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现在回来到底是想干什么?"苏瑾宁搓着沈墨羽冻红的手指，呵了口气。
沈墨羽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半张脸闷进高领毛衣里:"我不知道，总之我现在脑子很乱……"他说着，往苏瑾宁身边靠了靠。
苏瑾宁扯过毛毯盖在了沈墨羽身上，手指在他手上打着圈。这件事虽然很气愤，但沈东海终归是他的父亲，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之前，苏瑾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沈墨羽曾跟他提起过的往事和周星祺的事情一同涌上脑海，他也开始心烦意乱。
"宁哥……"沈墨羽如同做了噩梦般忽然睁开眼:“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瑾宁抬眼看他，不知怎的心头一紧。“瞎想什么呢。”苏瑾宁掖了掖毛毯，低头抚慰的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你先睡一会儿吧，不愿意回去的话，今天在我家睡。”
“要回去的。”沈墨羽忽然说，接着烦闷的捂住了脸颊:“如果我爸还没走，我怕我妈回来和他撞见会吵起来。”
苏瑾宁转念一想倒也是:"嗯，那你睡一会儿，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墨羽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好像不论遇到什么烦心事，只要还能给他思考的时间，他都能想到苏瑾宁身边待一会儿，仿佛只要他在，即使什么都没做就能为他排忧解难。
苏瑾宁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就如沈墨羽所说，他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抛开这位父亲是个大总裁每天忙都忙不过来这一说，就说这相隔十年从未慰问过沈墨羽一次的父亲，忽然回来看他，这里面如果没什么隐情谁会信。
或许真的只是想回来看看他，不过这么没自知之明回来给沈墨羽添堵的父亲，他还是第一次见。
反正如果换做是他，他一辈子都没脸面对。
他拿起茶几上沈墨羽的电话，起身走进了露台，雪已经差不多停了，薄薄的一层，太阳出来很快就烤化了。
他拨通电话，待机的声音响了一会儿，便传出一个略微稚嫩的男声:"哥!"
苏瑾宁抑制住想揍他的冲动:"我不是你哥。"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喊道:"苏瑾宁?你拿我哥手机给我打电话干嘛?"
“因为我的手机没你号码。”
"……"
“我有事找你，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仿佛很嘈杂，还伴随着各种汽车鸣笛或广播的声音。"我刚下飞机。还想跟我哥说一声呢，你就先把电话打过来了。"
果然。苏瑾宁攥了攥拳头:“半小时之内，到樱花路公园湖边，我有事问你。”
“你有病吧?没事闲的找我干屁，我还以为是我哥呢!”周星祺失望的抱怨。
苏瑾宁倒也有耐心，毕竟小孩子，就得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关于你哥的事，来不来。”
好一个哄孩子方式。
下午一点半，两个人纷纷到了相约的地点，苏瑾宁也不搞那些梅开二度，斩钉截铁的就问:“你爸这次回国找沈墨羽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星祺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事儿?你没病吧?"
"有病，所以问问你。"苏瑾宁没功夫跟他扯长扯短，表情十分严肃。
周星祺抱着胳膊理直气壮的说:“还能干嘛，父亲回国看看儿子不正常吗?”
他说的跟真的似的，苏瑾宁笑了两声:"那你回国呢，看你哥?还是和你爸串通好了一些别的事情?"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周星祺回避着苏瑾宁犀利的眼神，把目光投向湖面。
苏瑾宁不慌不忙，冷冷的说:“上午他们见了一面后沈墨羽崩溃的跑过来找我，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看望”我觉得他没那么想要。”
周星祺听到这，心有余悸的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来:“我们家的事儿跟你什么关系啊?”
“我确实没什么太大兴趣管，但我男朋友现在很不高兴。”
"你他妈的!"周星祺语无伦次的指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用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
苏瑾宁往前走了一步:“别装了，你爸走了十年之余，如果心上真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早就回来看了，也不至于让你来回传消息，这次火烧眉睫的跑回来怎么可能不为了点什么。”
"你凭什么跑来质问我?我说了我不知道!"周星祺急了，眼尾微微发红。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苏瑾宁扯了扯嘴角，眸光中带着危险“但我就不保证你的事我不说了。”
“你威胁我?”周星祺攥着拳头，身体止不住颤抖。
“抱歉，迫不得已。”
周星祺看着他的脸，有一万分想揍上去的冲动，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况且要真激怒了他，自己的事情被他哥知道了就全完了。
到最后沈墨羽对他恨之入骨，朋友也做不成。
“妈的。”周星祺无力的靠在树干上，看着面前仿佛十分有耐心的苏瑾宁，长叹了口气:“行，你牛。”
苏瑾宁没说话。毕竟虚伪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来点实际的，任谁都会心生怀疑。
“行，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周星祺不慌不忙的看向他:“我爸要带我哥出国。”
此话一出，苏瑾宁再也镇静不下去了，他万分惊讶的目光颤动着:“你说什么?!”
“这些年我爸从来没忘记过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把公司交给我哥，我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本就属于他。”周星祺说着，有些飘飘然的扬起了嘴角“寒假一过我爸就会带着他出国留学，毕业后直接接管公司，你们……”
“放你妈的狗屁!”苏瑾宁猛然抓住周星祺的衣领，双眼一片猩红:“你们不觉得可笑吗?!他他妈的要真记得有这么个儿子，沈墨羽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他怎么屁都不放一个!如今说带他走就走，沈墨羽是你们的玩物吗?说扔就扔说捡就捡!”
周星祺使劲挣脱着，却不料苏瑾宁攥的更紧，衣领勒着脖子，他有些难以呼吸。“放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我哥怎么着也是我爸的儿子，他姓沈!况且国外有更好的资源等他，他本就属于那!”
“我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属于哪里不是你们几句话就能证明的。他有自己的人生，你们这样算抢。叫不要脸。”苏瑾宁咬牙切齿的说道，目光里的暴怒和强势一时间让周星祺无法直视。
周星祺大口呼吸着:“随你怎么想，反正这件事已经定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沈墨羽不会同意的。”苏瑾宁轻轻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说:“这里有他牵挂的一切，你们的只言片语，带不走他。况且一个毫无责任担当的男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你再说一遍!”
“说十遍又能怎么样?他就是不配。”苏瑾宁语气平和:“你们嘴里所谓的弥补，只不过是想添乱罢了。你以为他稀罕你们嘴里所谓的好资源和大公司吗?他想要的，你爸早就给不了了。”
周星祺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血液流窜，凌迟着他的心脏。
苏瑾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脑子凌乱一片。表面平静，心里却百感交织。
打开家门，屋子里的宁静和热气扑面而来，他叹了口气，却依然觉得吵闹。
沈墨羽睡的很熟，他就这样看着，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沈墨羽说，他不想看他焦急又为难的样子。
抚摸着沈墨羽的脸颊，他咀嚼着周星祺刚才的话。他说的有错有对，错的是那个男人不闻不问沈墨羽十年，在他最崩溃的日子里连一双手都不愿意伸，如今又打着那所谓的“弥补”要带他离开，想让沈墨羽忘记曾经的一切伤痛和他重归于好，这猝不及防又可笑的举动，和当年他毫不犹豫扔下沈墨羽又有什么区别。
对的就是，沈墨羽这样的人确实配的上更好的资源。他这个分数保送复旦都绰绰有余，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就算沈墨羽一口回绝，连他都会觉得可惜。
沈墨羽留在这的理由太明显，就是因为有他这么个男朋友。
那如果……沈墨羽真的同意了呢，他真的要出国，难道他们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吗。
他不敢想象，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愿意，自己的选择也只有放手了吧。
就像自己刚才说的，沈墨羽的人生，只有他有资格选择，那么好的人啊，谁都不应当做他的牵绊。
“宁哥?”苏瑾宁发呆之余，沈墨羽已经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反应过来的苏瑾宁立马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啊?”沈墨羽有点睡热了，坐起身来掀开了毯子，发根还挂着些许汗珠。
苏瑾宁抽回了自己的万千思绪，抬头看了看钟表:"不多，也就一个多小时。"
沈墨羽打了个哈切，刚睡醒气色确实好了不少。转头看了看苏瑾宁还没脱掉的大衣，不解的问:“你干嘛去了?怎么还穿着大衣?”
“啊，就无聊出去转了一圈。”苏瑾宁站起身，心虚的背过身脱下了大衣。
还是不要说了吧，如果真到了那天，一切都听他的打算。
“我也该回去了，我妈还在家。”沈墨羽起身拿起了羽绒服。
苏瑾宁一听又把衣服穿了起来:“那行，我送你。”
沈墨羽看着他忙忙叨叨的样子笑出声了:“不用，你还要来回折腾……”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力量直接扯进了怀里，鼻梁硬生生撞在他的肩膀上，疼的他直皱眉。
“干嘛?”
“没干嘛，抱一下。”苏瑾宁笑着说，双手环上了他的腰，声音软了下来:“你上次说要陪我跨年，上上次说……每个生日都要陪我过，是不是真的?”
两个穿着羽绒服的男生抱在一块热的不像话，但苏瑾宁却越抱越紧，像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当然是真的，怎么忽然这么问?”沈墨羽抬起头，捧起他的脸:“到底怎么了?”
他的悲伤和不安一眼就能被沈墨羽看穿，他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没事啊，怕你反悔。”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我骗谁也不骗男朋友。”沈墨羽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苏瑾宁牵起了他的手，不停的放在手心揉搓:“明天，再来找我好吗?”
沈墨羽有些纳闷苏瑾宁忽如其来的粘人，但也很快答应了下来，但他不知道的是，苏瑾宁只是怕如果某天沈墨羽没有来找他，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再来了。
——
“到楼上好好谈，别情绪激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沈墨羽点了点头:“你赶紧回去吧，太冷了。”
苏瑾宁目送他上楼才转身离开，那一刻忽如其来的焦虑和孤独感让他有些伤情。
或许今天他父亲就会跟他提出国的事情吧，那沈墨羽又会说些什么呢，会拒绝吗?
如果情绪过激晕倒或者厮打起来，沈墨羽会不会受伤?
苏瑾宁搓了把脸，看着呵出的哈气散在半空中，他真挚的恳求老天。
别再带走他身边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
门是周星祺开的，两个人四目相对，沈墨羽有片刻的惊讶，但当他看到身后的沈东海时，忽然就咬紧了牙，直接冲了进去。
“儿子，你回来啦!”沈东海目光一亮，说着就要到门口迎接。
沈墨羽直接越过了他，直奔坐在沙发上面露愁容的母亲，担心的握住了她的肩膀:“妈，你没事吧，他没和你说什么吧。”
夏薇张了张嘴，摇着头摸了摸他的手背。
“瞧你这话说的，爸还能做什么过分的事吗?”沈东海笑面道。
沈墨羽没有正眼看他，而是转头又柔声说:“妈，他要想在这就让他待着，我今晚带你去旅馆住。”
“墨羽!你说什么呢!”沈东海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一定要对我恶语相向吗?”
“沈总裁多想了，我哪敢啊。”沈墨羽说着就要扶着夏薇走，却被夏薇一把抓住了手腕。
夏薇的表情有些苦涩，但还是拦住了沈墨羽:“儿子，别这样。”
沈墨羽对于母亲的态度有些不解，他怎么隐约感觉夏薇是在为沈东海说话。“妈，什么叫别这样啊，咱们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夏薇低下了头，半响都没说话。
沈东海握了握拳头，语气有些沧桑:“儿子，爸想和你谈谈。”
“不想谈。”
“不会耽误你多久的，爸有话和你说。”沈东海伸出手，却没有勇气去抚摸沈墨羽。
“行，有话快说，说完要么我们走，要么你走。”沈墨羽抱着胳膊靠在了沙发上，双眼冷淡的看着沈东海，像是在等待电影开场。
“墨羽，爸想真挚的给你道个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也一直有砍，但一想到你肯定痛恨我，我没脸面对你。”沈东海低着头，那副样子仿佛真的在忏悔。
沈墨羽开口，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不用说这些，我听着虚伪。你要真觉得自责，就现在收拾东西走人，我还能记着有个爸。”
“墨羽，你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呢!爸爸是真诚的过来道歉的，哪怕你不原谅，也不能这么伤爸爸的心啊。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当年你母亲从工地上摔下来，你小小年纪……”
“你有什么资格提这件事!”沈墨羽微眯着眸子:“这些话，你又哪来的勇气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如果我的几句话就能伤你的心，那你当年做的事算什么!杀人灭口吗?!”
“你!”
“当年我妈摔断了腿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连学都上不起，我借遍了亲戚的钱，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那时候你他妈在哪!!”
夏薇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
“你不闻不问的，我们的死活就和你那么没关系吗?!你他妈现在这说你知道错了，你放什么狗屁!”
当年酸涩的回忆涌上脑海，他永远都记得，那年他是怎么一步一步爬过来的。
沈墨羽猛地吸了口气，眼泪直在眼圈打转:“我说这些并不是博同情，也不是让你知道我有多可怜，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沈东海被自己的儿子揭露这种种恶行，他抬不起头，泪水夹在指缝缓缓流出“儿子……爸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
“你没有心，我妈跟了你十二年，陪你风风雨雨闯过来，你就因为外面的荣华富贵和那个狐狸精这么羞辱我妈，你对不起我妈!你不配做我父亲!”墨羽把苦水全倒了出来，但诉不尽的，是那些年的苦恨。
夏薇抓住了沈墨羽的胳膊，止不住抽泣:“别说了……”
周星祺攥着拳头，转身摔上了门。
“你就是个没责任没担当的负心汉!”
“住嘴!”沈东海气的站起身，脑部有些充血。
“我说错了吗!”沈墨羽也站起身，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沈东海高出了半个头，早就不是那个傻乎乎恳求爸爸回来的小男孩了。
“你既然选择回来面对我，就应该料到我会说些什么，会有多恨你。你说这些恶心的话……还不如多拿点抚养费来的实际，何必回来惹我们心烦，又作践自己。”
沈东海听到这里，狠狠的压抑住自己内心中的情绪。片刻后噼里啪啦的掏出三张银行卡和一把钥匙:“钱我这里有，而且一年前就给你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房产证上是你的名字。还有抚养费，你说个数，我全满足你。”
沈墨羽看着茶几上的东西，他闭上泛酸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那你以前干嘛去了?我需要的时候你屁都不放一个，现在丢给我又算什么?收买我的原谅吗?”
还是……他在这个亲生父亲眼里，就只值金钱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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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