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野性难驯>第48章 亲嘴那件小事

  六月初英英宾馆搞了个翻修,将店门口的水泥地重新填平,又把房顶的杂物全清空了,这样有事没事能上去乘个凉。算是好事一桩吧,起码孟野挺高兴。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也让他挺高兴,就是上周他拿到体育总局印发的等级证书,正式成为有名有姓的国家一级运动员了。

  当天他美得半宿没睡着觉,拿着证书翻来覆去地看,就差裱起来挂前台供客人瞻仰。老杨让他戒骄戒躁,再接再厉,革命的道路依然是艰巨难行滴。他说好嘞好嘞我知道,您看这证书上我的名字是不是写错了呀,您看这个证书的小角角怎么脏了呀,您看——

  “孽畜!”老杨将其一掌劈走,“老子我一级达标的时候刚15岁,你算哪根葱?”

  回到教室庄绍正在收作业,走廊俩女生趴窗上偷看,孟野一来就慌得跟小麻雀似的,边躲边窃窃私语。

  “……”孟野挠挠耳朵,“你们找谁啊。”

  一个笑:“找你。”

  一个羞:“找他。”

  这个他指的是里面的庄绍。对于这种场面孟野已经见怪不怪,右手往前一伸一摊:“拿来吧。”

  “什么?”

  “情书啊。”他感觉自己特绅士,“我帮你们送总行了吧,快回去上课。”

  俩女生又像娇羞的小麻雀一样飞走了。孟野摸摸自己刚剃过的头发,一脸莫名,心想我有那么吓人吗?

  回到座位姜玥还在勾她那破毛线挂件,好像叫什么杮杮平安,孟野说:“小姐你能干点有用的吗?比如把咱俩的作业交了。”

  “要去你去,我忙着呢。”

  “勾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送我爸,我想让他挂车里。”

  姜玥家是开琴行的,所以她爸大小算个老板,自己有辆车开着。马上要到父亲节了,不止她,班里好多小棉袄都在准备礼物。

  不过这节日对孟野来说多少有点儿扎心,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等庄绍送完作业回来,孟野半开玩笑说:“过两天咱俩要不出去躲躲?到处都过父亲节,没活路了。”

  庄绍面不改色拿书做题,孟野觉得没意思。他不知道庄绍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更不知道庄绍爸妈究竟怎么一回事,就是觉得没意思。

  转眼到节日当天,是星期天,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庄绍没跟孟野一起回家,自己一个人骑车先走了,说有点事要去办。

  “你上哪去?”

  “晚点儿跟你说,你先回吧。”庄绍说。

  其实孟野一直觉得他们俩之间还是有疙瘩,仔细想想这个疙瘩也许就是庄绍的身世吧。庄绍不露声色,难受时将情绪紧紧揣在怀里,忽略了身边有个人一直在等着替他分担。

  不过庄绍真不是刻意避开,至少今晚不是。

  今天这日子很特别,他知道他妈一定会给他打电话,所以决定骑车出去买点东西犒劳犒劳自己,一会儿通视频也给他妈看看自己过得不错。

  一个多小时后回到宾馆,他顺梯子爬上房顶,把买的那些零食搁折叠桌上,然后躺地上等。

  水泥地有点儿硌,房顶还有蚊子,但夏天嘛,连只蚊子都没有还叫夏天?就像没有蛋糕的生日不叫生日。

  等到九点多手机终于响了,陌生号码。

  庄绍接通,没率先说话,而是等着庄莹先开口。结果那边问:“你是庄绍吗?”

  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口气很差,背景音出奇的安静。

  出于一种直觉庄绍警惕地沉默着。

  那头不耐烦:“喂?”

  “你是谁。”庄绍问。

  “别管我是谁,我问你是不是叫庄绍。”

  “我是。”

  “那就对了,我找的就是你。”对方嗓音有种官腔的油滑,“庄莹是你妈吧。”

  好像也就是瞬间的事,庄绍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以及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他从水泥屋顶上坐起来,望着眼前黑幕一样的夜:“她是我姐,我妈叫胡燕君。”

  那边沉默数秒,试探:“你真是胡燕君的儿子?不对吧,你是庄莹的儿子,胡燕君应该是你外婆。”

  庄绍声音放平:“你到底是谁,打电话来没完没了地问些什么?我说了我是胡燕君的儿子,庄莹是我姐,听不懂人话吗?”

  他态度这么差,那边反而松了口气:“喔,那是我搞错了,搞错了。”

  “不说你是谁我要挂电话了。”

  那边口风一转,变得和颜悦色:“我是你姐夫,我姓刘。这都是庄莹的错,我刚知道有你这么个小舅子,听说在外地读书?要我说何必跑那么远,临江的师资力量是最雄厚的,下学期就转回来!我来操作,省重点火箭班随你挑。”

  庄绍攥紧拳,闭了闭眼又睁开:“谢谢姐夫,不用了,我在这边还算适应,不想回去受她们管束。”

  那边又寒暄了几句,笑呵呵地问:“要不要跟你姐说两句?她就在我旁边。”

  “改天吧。我跟同学约了去网吧,来不及了,你让我姐别老打电话烦我。”

  “小小年纪老往网吧跑什么?跟你姐说两——”

  庄绍挂了。

  电话那头轻蔑地骂了句“没教养”,不过他听不到,这就还好。

  不仅挂了电话,庄绍还把手机关了机。他知道今晚自己不会再接到任何电话。他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闷得密不透风,有火不知道往哪发。

  等孟野上房顶的时候庄某人已经差不多快要断片。

  他把半打啤酒喝个精光,肚子胀得下一秒就想尿尿,摇摇晃晃去爬梯子,正好碰见上来的孟野。

  “操。”孟野吓一跳,“你丫掉酒缸里了?”这么重的酒味。

  庄绍顶着张关公脸撇他一眼:“让开,老子要撒尿。”

  孟野乐了。

  这语气还有点儿小傲娇是怎么回事。

  “得得得,我让,我让,您先下。”孟野护着他一步步往下爬,爬下来又跟着他回房间上厕所,上完监督他冲水、洗手,整个儿一副大家长作派。

  “哎,今晚你高低叫我一声爹,听见了吗?”

  庄绍正攀着梯子往回爬,闻声差点儿吐他一口唾沫,“滚。”

  “妈的,好心没好报!”

  俩人上去搁房顶坐着,无聊到大眼瞪小眼,每半分钟庄绍就要打个酒嗝。孟野嫌弃地扫视满地啤酒瓶:“这是喝了多少啊……”

  庄绍说:“陪我喝。”

  孟野狂摇头:“不喝,我酒量比你还差。”

  庄绍瞬间把脑袋耷拉下去了,感觉好像谁对不起他似的!

  “行行行我喝我喝,”孟野抱起最后半瓶,意思意思来了两口,“行了吧庄少爷?”

  庄绍摸摸他的头:“乖。”

  操,这是真喝多了。孟野躲开他的手,瞪眼打量他:“不就一个父亲节,至于郁闷成这样?”

  庄绍低声说了句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不懂谁懂。”孟野自嘲一笑,觉得饿了,撕开地上一袋蛋卷嚼起来:“我爸这人真垃圾,生了儿子又不好好养,一辈子只愿意跑步的话当初干嘛不把我射墙上?庄绍你说是不是。”

  庄绍说是。

  “是你还不骂?”

  “骂什么?”

  “骂脏话啊!”孟野两手扳过他的脸,直直对视,“骂你爸,骂我爸,骂他们浑蛋王八蛋,只管生不管养,咒他们下辈子断子绝孙!”

  庄绍对着他的眼睛笑了:“解气!”

  “去他妈的父亲节。”

  “去他妈的父亲节!”

  “就这么骂。”

  “就这么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骂着骂着额头抵到一起去,鼻尖几乎碰到鼻尖,呼吸也缠在一起。庄绍喝得多,喘息也更重,捂着孟野两边耳朵发神经:“去他的妈,去他的爸,都他妈见鬼去吧,老子有你就够了。”

  孟野没听清,但庄绍说啥都是对的,因此疯狂点头,看着跟在迪厅蹦迪似的。

  骂着骂着骂累了,庄绍停下歇口气,让孟野也别摇了。孟野眨巴眼睛看着他,沙漠上镶嵌的那俩黑珍珠又开始施展魔力,眨得庄绍找不着北,腿一伸踢到还剩四分之一的酒瓶子。

  “你没喝完啊?”

  还挺机灵。

  孟野敷衍:“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又得晕。”

  过年那次第二天还头晕想吐呢。

  但庄绍说不行,得喝,我都喝飘了你还醒着算怎么回事?孟野说庄绍咱俩还是高中生,我妈还在楼下,我警告你发神经也要有个限度。

  庄绍头转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坐地上,弓个背,背影特落寞。

  孟野断言:“你有事。”

  庄绍说:“我是有事,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咱俩是最好的哥们儿,你有事不跟我说算怎么回事啊?”

  “我就非得什么都跟你说?”

  “废话!咱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就他妈会这一句。庄绍伸手:“过来。”

  孟野啪地拍上去,心说谁要你牵啊,想得美:“过来就过来,老子怕你啊。”

  肩并肩坐着,腿悬空,眼望遥远星河。庄绍的酒仿佛一下就醒了,神经病也痊愈了,沉默少顷,低声告诉他:“今天是我生日,十八岁生日。”

  仿佛天空炸响一声惊雷,孟野倒吸一口气。

  十八岁生日……

  今天?

  这么重要的日子就、就这么过?

  “你——”孟野有点语塞,又觉得荒唐,“你怎么不早说啊,起码让我妈准备个蛋糕啥的,或者我陪你下馆子啊。今晚食堂的饭那么难吃,你都没吃两口……”

  难怪买这么多零食呢。

  “嘘。”庄绍捂他的嘴,“别废话了,我头疼。”

  孟野挣开,扭头看他。

  庄绍的五官很奇怪,分开看好像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却非常英俊,甚至有点儿像某个电影明星。孟野分析过,他这就是标准的帅哥脸,三庭五眼不偏一分一毫,没有哪儿拖后腿也没有哪儿特突出,所以才会显得异常和谐。

  另外,他还有个特别特别优秀的鼻子。孟野听说过什么朝天鼻、鹰勾鼻、蒜头鼻,愣没有哪种贴合庄绍的鼻型。他的鼻梁又高又挺,比起刀背更像自然的山脊,架眼镜的位置有个微微的耸起,像道坎,让人想去摸,想拿指腹去磨。

  孟野屈起食指刮了一下,轻轻的。庄绍像早知道他会这样,埋伏着,趁机捉住他的手,嗅了嗅他手腕内侧,血管最多的地方。

  孟野回缩。

  庄绍很奇怪地把头靠到他肩膀上,很奇怪地靠着,靠了很久很久。孟野感觉到肩头的热度,感觉到自己被需要,那一刹那有种强烈的心灵相通。

  他明白庄绍,庄绍也明白他。

  孟野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遇上比庄绍更重要的人,不知道。可是就在这一秒钟,在今天晚上,庄绍是他的全部,比跑步还要重要。

  这件事严重了。

  迟钝如孟野也发现,事态正在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感情灼着心,喜欢像过电,让人四肢发软,神经战栗。

  这样下去要怎么收尾呢?他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他不是算命的,算不出自己跟庄绍的命运。

  庄绍短暂地依赖他以后又坐直,双手用力搓寸头:“我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听上去半醉半真。

  孟野笑笑:“哪能啊?喝完酒说的话做的事都不算数,你就随便发挥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庄绍不喜欢他这么笑,看上去很无所谓很不走心,什么都没当回事。所以掐起他两边脸蛋,绷着脸掐,掐紧,掐得孟野直叫唤。

  庄绍固执又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算,有些事必须算。”

  “哪些事?”

  庄绍沉默了,他没傻到主动交待罪行。过会儿,他还反杀:“问你个问题。”

  “你问。”孟野拿起酒瓶。

  “你跟谁亲过嘴吗?”

  孟野一口酒喷出来,下巴淅淅沥沥。

  庄绍马上就要发火:“意思是有?”

  孟野赶紧放下啤酒擦脸:“你他妈喝醉了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没有,没有。”

  庄绍低声:“那你有。”

  孟野:“?”

  庄绍把脸转开:“我爸是个特别不负责任的人,高中时撇下我妈出国了。”

  这都哪出跟哪出,话题转换之快孟野险些跟不上:“所以呢?”

  “所以我得做个负责任的人。”

  “……”

  “亲过谁,摸过谁,睡过谁,我就会负责到底。”

  “……”孟野漂亮的眼皮撩起来,审视似的掠了他一眼,捻酸吃醋,“这么说你亲过了,摸过了,睡过了?”

  “快了。”庄绍双手合十。

  操,怎么还他妈带许愿的!孟野弹了他额头一下:“你就发神经吧你。”

  庄绍往后一晃,又晃回来,搂住孟野的腰,头埋进他锁骨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别离开我。”

  孟野半边身体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