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谁在凌晨用豆浆机>第26章 链接

  “喂?”

  谭栩被这句熟悉的声音拉回现实,电话那一端听上去有些混乱,他长话短说,用最快的语速讲道:“我的手机没电,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

  对面沉默下来,谭栩怀疑了一下是不是他没有把话讲清楚,又说:“不是故意没回你。你现在就要走吗?”

  “我……”余宴川刚发出来一个音节,一个女声便盖住了他的声音,“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关闭电子设备。”

  “好的。”余宴川短促地应了一声。

  飞机上大概真的很混乱,谭栩自认为酒店大堂已经很热闹了,居然还比不过余宴川那边的背景噪音。

  余宴川很快速地说:“我……知道了,落地后再说吧。”

  “落地。”谭栩低声叹了口气,“你怎么走得不声不响的。”

  这句低语顺着听筒传了过去,余宴川居然听得一清二楚,他说:“我找过你了,你不是没人影吗?”

  仿佛是两个倒霉怨男。

  “我……”谭栩一口气卡在喉咙处,他在混乱间隙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要走啊。”

  “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空姐再次出现在面前,声调平稳字正腔圆,还顺手扣上了行李架的盖子。

  余宴川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终止了和谭栩的相互怨怼:“我先挂了。”

  他没听清谭栩说了什么,直接点了挂断。

  按下电源键的一刻,余宴川仿佛关闭了他与安城的全部联系。

  在之前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对于谭栩的回应有了许多种猜测,也许是半年前的分别重演,也许是谭栩压根没想明白要怎么回答,所以干脆避而不谈。

  他的确想到了手机没电的可能,只是“手机虽然没电但是在临飞前又有电了”这情况实在是超出预料。

  而谭栩又打电话过来解释了一番“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给他们这个荒谬的道别又增添了一丝曲折跌宕。

  余宴川很想笑,他看着飞机舷窗外缓缓流动的跑道,不自觉笑了出来。

  机舱内逐渐安静下来,起飞过程中过道里没有人走动,更便于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窗外风景上。

  脚下的机场画面逐渐缩小远去,大片城郊村庄与农田出现在视野中,地面几辆荧光黄色的引导车变成小小的圆点。

  余宴川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连带着坐在他右手边盖着毛毯的外国男人也跟他一同笑着。

  如同置身一部荒诞现实喜剧,飞机缓缓上行穿云而上,按照常规拍摄手法,此时应该在云层中慢慢浮现几个字,“安城篇完结”。

  然后主角带着松一口气的微笑奔赴未知又充满挑战的明天。

  余宴川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到镜头跟着他们的飞机升高至云海之上,在星球的弧面上划出一道长线,穿过晨昏线直达地球另一端。

  一路上未见气流颠簸,降落时的曼城仍是太阳西悬的下午,算算时差差不多是安城时间的晚上十一点。

  来接机的是分公司的人,据余长羽所说是个分公司负责人,手里没有项目,日常工作内容就是指点江山,并且担任了他当时在这边出差时的工作助理。

  名字叫Jeff,不过余宴川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个中国人。

  他站在接机的一行人里很起眼,余宴川迎着他的微笑走过去,和他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Jeff向他颔首示意,接过他的行李箱:“余先生,舟车劳顿,我先安排您住下。”

  还会用成语,不错。

  余宴川应了一声:“好的。”

  Jeff的个头很高,长袖衫下隐约能见结实的手臂肌肉,将行李抬上后备箱时游刃有余。

  他绕到副驾驶上替余宴川把门打开,随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余宴川盯着他的脸。

  “今晚先多加休整,明日我们再去公司里。这是您第一次来曼城吧?余总的别墅附近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如果需要向导,您也可以随时call我。”Jeff说。

  余宴川的目光落在他撑着车门的手上,那里戴着一块很昂贵的腕表。

  “好的。”他点点头,坐进副驾驶内。

  车子驶出机场,顺着快速路驶向城区方向。余宴川仍旧没能适应右驾左行,车窗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卷起头发,他从后视镜里看着Jeff的脸。

  Jeff若有所觉,与他飞快地对视一秒:“怎么了?”

  余宴川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当然,”Jeff闻言,很夸张地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认识。”

  点到为止,余宴川没再说话。

  Jeff对他的态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说不清道不明,但余宴川能感受到,对于Jeff来说,他不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不是简单的“上司的孩子”。

  看来之前余长羽和他说“私生子插手了公司的事”是真的,不管插手的人是不是林予、插手了哪一方面的事,起码Jeff肯定知情。

  但余宴川此时最关心的还是他远在国内的好学弟。

  也不知道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明明是他说落地后再联系,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要如何开启话头。

  虽然谭栩平时是个看上去很冷静的人,但余宴川莫名就能够笃定,他一旦发出“我到了”这句话,谭栩立马就能回电话过来。

  余宴川还不想当着Jeff的面出柜。

  余兴海的房子是一栋独院的二层小别墅,从卫星导航上看坐落在城郊处,沿路风景很别致,但余宴川暂时没有欣赏的心情。

  四五点的太阳仍旧毒辣,Jeff送到即走,余宴川把院子大门打开,对着小花园里枯死一地的花花草草拍了张照片。

  他把照片发给谭栩,“我到了”三个字刚打了一半,一条语音通话的窗口就弹了出来。

  余宴川居然有一种曾经接导师电话的错觉,他按下接听,喉头一哽没有憋出开场白。

  谭栩似乎也没有想清楚要说些什么,安城此时正值午夜,听筒里静悄悄一片,几乎无法分辨出电话是否接通。

  沉默蔓延开,余宴川不想让这种尴尬发散更深,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对面一阵熟悉的动静先他一步打破安静。

  “嗡——”

  这声豆浆机的噪音似乎在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余宴川忽然感觉尴尬感消散不少,他笑了笑:“喂?”

  “到了?”谭栩说完,意识到他在说无用的废话,又接了一句,“要呆多久?”

  余宴川把行李箱搬上几个小台阶,来到别墅门口:“估计要到年底吧,圣诞节前后。”

  “年底?你不就是去查个底细吗?”谭栩脱口而出的话里颇有些不满。

  “话是这么说,但明面上是我爸派我来分公司锻炼能力的,干几个月就走人换谁也不答应。”余宴川说。

  谭栩再次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说:“我一会儿给你推个律师,你加他一下。”

  “好。”余宴川打开门,屋子里装修得很简洁,白瓷地面一尘不染,客厅沙发上还留了几张收拾好的报纸和笔记本,看上去是上次余长羽留下的。

  “我下周要参加一个夏令营。”谭栩说,“但是我不想去,我刚刚买了下周四的机票,早上七点到曼城。”

  这次轮到余宴川失语了。

  说不震惊都是假的,他站在客厅正中间,在几件事中间摇摆一下,选择先提出一个最客观的问题:“那不是隔壁校预推免的夏令营吗?”

  “我不想去,反正已经保研本校了。那个夏令营本来也是谭鸣逼我去的。”谭栩执着地说,像是怕被他说拒绝一样。

  余宴川想不通谭栩的思维方式,一不说谈不谈恋爱,二不说关系如何发展,直接甩一张机票在你面前,然后表示出虽然我不知道我们要何去何从,但是我要去见你。

  “你来曼城干什么?”他问。

  “见你。”谭栩说。

  余宴川彻底没话说了。

  他甚至在这一刻怀疑了谭栩是否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他认为自己已经把“我喜欢你”表达的很明显了。

  但谭栩下一句说:“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

  哦,看来还是理解了。

  余宴川感觉头脑里空白一片。

  这一次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摇摆不定,而是“在一起”和“彻底分手”两个明确的选项。

  “我以为你一定会不告而别。”谭栩突然说。

  “是吗?”余宴川心想那你不太了解我,“我原本的机票是在晚上,临时改签迫不得已。我没想过不告而别,也不喜欢有始无终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的不告而别只是在折磨自己吧。”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放不下,既然放不下就没有必要用不告而别来赌气,他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余宴川不准备再挑起话头,他脑子里实在是有些混乱,只好等着谭栩开口。

  “因为我看到你把那朵花带走了。”谭栩却说,“浴室架子上的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