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光线昏黄, 透着暖意。
江煦关掉手机屏幕，转头朝他笑了笑。
琥珀色的瞳孔在灯下如同映了晨辉，身上的疏离淡了不少。
“诈骗短信, 说什么现在点击链接就可以领取演唱会VIP门票。”
严妄端详着江煦的表情, 看不出端倪, 一下信了他的话，“那是真的离谱，最近没听说开什么演唱会。”
“现在诈骗短信太不走心, 连当地情况都不考察就乱编, 当人是傻子。”
“骗子真的离谱。”
江煦拉开消毒柜, 从里面拿出碗筷，分了一些给他拿。
“不用等黎行舟，我们先吃, 他估计要半个小时左右。”
严妄想起刚才黎行舟的态度, 有种教导主任训话的紧张压迫感。
伸手接过碗，小声问：“江煦哥, 舟哥他今年多大？”
江煦错愕, 笑了起来。
“二十四, 还不到二十五。”
“这么年轻啊？”
严妄下意识说, 说完后背一凉, 立即往后看。
看着他的小动作, 江煦笑容更深，“别紧张, 他只是看上去不好亲近，其实没那么高冷。”
打开微波炉, 把需要加热的菜放进去, 设置了一分钟的定时。
黎行舟很高冷吗？
怎么从李巍到身边的人都觉得, 黎行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生人勿进。
但好像——
只是脾气冷了一点，其实还好，也不凶，家教又好。
江煦在严妄要离开厨房时，又补了一句，“他很好说话的。”
大概是别人不够了解，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误解。
严妄瞪大眼，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抓紧手里的碗筷免得掉下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江煦一个人觉得黎行舟好说话吧。
这就是谈恋爱的魅力？
那不对啊，骆危楼怎么没有？
不对，关骆危楼什么事。
他一定要把那个脑子里只有学习的大傻子拉黑。
热好了菜，江煦简单收拾了下台面，才在餐桌旁坐下。
贸然把严妄带回家来是很冒险，毕竟对方再是个学生，而且之前认识，可总共也不过才见了几次。
万一严妄是别人安排有意接近的，盗取商业机密的人，那他就害了黎行舟。
看着严妄闷头吃饭的样子，江煦觉得自己太多虑了。
严妄要是能当商业间谍，估计就不会气得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之前在医院里还一副被家里抛弃的样子。
“江煦哥，你看我做什么？”
“我吃相很丑？”
江煦一愣，摇摇头，“不是，我是好奇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家里是江舟市的吧？”
“是啊，我家就住在附中的老员工宿舍——”
严妄说了一半，想到什么解释，“我是教职工子女，不过我爸妈早没了，现在跟我外公外婆住。”
“那上次阑尾炎手术，是你没告诉他们？”
“小手术，有什么好告诉的，还不是白担心，反正也不耽误我这种学渣的事。”
严妄咬了咬筷子，“江煦哥，有没有什么快速提高成绩的办法？我想考江大。”
还真是小孩脾气。
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前一句话跟后一句话完全没有关联。
考江大？
如果不是艺术生的话，那文化课成绩，至少要到六百八以上。
六百八的话，专业也不一定是顶尖专业，不过江大是综合性大学，每个专业都很不错。
“还有一年时间，是有机会的。”
江煦不会打击别人的自信心，“不过得看你现在的基础，这样才能制定计划。”
严妄一听有机会，眼里全是期待，“我现在大概五百五，只能够到一般大学的本科线，但我想考江大。”
“那基础不差啊，这个分数不错了。”
江煦以为严妄之前说自己学渣，是真的两三百分的基础，那样难度很大。
五百多分，再多拿一百多分虽然不容易，但是如果真的有毅力想提高，不是没可能。
至少从分数上来看，严妄的情况应该是基础题型的分都可以拿到，重难点题目的分拿不下来。
“你可以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弱项，然后做专项训练，大题和基础题也有一些关联，这样还可以复习基础知识。”
江煦毕业很久，但对当初自己总结的学习方法还有记忆，只是严妄不一定适用。
“不过我说的不一定适用，你得自己总结。”
“有希望就行。”严妄点头，“还有时间，够的。”
不就是江大，他一定能考上。
到时候他一定把录取通知书砸在骆危楼脸上。
骆危楼？
是那个男生的名字。
看着面前碎碎念的严妄，江煦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没有多问。
吃过饭，严妄抢着要把碗洗了，江煦也没多拦着，泡了一杯茶去书房。
他看了眼还在桌后办公的黎行舟，放轻脚步靠近。
“不用那么小心，我知道你进来了。”
听到黎行舟话，江煦尴尬摸了摸鼻尖，走过去放下茶。
“还没有结束吗？”
“招标文件需要确认。”黎行舟正在看文件，说完换了一只手操控页面，另一只手牵住江煦手指。
“吃完了？”
江煦站在旁边，握住黎行舟的手，捏了捏好看的手指。
“嗯，才吃完，严妄去洗碗了。”
“你对他倒是放心。”黎行舟意味不明说了句。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黎行舟在说什么，忍着笑解释，“他只是一个高中生，家里都是教师。”
闻言黎行舟哼了声，“只是吃顿饭，他就把家门都报了？”
“我随口问了句，他自己说的，不过他父母不在世，跟着外公外婆一起过。”
江煦垂眼，目光扫过黎行舟和自己扭在一起的手。
黎行舟怎么这么喜欢玩他的手？
每次都捏来捏去的。
听到这话，黎行舟也略有诧异，“那他这个性格倒是可以理解，看着没心没肺，实际很敏感。”
“估计是觉得从小被忽视，得不到足够多的关注闹别扭，等人走了，又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江煦想起什么，收住了话。
那个叫骆危楼的应该是严妄的同学，说不定是一个班的，还从小认识。
至于到底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还是他误会了，在严妄没有自己说出来前，他还是保密为好。
“那你忙，我出去看看严妄——”
“你干什么？！”
江煦才要走，原本捏着他手指玩的手，覆上了手腕。
手腕处皮肤纤薄，能看得到皮肤下的血管。
一双手这么握着，轻易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
“在这里陪我。”
黎行舟握着他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腿上坐着，“好了，就这样。”
江煦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一眨眼就已经坐到了黎行舟怀里。
隔着夏天单薄的布料，江煦觉得这样坐下去，很容易出事，尤其是——
太明显了。
虽然明天没课，可跟一开始他预想的一周两到三次，现在也超出太多。
“别动了。”黎行舟声音哑了不少，“今晚家里有人，不乱来。”
“呃……”看来黎行舟还是有理智的。
江煦放松下来，侧身靠在黎行舟身上，手抬起来放在他肩上，手指一下一下捏着他颈侧。
肌肉好硬。
平时黎行舟也锻炼，为什么肩颈肌肉还这么硬。
“这样按着会舒服点吗？”
江煦声音很轻问，“平时肩颈要注意，不然容易生病。”
黎行舟左手圈着江煦的腰，防止他坐不稳掉下去，右手挪动鼠标，嗅着江煦身上很淡的山茶花香味，突然连文件都顺眼了。
扭头靠近江煦颈侧，嗅了嗅。
“家里沐浴露换了？”
“你鼻子好灵。”
“你在说我是狗？”
江煦瞳孔微微瞪大，“我没有，是你自己说的。”
“味道有点不一样。”黎行舟捏了一下他的腰，“不过也好闻。”
真是比狗鼻子灵。
连这点差别都闻得到？
江煦加重了力道，捏着他后颈肉，“新拆开的包装，是山茶花里加了一点点柠檬。”
没之前的那么甜。
“我说呢。”黎行舟余光扫着文件，整个靠在江煦身上，“等会和我一起吃。”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饱？”
“你说呢？”
江煦对上黎行舟沉沉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揶揄和笑意，耳尖隐隐发烫。
手指勾着他后颈的一缕头发，别开眼睛。
“怕你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所以刚才吃得少，想陪你一起吃饭。”
他印象里，一家人就应该坐在一起吃饭。
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他就是这么固执的认为，就好像之前黎行舟生气那次一样。
恋爱后，他会忍不住想要等对方回家里。
可是黎行舟好像不太喜欢，所以他这次特地没有说。
“对不起。”黎行舟放下鼠标，两只手圈住江煦的腰，“之前那次是我不对。”
何止是不对，简直是蠢到家了。
怎么会觉得江煦的行为只是负责，一个人等到他大晚上，这不是爱是什么？
公寓的灯，是为了等他亮着的，是迎接他回家。
“没有关系，我知道可能是让你误会了，但我也没有谈过恋爱，爸妈以前就是这样，所以我以为大家都这样。”
江煦被黎行舟靠过来要蹭蹭的动作，弄得脖子痒痒的。
黎行舟头发虽然不是很硬，但这么刮在脸上，像是被毛茸茸东西在挠。
没有忍住笑了一声，江煦面颊微红。
“要是我谈恋爱的方式不对，你教教我。”
“不过我不一定都会学。”
尤其是那些网页上弹出来的广告，他绝对做不到。
太羞耻了。
他要是做了，可能一年都不想看到黎行舟。
“不会，我也不会谈恋爱，所以才东想西想。”黎行舟鼻尖蹭着江煦的脸颊，“只是太喜欢你了。”
所以哪怕是一丁点的变化，都能够轻易挑起他的情绪。
耳垂被咬住的瞬间，江煦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尤其是黎行舟过于暧昧的撩拨。
呼吸一促，半闭着眼睛，抱住黎行舟脖子。
“别、别碰了。”
好敏感。
脚上挂着的拖鞋，因为太实诚的坐姿，掉在地上。
绷紧了脚背，指头蜷缩着，连小腿肌肉都跟着绷紧。
黎行舟抬起头，看着江煦面色泛红，没忍住又亲了一下他唇角。
“亲一下不可以？”
江煦老实回答，“可以。”
“但不要亲得这么——”
黏糊。
感觉手脚都被黏住了。
江煦想了想，突然说：“对了，我有一件正事要跟你说。”
黎行舟敏锐察觉到江煦提起这件事的表情不同，停下了骚扰他的动作，“什么事？”
“开庭时间定下了。”
是在厨房里收到的短信，法院的开庭通知。
作为家属，当天可以出席，也有知情权。
江煦抿了抿唇，“下个周四。”
还剩下不到一个星期，江城的案子就要开庭了。
从立案到现在开庭，后续宣判结果要根据当天庭上情况来看。
如果案情复杂，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会宣判。
但所有证据清晰，且双方没异议，也可能当庭宣判。
“我和你一起去。”黎行舟手掌贴着江煦的背，安抚着，“不管什么结果，都可以接受吗？”
江煦眼里闪过迷茫，想了想，“可以吧。”
之前他一心想要往前走，抛下过去。
但实际上，根本走不出去。
就算是他做得再好，他还是江家的孩子，那个以前被宠上天的小少爷。
“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接受。”
埋头在黎行舟肩上，手抱着他脖子，“其实我想再见一下爸爸。”
上回的事，他也有错。
可以说明自己的想法，不用那么听话的直接离开。
真是太任性了，还以为是懂事。
黎行舟眼里满是心疼，他看着江煦心里的症结一点点解开，整个人又柔软了很多，像是一团云。
软乎乎的，越发招人心疼。
“他会见你的。”
黎行舟和颜慈那边沟通过，黎家的律师团队跟秦鸣沟通后，又去见过江城。
作为当事人辩护，见面的审批并没有那么难。
江城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对于减刑的念头并不多，接受任何量刑。
偏过头吻了吻江煦额头，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吻。
江家以后，真的只剩下江煦一个人了。
是他们不论如何做，都弥补不了江煦的一部分。
江煦闻言，收紧抱着他胳膊。
没办法把刚才的心情分享给黎行舟，可是真的难受。
直到收到短信的瞬间，他才真切的意识到，以后不管是林念还是江城，和他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从此，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孤零零一人。
所以才会在严妄面前失态，不得不狼狈寻找蹩脚的借口糊弄过去。
真的，很难受。
江家彻底没有了。
连同他过往与父母相处的痕迹，都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