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爷子和王叔办完事回来, 将近下午四点。
原本下午返程的计划搁置，考虑到事情才刚揭露，后续还要调查, 黎老爷子担心自己一走, 对方就会翻脸, 所以打算在小镇上多待两天，就当是度假了。
“不行。”
黎行舟一听立即反对，“您一个人待在这里, 就算有王叔在, 我们也不会放心。”
就算黎老爷子地位在这, 但小镇上阳奉阴违也不是第一天，要是出点什么事，别说没办法跟家里交代, 那跟上面也交代不了。
黎老爷子一听, 吹胡子瞪眼，拍了下桌子,“你这是一个晚辈该说的话吗？我去哪还要经过你的同意？这件事我已经跟市里反应了, 合法合规的途径进行举报, 晚上市里的人就来调查, 我不在这坐镇, 让市里来的人听那帮小犊子瞎咧咧？”
黎行舟不为所动,“那您的安全谁来保障？您自己也说那些人是小犊子，说明对方当惯了地头蛇, 指不定有什么心思，您都过了大半辈子, 总不能让这帮人给害了。”
“你这小子, 能不能盼我好？你王叔那是武行出身, 能吃得了亏？派出所那个小高，等会也会过来，真枪实弹，那帮坐惯办公室的人还敢来？”
黎老爷子说着发现黎行舟表情变化，冷哼一声，“我人是老了，但我这作战指挥的脑子还没老，你赶紧带着小江煦回去，别跟我眼前晃悠，黏黏糊糊的，分开一天都不到，像话吗？”
像话，很像话。
黎行舟在心里回了句。
但知道黎老爷子有安排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看来这地方的人也不全是傻子，他家老爷子都亲自过来了，虽然退休，但真以为就是个普通老人了？
也得看看黎老爷子是从什么地方活下来的，那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
江煦在旁边听着，一开始还很担心，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开脸努力忍住不笑出声，却被黎行舟掐了一把脸颊。
“还笑？”
“没有笑。”
江煦矢口否认，却连眼里的笑意都没压下去。
黎行舟手痒，还想再「教训」一下江煦，就听得黎老爷子咳嗽一声，瞬间站直了身体。
江煦脸上笑意也瞬间压下去，乖乖站好。
黎老爷子看着他们，叹了一声，“真不像话，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一个个的，算了算了，趁着天还亮赶紧走。”
“那这边——”
“我在这里还能出事？你一个多大点的孩子，操心这些，回去回去。”
黎行舟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反驳，无奈叹气，实在是犟不过老爷子。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王叔终于开口，主动道：“少爷和江少爷放心，黎老的安全我会负责，等会高所那边来了，我也会跟对方沟通好，一定不会让黎老身边出现安全隐患。”
王叔常年跟着黎老爷子，说话做事都很稳重靠谱。
看着黎行舟和江煦还是不太放心，不免笑，“你们不放心，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去等消息。”
要是明天不开庭的话，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但偏偏是明天要开庭。
江煦对上黎老爷子看过来的眼神，愣了下便会意，握住黎行舟的手腕，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那爷爷，我们先回去了。”
“有事会给你们打电话，得了，再不走等会又要开夜车。”
尽管夏天昼长夜短，但再耽误会，五六点才出发，那不就是开到家快八点了。
黎行舟知道黎老爷子安排好了，也不坚持。
“爸妈那边我会跟他们说，但您在这里还是要小心，尤其是市里领导来了之后。”
“晓得了，不就是那帮兔崽子可能会让人传一些闲言碎语，不就是说我仗势欺人。”
黎老爷子见旁边张老头一脸担心，站起来背着手，“我还怕他们不成？我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跟我面前装大，也不掂量掂量。”
这话倒是不假，黎老爷子以前就是靠一肚子谋略，现在老了也不糊涂。
投机倒把那帮人的手段，在他眼里根本不算手段。
黎行舟失笑，跟老张头和王叔打了声招呼，“那我们走了，下次有空再过来。”
江煦乖巧道：“张爷爷，王叔，我们走了。”
“爷爷，你办完事要早点回家啊。”
黎老爷子原本绷着的脸，听到江煦这句话，瞬间有了笑意，却还故作严肃，瞥了眼江煦，然后转过身不说话。
江煦笑了起来，也不在意，跟其余人挥挥手，和黎行舟一块往外走。
他们走在小巷子里，刚要走出巷口，墙头忽然跳下来一只东西。
江煦愣了神，看着拦在路中间的黑猫，惊讶看向身边黎行舟，“它怎么了？”
今天中午他们吃完饭回来，一直趴在墙头的黑猫，突然从墙上跳下来，跑到了他脚边蹲着。
遍体通黑的猫，看着是流浪猫，但身上却还挺干净。
黎行舟往前走了一步，黑猫立即瞪圆了眼睛，朝他龇牙，然后往江煦那边靠。
黎行舟：“……”
所以是来投靠江煦，不是投靠他们？
江煦也被黑猫这动作弄得一怔，发现黎行舟表情沉下来，低咳一声，弯腰伸手。
“你是要跟我走吗？可是我想养猫的话，得经过他的同意诶。”
之前黎行舟提议他们养只猫，当时说的是布偶之类的，看上去很漂亮的类型。
可他觉得黑猫也不错，尤其在古时候还被称为玄猫。
玄猫还有吉祥、镇宅的寓意。
黑猫喵了一声，然后一脸警惕靠近黎行舟，心不甘情不愿地蹭了下他的裤腿。
“喵——”
江煦没忍住笑出声，结果对上黎行舟的眼神，立即收住。
“那要不要带回去？”
黎行舟看看江煦，又看看黑猫，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以带回去，但回去后立即要去检查，毕竟是野猫，我要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一听可以带回去，江煦点点头，“好，家里附近就有宠物医院，我看看能不能先预约。”
“我去小卖部找个纸箱装他，你不要去摸。”黎行舟看了眼对面的小卖部，“等我回来。”
闻言江煦答应了声，蹲了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包小饼干。
也不知道猫吃不吃饼干。
掰碎了应该会舔一下吧。
黑猫抬眼看着江煦，闻了闻地上的面包块，终于伸出舌头舔了下。
见状江煦拿出手机，没忍住又拍了一张照片。
好乖的猫啊，他还以为野猫的性格都比较凶，不怎么搭理人那种。
过了几分钟，黎行舟拿着一个纸箱回来，打开后哄着黑猫进去。
好在黑猫比较听话，没怎么费劲就用纸箱装着上了车。
回程路上，江煦一边搜养猫攻略一边跟新加上的宠物医院老板聊天。
江煦看着手机上的养猫知识，发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好像还得买不少东西，不然猫猫没地方住。”
“猫猫？”
“嗯。”
黎行舟挑了下眉，看了眼低头还在看手机的江煦，脸上笑意明显，“不取个名字吗？”
一直叫猫猫，那也太犯规了。
“不知道取什么好。”
“叫小山怎么样？”
江煦：“……”
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黎行舟，江煦觉得黎行舟好像不怎么喜欢这只猫。
“大山听了也会沉默。”
江煦抿唇，搜了搜取名大全，发现那些名字还不如刚才黎行舟说的小山。
小山，好像也还可以。
黎行舟把车开进宠物医院外的停车场，余光扫到江煦的手机屏幕，“小山是不是听着听着还蛮顺耳？”
江煦犹豫了下，看向后座里乖乖带了一路的黑猫，“嗯。”
——
从宠物医院回到家里，已经晚上九点多。
好在检查之后，黑猫除了需要打几针除虫，和一些增加抵抗力的药外，并没有什么疾病。
江煦担心黑猫在家里乱跑，又在宠物店里买了猫窝、装好的简单猫爬架以及小鱼干之类的东西。
等收拾好，黑猫躺进猫窝，江煦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累得直接倒在床上。
趴在被子上，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外面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还没停，他知道黎行舟还在洗澡，干脆摸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今天发的那条下面，不少关注他时间久的粉丝都觉得他恋爱了。
什么一人一猫一树，明明就是在秀恩爱，炫耀自己有男朋友有猫。
说不定还在什么地方度假，过人生赢家的日子。
上千条评论，江煦一条一条往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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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谈恋爱之后，一举一动都这么明显吗？
以前怎么没觉得。
看了会，困意上来，连手机都没关，趴在床上睡着都不知道。
黎行舟洗完澡进来，看到的就是江煦拿着手机趴在床上睡着。
走动的动作放轻了不少，靠过去拿开手机，放到床头时，无意瞥见了微博内容。
微博ID也很短，所以一下就记住。
回过头看向熟睡的江煦，他笑了笑，把手机屏按掉，再关了灯，轻轻把江煦挪了下位置。
“你洗好了？”
“嗯。”
“晚安，辛苦了。”
江煦迷迷糊糊地说了句，眼睛都没睁开，却记得给黎行舟一个晚安吻。
胡乱亲在他下巴上，然后倒头继续睡。
黎行舟心上一颤，被迷糊的江煦乖得很想揉揉他的头发。
拉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黎行舟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和眼睛。
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里全是缱绻温柔，“晚安。”
——
开庭时间是早上十点。
江煦和黎行舟起了个大早，八点半就从家里出发，提前到法院跟黎桁、颜慈碰面。
庭审开始前，所有相关人员提前一小时到场，包括证人。
由于案件涉及到商业机密，在当事人要求不进行公开审理后，所以只有近亲家属和案件相关人员可以参与听审。
江煦和黎行舟，还有黎桁、颜慈登记之后，一起进了法庭。
审理还没有开始，所有人都只能坐在听审席上等候。
四个人才进来，另一边坐着的原告、上诉人的家属纷纷看过来，投来的眼神并不友善。
江煦看到对方的表情，垂下眼，尽管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却还是很遗憾，很内疚。
伤害已经造成，哪怕是想要补救，也只能称之为补救，而不能说是抹平伤害。
黎行舟正要坐下时，看到江煦的表情变化，站起来换了位置，坐到了他的左手边。
“来之前我们怎么说的？”
江煦抬头，“不用在意。”
黎行舟：“所以你现在这样，我也会难过。”
他知道江煦没办法不在意，但如果一直沉浸在江家对别人造成的伤害里，那江煦下半辈子怎么办？
何况他并不是责任人，就连带责任都算不到他头上。
该还的债都还了，欠下的金额也都补上。
上诉人受到了经济损失，为期时间大概是半年，后续补偿是全额赔偿，连正常债券波动造成的差额都没有算。
江煦也是受害者，林念不顾一切跳下去了。
江家这期案子里，真正损害到生命利益的，只有林念，只有江家。
他并非认为林念的死可以折算抵消江城在决策上造成的错误，只是上诉人如果把怨恨转移到江煦身上，很不理智。
深吸了口气，江煦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是受到了一点影响，但不会很久的，能消化掉。
黎行舟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安抚。
旁边颜慈和黎桁对视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的庭审时间，心里都有些紧张。
听审席上一片安静，直到一声开门的动静，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法官、书记员等工作人员陆续进场，跟着就是当事人被法警带进场，双方辩护律师入场。
江煦看到江城的那瞬间，心一下提了起来。
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心，却要硬撑着挤出一个笑，目光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
十点整。
庭审开始。
从双方陈述到辩护，江煦努力想要去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却发现压根没办法记住。
没有他想象中的激烈争执产生，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反驳。
直到结束，整个过程都很平静，连当庭宣判时，作为被告的江城都很平静接受。
七年。
最终的结果。
等江城从狱中出来，五十出头而已。
江煦看着被法警带走的江城，挪不开眼睛，却发现江城除了进来那一眼外，根本不看自己。
心里一片恍惚，连被黎行舟带出法庭，出了法院都没回过神来。
颜慈和黎桁正在跟秦鸣和律师团的人交流，这个结果已经是能预想到的结果里比较不错的一个。
黎行舟牵着江煦，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眼里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不动声色挡住了视线，却忍不住开口。
“一一，改天我陪你去看江叔叔吧。”
他知道江煦为什么会看上去很难过，是因为江城的态度仿佛他是个陌生人。
父子间的感情没有淡到这个地步，只是江城单方面的想要撇开和江煦的关系。
就像是刚才，江煦立即得到了对方家属的同情。
江煦怔怔回过神，眼眶有些热，但又不想太丢人哭出来，只能吸了吸鼻子。
“他会见我的，对吗？”
黎行舟叹了声，不顾四周眼神，把江煦抱到怀里，“会，一定会见你的。”
“他是爱你的。”
江煦眼里的期望一下亮了，没有磨灭，环住黎行舟的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