎姐弟各自提着一只花篮,在音乐声里努力迈着半大步子把戒指和话筒送到台上去。

  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健康疾病,无论富有贫穷。

  永远相守相依,永远不离不弃,永远深爱珍惜。

  他们对彼此说过爱意,为彼此戴过戒指,亲吻过,拥抱过,最私密的事情做过无数次。

  可直到看着谭铮,一字一句说出「我愿意」的那一刻,任昭远才真真正正感受到,这一刻与从前和今后的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每个人都有一个由亲朋好友交际圈构成的小世界,婚礼的意义大抵就是,把你正式带到我的世界里。

  将爱你这件事,宣告给彼此的世界听。

  他们约好在感言环节只向对方说一句话,谭铮喊他:“任昭远。”

  似乎已经很久没听谭铮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过,任昭远忽然想到在一场婚宴的阳台,冬天午后的日光洒下,谭铮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了两次「爱」。

  ——“我爱你。”

  ——“任昭远,我很爱你。”

  “从十三岁到二十六岁,爱你的时间已经超过我生命的一半。”

  “今后度过的每一分时间,都代表你占据我生命的重量更多一点。”

  “从现在,到永远。”

  任昭远轻轻笑着,话筒举到唇边又放下,隔了几秒才再次举起。

  “我想说..”

  “谭铮,被你默默喜欢十二年是我到现在为止的人生里最幸运的事,但如果没有那十二年,我仍旧会爱上你。”

  明明只准备了最简单的一句,可此时此刻却只想把所有话说给他听。

  在所有人面前,说给他听。

  “只要在合适的时间相遇,我总会爱你。”

  “长情,久伴,都只是你的一部分,我爱全部的你。”

  “从现在,到老去。”

  孙老师亲自为他们倒酒,他们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交杯共饮,谁都不曾洒落一滴。

  泪意可与欢喜同起。

  “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二年,难行行至此,务必必珍惜,”孙老师笑着抹过眼角,逐一为他们整理领带胸花,低声叹说,“我才知道,竟是晚了这么些年。”

  “不晚。”

  任昭远听见谭铮的声音与自己的重合,转头正正对上谭铮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只要是你,只要你来。

  不晚。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啦-感谢这么长时间一路陪伴,每次卡文难熬时大家的评论都是最好的鼓励,鞠躬-真的很高兴有你们;

  祝任老师和谭总长长久久——

  我们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和婚礼的众宾客;

  番外会在七月初开始更新,内容是谭总任老师领养孩子之后的日常生活下一本想开《中药小烧烤》,以前想的故事最近忽然一直在脑海打转,于是决定挤掉预收先排它;

  是轻松向故事,小镇上的小中医和烧烤店小帮工;

  如果有人感兴趣求一下去专栏收藏——

  到更番外中间这几天会回去修一修不太满意的小细节,不会影响大剧情,小地方的明显改动会在微那个博说明——

  再次谢谢大家的耐心和喜欢,我们番外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