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局的人会突然到公司, 黎行舟感到意外之后,首先想到的是竞争对手层面。
無舍项目前期规划毫无问题,目前动工批文也马上下来, 等到批复后就可以筹备施工的事。
招标也正常进行中, 各个部门办事协调, 没出现过推诿的情况。
更别说距离拿下这块地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不至于这时候才来针对無舍举报。
“你好,我是项目负责人, 黎行舟。”
“你好。”
会客室里, 黎行舟示意秘书去拿文件, 还有之前准备的资料。
规划局的三个工作人员看黎行舟神情自若的样子,倒是很意外,一是因为太年轻, 二是匆忙赶过来准备也很充足。
黎行舟把几份资料放到茶几上, 衬衫领口出门太急,索性没有打领带, 打扮休闲。
“这是之前批下来的文件, 你们可以先查验一下。”
“对了, 怎么这次临检这么突然?”
项目还没有动工, 所以整个项目的团队都还在公司办公。
等项目启动, 临时办公处修建好, 整个项目团队都会去现场办公,方便问题沟通。
“黎先生, 你误会了,我们过来只是例行检查, 博胜的资料我们都已经查阅过。”
“例行检查?”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了眼秘书,“近期有一些市民反应关于当地规划的问题, 担心以后影响到自己生活。”
几句话说得委婉,但意思传达到位了。
有人反应这两个词就用得很关键,说明是有人想有关部门投诉了项目。
至于背后的人,是不是当地的居民,那就不得而知。
黎行舟来公司之前就想过这件事,现在只不过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
“地块规划已经考虑到周边居民的生活问题,项目后期建设的一些公共设施,他们一样可以用,而且对于拉拢旅游这一块,后期我们也会尽量控制,带动周边的经济,商业化的氛围会尽力控制。”
黎行舟解释了一句,“相应地信息和合同签约,都会在之后跟进,也都写进了规划书里。”
“博胜近几年的项目规划,为江舟市新区建设做了不少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次来检查,这些资料没有问题,那我们也不耽误时间,就先走了。”
黎行舟跟着站起来,身边秘书跟上,先去打开会客室的门。
“那你们慢走,我就不远了。”
送走几位工作人员,黎行舟回到办公室,秘书收拾了茶几,重新送了一杯咖啡送进来。
曹云简进来的时候,恰好撞上秘书出去。
“曹姐。”
“人走了?”
秘书点点头,“才送走,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想举报项目规划。”
曹云简愣了下,差点骂了句脏话。
就知道规划局的人突然来,没什么好事。
敢情还真是让人给举报了,之前大半年都没事,现在突然来举报,连施工都没开始,举报什么?
就算是扰民,那也没扰啊。
走进办公室,曹云简把手里的文件放桌上,见黎行舟坐着,脸色不太好看。
“老板,你要不早点回去?”
黎行舟看着桌上对着的文件夹,“都过来了,下班时间再走,对了,让人去一趟项目地块周边的村镇,实地征集一下意见,最好是能跟有关负责部门见个面,看看能不能谈拢后面的事。”
“行,那我去办这件事。”
曹云简点头,“对了,董事长那边,安排好了接待洛家的事情,洛家那边来的人,确定洛原。”
洛原?
黎行舟终于抬头,“确定了几个人来?”
曹云简回忆了一下才说:“一行七个人,除了洛原外,都是这个项目有关的负责人,还有一个是他的秘书。”
黎行舟拿起文件,低头专注看着,“我知道了,会提前安排好合作的事情,他来的话,应该第一时间不会露面,估计会跟这边的公司了解情况。”
洛家在星云市鼎鼎有名,行业里也是说一不二的集团。
無舍项目初期,就考虑过合作,但一直没有心仪的合作对象,所以黎行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博胜自己开发。
尽管这样前期资金投入变大,但后期利润也是博胜自己独占,从利益角度看,未必不是好事。
但合作对象是洛家的话,那就不同了。
洛家是他考虑的最佳合作对象。
专业、资金雄厚,最重要是洛家家主和他在某些方面,有相似的观念。
这种合伙伙伴,显然可遇不可求。
黎行舟翻了几页文件,发现曹云简还在办公室,抬头看她,“还有事?”
“那个——”
曹云简欲言又止,“洛家最近出了不少事情,大部分都是有关洛原的,从他结婚之后就各种绯闻,老板,你真要跟洛家合作?”
“娱乐新闻而已,大众喜欢八卦,有心之人喜欢制造一些吸引人眼球的话题,引起大众热意,赚取流量。”
黎行舟以为曹云简在担心什么,原来是担心这个。
低头继续看文件,“比起关注网上的八卦,这次举报的事,更应该引起你的注意。”
洛原这个人竟然还能有八卦?
这倒是让黎行舟有点意外。
曹云简听出黎行舟话里的警告,立即拿着东西离开办公室。
平时和黎行舟开玩笑无所谓,但工作上的事,就得拿出该有的职业水平。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剩下翻阅文件的声音。
等黎行舟处理完手里东西,再过神来,已经快下午三点。
想到什么,拿起手机准备给江煦发信息。
刚点开就看到颜慈之前发来的消息,愣了一下点开,看着两行字,眉头一皱。
【几何:你睡醒了吗?】
没等黎行舟想清楚,江煦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黎行舟点开,往后靠着回消息。
【舟行:在公司,处理一点事情,不过今天应该不用加班。】
【几何:那我要晚一点,大概晚上八点才能走。】
【舟行:回家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看能不能去接你,或者我在家等你。】
【几何:好呀^-^】
看着江煦发过来的消息,黎行舟的轻微头痛症状缓解了不少。
他正打算拍一张办公室文件的照片给江煦,颜慈的电话打了进来,拍照片的动作停下,换电脑发了一个工作中的猫猫头给江煦。
拿着手机走到办公室的休息区坐下。
“妈?我才看到你消息,之前一直在忙别的事。”
颜慈那边沉默了几秒,令他心里隐隐起了不安。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吗?”
“嗯,是规划局那边来人,例行检查,我——”
“那你回来,我在公寓等你。”
黎行舟刚想说什么,那边颜慈已经挂了电话。
这是黎行舟长这么大,第一次和颜慈打电话出现这种情况。
拿上车钥匙,走出办公室时,让秘书记得收拾一下桌上文件。
——
青溪区的公寓,是颜慈和黎桁夫妇给黎行舟置办的成人礼。
那会儿还没回江舟市,但黎家在这里,他们迟早要回来的,所以就在这里买了一套。
当初装修方案还是她和黎行舟一起定的。
颜慈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水,是李姨走之前替她倒的,但是她还没动过。
带过来的东西也都放在厨房冰箱里,连厨房都有李姨收拾了干净。
黎行舟邀请江煦住进这里的时候,她觉得是两个孩子的关系近了,但是现在,她才发现是为什么。
但颜慈没想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她眼皮底下,怎么就这样了?
眼神平静地看着水杯,颜慈想到刚才给黎行舟打的那通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想着,门锁打开。
黎行舟从玄关走进来,车钥匙轻轻放在了鞋柜上,然后走到客厅,见到颜慈的瞬间,他一路上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颜慈看似大大咧咧的爽朗性格,实际上心思细腻,否则也不会那么照顾江煦。
“妈。”
在颜慈对面坐下,黎行舟开口喊了一声,没有解释,也没有诡辩。
与其掩饰,不如心平气和的谈一次。
在露营的时候,他就想过了,选一个比较合适的时候跟家里人坦白。
颜慈和黎桁对江煦都是拿他当自己孩子对待,老爷子对晚辈也是疼爱有加。
实际上,他考虑说出这件事的后果都是往好的方向去想。
唯独没有想过现在这种情况。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颜慈开口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丁点的生气或者是别的不满,更不像是有的长辈歇斯底里。
今天她和李姨来的时候,谁都不在家。
李姨在厨房里忙着收拾东西,她想了想,干脆替两个孩子收拾一下房间。
两个单身的晚辈,又是自己的孩子,颜慈压根没有多想。
但她推开卧室的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双人床上是两套睡衣,明显不是一个尺码。
沙发和桌子上的一部分东西,也都不像是黎行舟平时会用的。
当时颜慈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他们关系好,所以才会混着用,等到她把脏衣服收拾起来,进到浴室的时候,心里的不安一下放大。
她是个有了孩子的成年女性,不可能在看到一些计生用品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想到了一层,其余的困惑一下全都解开了。
去书房看了眼,那张床完全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房间里也没有多少常用的东西。
所以说,平时没有人住。
颜慈震惊之余,是不解。
她不知道黎行舟和江煦为什么会选择了这条路,甚至有想过可能是两人谁谈了恋爱。
没有再去懂其余东西,颜慈回到客厅,支开了李姨,一个人坐在客厅,给黎行舟打了电话。
颜慈见黎行舟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措辞,继续问:“行舟,我是你妈妈,不管我是支持你还是不支持你,我都想要听你告诉我这件事,而不是瞒着我,等我自己起来发现。”
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克制,没有带一点脾气。
“幸好这次是我选对了时机来,那万一我来的时候,你们年轻人正好是血气方刚,你有想过吗?”
那样的场面被撞上,会在一开始就造成多大的误解。
哪怕这件事并没有错,在自己的家里做什么事,只要不犯法,不骚扰邻居,就没有什么错。
但颜慈不认为那样的场面下,她会有今天的平静。
黎行舟对上颜慈的眼神,眼里满是认真,没有躲闪。
“妈妈,我喜欢江煦。”
他很喜欢江煦,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喜欢。
怦然心动的爱情。
面对颜慈的问题,他没有办法说谎或者是隐瞒下去,他真的很喜欢江煦。
短短几个字,从黎行舟嘴里说出来,颜慈突然感受到了震撼。
诧异又震撼,超出了她事先预想的所有的答案。
尤其「妈妈」两个字,从黎行舟上小学之后,她只有在黎行舟生病时才听到他这么喊过。
她的儿子,在她面前说,很喜欢江煦。
一个她也很喜欢孩子。
颜慈坐在沙发上,鼻尖发酸,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解黎行舟,更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才算妥善。
怎么偏偏是江煦呢?
如果换一个人,不是江煦的话,那她也不会这么纠结。
“儿子,你一开始不喜欢小煦的,你那会儿很讨厌他住在家里,你——”
颜慈试图说服自己,“你很生气,你可能只是误会了你们的感情。”
“不是,我确定自己喜欢他。”
黎行舟解释说:“妈,我不讨厌江煦,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可为什么是小煦呢?”颜慈着急说:“换一个人的话,我和你爸爸,甚至爷爷都不会反对,为什么偏偏是小煦?他、怎么可以是他。”
黎行舟错愕看着颜慈,“为什么不能是江煦?江家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就算是他因为有江家才能得到这么好的生活条件,那现在江家已经付出代价了。”
“不是。”颜慈着急开口,“他是你江叔叔和林阿姨托付给我照顾的人,你怎么可以喜欢他?他是你弟弟——”
“他是江煦,不是我弟弟,是我喜欢的人。”黎行舟接过颜慈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他?这样不妨碍我们照顾他。”
颜慈对上黎行舟的疑问,眼里露出痛苦,“那是你江叔叔和林阿姨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这样做,我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托付?”
“为什么对不起,我还是会照顾他,而且我们会互相照顾,江煦不是一个处处都要人照顾的小少爷,他很独立,有些时候独立到我觉得他不需要我。”
黎行舟解释说:“妈,江煦不该是一直生活在江叔叔和林阿姨希望的世界里,那个样子的江煦的确是他,但他还有很多面,你一开始不也是想要他彻底放下过去吗?”
颜慈听着黎行舟的话,不知道是生气自己没有照看好江煦,还是在生气两个人对他们隐瞒了这么久。
怒气上来,语气一下变得苛责,“那你就把他哄到公寓里来住?然后明知道他不会拒绝别人的情况下,让他和你谈恋爱?他根本还不懂什么是恋爱,更别说一辈子的婚姻关系意味着什么,你这样子做,你对得起谁?”
“我——”
“你是我儿子,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就算是那孩子先喜欢你,他也不可能会说出口,倒是你,反常的为他出头,又是听说他在旺山村的事情直接赶过去,行舟,妈妈以前只是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系,不代表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母子俩头一次,发生这么大的争执。
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后,是沉默。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没有再开口说话。
黎行舟听着颜慈那几句,一边惊讶颜慈能猜得这么准,一边面对不了这话的真实。
他仗着江煦朦胧的好感,抢先一步把江煦拽进了他的世界,步步紧逼,让江煦直面对他的喜欢。
之前的冷战,是因为不安。
不安的原因就是像颜慈说的一样,一开始,就是他费尽心思的计划。
黎行舟微微往前倾着身体,手臂撑在膝盖上,抿了抿唇说:“可是,我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的。”
颜慈因为歉疚生出的怒火,在黎行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下被浇灭。
她没有办法和黎行舟生气,也不可能真正的动气。
但为什么偏偏是江煦?
她要怎么面对江城?又要怎么面对林念的死。
“你让我想一想,这段时间——”
颜慈原本想说让江煦回去住,突然想到江煦的心思敏感,把话咽回去,“不要欺负他。”
说完拎着包站起来,瞥一眼黎行舟,“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黎行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知道需要给颜慈点时间,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
颜慈在门口换鞋时,抬头才发现,黎行舟早已经是个稳重楠`枫有担当,肩膀可靠的男人。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以后我想出来的结果是否符合你的预期,但行舟,你比小煦年纪大,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一时肾上腺素上头做出承诺就可以。”
“我知道。”
“老爷子让你们明天过去了?”
“说了,我会和江煦一起过去的。”
母子俩看着对方,谁也没再说话。
送走颜慈后,黎行舟回到客厅坐着,大概过了几分钟,突然站起来往房间走。
他现在脑子很乱,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状况下被颜慈知道。
需要做点事情让混乱的大脑停下来,至少清醒一点,才能知道之后该怎么做。
弯腰卷起沙发上的东西,他选择收拾整理来消耗情绪。
——
画室最后一节课结束,江煦收拾好东西,拿起手机点开聊天页面。
疑惑地抿着唇,发现从下午过后,黎行舟没有再给自己发过消息,心里有点古怪。
难道是还在忙?
好奇怪。
点开通讯录,选到黎行舟后,拨了过去。
电话那边响了好几声都没接,江煦没由来的心慌,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一边重拨电话一边跟袁清比划自己走了。
拨出第三个电话的时候,他正好推开画室的门。
往地铁那边走,却在快走出街口的时候,看到了路旁停车位靠在车门上的人。
瞳孔瞪大,愣了愣才挂断电话,快步朝对方走过去。
“你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
江煦走得太快,以至于有点喘。
担心地看着黎行舟,诧异看到了他指间的烟,是点着的。
这下江煦才隐隐嗅到了黎行舟身上的烟味,轻蹙了一下眉,抬眼看着他。
“黎行舟,我有点累。”
撒娇一样的话,终于拉回黎行舟所有飘走的心绪。
掐掉手里的烟,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黎行舟垂眼望着江煦,“手机放在车上,买带在身上。”
“所以没听到,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我知道了,又没有和你生气。”江煦伸手抱着他胳膊,额头抵在他手臂上,“今天上了三节课,有点累,但学生们进步很大,比刚放假那边好多了。”
他不知道黎行舟怎么了,是不是公司的事,但他觉得黎行舟现在不太高兴。
不是生气发脾气那种,是低落,整个人看着比大雨淋湿的狗狗还要可怜。
“那很好,说明你很厉害,学生们也聪明,看来小江老师以后也可以自己开画室了。”
“可以吗?”
“可以。”
江煦抬起头看他,笑着说:“那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读完研之后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其实,他就算是不开画室,接一些商业稿也完全能够生活。
但他总觉得,一直画商业稿,总不能不做点别的。
黎行舟伸手揉了揉江煦的头发,细软的发丝从指缝间穿过,心里的烦躁情绪,逐渐被消解。
终于没有忍住,伸手回抱住江煦。
“今天公司的事有点烦,所以心情不太好。”
“啊?那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比如画画或者是别的。”
黎行舟贴着他的头发,“不用,你抱一下我就行。”
“那我……就在抱着你啊。”
江煦说:“再抱一会儿好了,虽然我好饿。”
闻言黎行舟失笑,发现江煦很会哄人。
难怪颜慈这么偏袒江煦,不光是因为受人之托,更是因为江煦就很容易让人忍不住对他好。
松了抱着他的动作,转去牵着他的手,捏了捏手心。
“那回家吃饭吧,颜女士下午给我们送了不少吃的。”
江煦拉开车门,听到这话,顿了下才上车,“颜姨送东西过来了吗?啊,差点忘了,我之前答应颜姨每个周末都回去,那这个周末不能再不去了。”
露营就空了一周,再不去,那就食言了。
黎行舟转过头一瞬不瞬盯着他,“后天再去,明天去爷爷那里。”
江煦疑惑:“怎么突然去爷爷那里?”
黎行舟说:“说他想喊我们回去陪他吃饭。”
原来是这样了。
那就不奇怪了,老人家时不时的会想让晚辈去陪陪他,人之常情。
系好安全带,江煦点点头,“好啊,正好也有快一个月没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不虐不虐,是小甜文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