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这间屋子,强烈的白色光线无法让人看清里面的装饰,只感觉通体的白和刺眼的亮,就像正在经历一场剧烈进行中的爆炸瞬间。
里面的温度也极高,刚从黑暗阴冷的地方乍一进来,像是受到了酷刑,浑身的水分和血液像瞬间从毛孔里蒸发,眼睛和嗓子眼这种黏膜丰富的地方首当其冲受到刺激,令人非常痛苦。
张诚痛苦地跪在地上,用双手捂住眼睛,这时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只冰冷的手点了点他的手腕,往他手里塞了个柔软的东西——
一张纱布。
是他们收集到的物资之一。
“先把眼睛蒙起来。”舒墨说,“你坐在这里休息,我去找线索。”
张诚不好意思地想拒绝,然而刚试图睁开眼,就感到一股干燥的热意席卷而来,他的眼睛根本连条缝隙都无法睁开,只好按照舒墨的意思,用纱布在脑袋缠了两圈。
好在纱布遮挡了过多的光线,能让他看见屋内模糊的影子。坐享其成不是他的性格,张诚用多余的布缠住手,然后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舒墨身旁。
可能是靠得太近,他能模糊地看见舒墨的脸,紧接着,一种微妙的古怪感从心底溢了出来,于是他凑得更近了些,注意到舒墨也在脸上缠了东西,只是很古怪的,他只缠了左半张脸,像海上冒险电影里的独眼海盗。
“你的右眼,”张诚好奇地问,“能承受这么强烈的光吗?”
舒墨查找的动作微微一顿,稍后,他笑着解释说:“在其他房间,我捡了一块彩色玻璃碎片,可以充当墨镜用。”
“哦。”张诚没有多问,他走开了些,没有固执地要帮忙。
在这短短时间里,张诚已经意识到舒墨比他更细心,也更机敏。如果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找线索,那自然舒墨去找效率更高,他去只会帮倒忙。
他试着站起来,根据模糊地影像探索这件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在几次被冰冷光滑的板子挡住去路后,他意识到了光源强烈的原因:“这里面全是镜子。”
舒墨正在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墙壁,闻言“嗯”了一声,然后说:“我感觉,这应该是个安全屋,躲在这里面,那些怪物就不会轻易进来。”
张诚点点头,这么热,还这么刺眼,穿雨衣的变态怎么可能进来。
“所以这里的机关应该不难找,但这里无法睁开眼,要不就是忍着眼睛受伤的危险去寻找,要不留在原地但早晚会脱水而死,所以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安全屋。”舒墨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镜子,笑了笑,“应该叫它巨型烤箱。”
张诚小声吐槽道:“真他妈的变态。”
回头,他又问:“好奇怪,在深山里这栋房子是如何发电的?”
“太阳能板。”舒墨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山里的阳光很充裕,不仅可以供能,还非常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关键还很环保。”
“杀人狂环保,怎么感觉听起来很讽刺。”张诚叹了口气,他喃喃地说:“真不知道制造这种地方的人,该说他是变态还是天才,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居然镇上没有一点消息。”
“我想,”舒墨顿了顿,说,“这里对外应该是一座寺庙。”
张诚突然想起楼下那些积灰的佛像和罗刹。
“寺庙自古以来都是罪犯最爱藏匿的地点,毕竟俗话说佛门重地不沾污秽,很少有人会想到去搜一座寺庙,所以你看电视剧小说里,许多叛贼都藏在寺庙。而且寺庙的选址一般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有些供奉少的小庙,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特别适合作为杀人埋尸的现场。”
张诚深以为然:“而且咱们都是学马克思主义长大的,大多数是无神论。像我在那个小县城,求神拜佛的人多半也没几个,不然我也不会呆了一年多也没听谁说山上有庙的,最多是爬山锻炼身体,但也不敢往这里来,路太陡了,也没有方便行走的路。”
随后他又忌讳地双手合十,原地拜了拜,喊了好几声“阿弥陀佛”,然后说:“虽然不相信,但我心里还挺忌讳的,神佛莫怪,神佛莫怪。”
舒墨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拜这里的佛?”
张诚愣愣地转向他:“怎么?”
“所谓佛神,其实就是人类求而不得的精神寄托。像绝症天灾、战争瘟疫,光靠人类的力量无法阻止,于是就幻想出虚幻的神秘力量,并赋予它神灵的象征。所以产生了神殿、教堂、祭坛、寺庙这类专门祈求神灵保佑的场所。但其实都是人类欲*望的延伸——当权者祈求政权稳固,商人祈求财源亨通,学生祈求学业进步,我们普通人也大多祈求无病无灾。”说到这,舒墨轻轻抿了下嘴,压着声问他,“你猜,来这座寺庙的人,都祈求什么?”
张诚先是一愣,随后被引申出来的想象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用手搓了搓手背,还想说什么,就突然听到“嘎吱”一声,似乎有门打开了。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微干的手拉住,并牵引着往前走,舒墨低沉的嗓音也随后响彻耳边,像柔风拂过耳外的轮廓,不知怎么,张诚忽然想起自己去世已久的母亲。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就感觉自己周围忽然变暗,紧接着被黑暗包围,那烘烤般的热度也随之消失。
他长长呼出口气,在隧道和迷宫里行走的时候,他觉得黑暗很可怕,希望能有个亮敞的地方,可现在他发现,就算有光,也非常恐怖,他还是情愿摸着黑走。
“咔嚓”一声,舒墨在前面打开了打火机。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全新的房间,张诚瞳孔微微一缩,想起了方才舒墨提的问题——“你猜,来这座寺庙的人,都祈求什么?”
答案在这里找到了——
死亡。
轻松的死亡。
这是一间很小的神殿,到处都是蜡台,被祭奠的神像坐在石头堆砌的神坛上,地上有个跪拜用的蒲团。
等他们把蜡台都点燃后,张诚注意到这个神很奇怪,两只眼睛颜色不同,左边的眼珠很明显来自某种蓝色珍稀矿石,他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估计就是图腾上的神眼。
但很明显,他并不是那种慈祥博爱的神明,而是一个可怕的邪神。但他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像是在给到来者施加某种恩惠,因此手指指着下方的祭坛。
在他的祭坛上,摆着五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品——麻绳、小刀、安眠药、一个有海三各因标记的注射器、还有一小袋煤炭。
“这是……”张诚颤抖着说,“让人选择自杀的方法吗?”
舒墨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在神像的背后找到了另一张日记,比之前日记的字更大更加杂乱,像泪水的滴落状水渍把黑色的字体晕开,设计师的精神显然濒临崩溃,他绝望了。
——“没错,这里是‘神眼‘的祭坛,一开始在建造这栋庙宇的时候,有工人告诉我,在山体里发现了一条神秘隧道,而那个隧道通到不知深处的地底,还有更诡异的是,那隧道画满了像眼睛的图腾。
当时我猜测,那应该是一群崇拜眼睛的古人,而隧道通往的是他们的祭坛。出于尊重,我没有让工人进去探索,以免惊扰那些深山里的神灵,我也没有告诉过他。
现在我发现,他选择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怀疑这座迷宫就是祭坛,而工人们就是祭品……而我……
也将是祭品中的一员。
我尽力寻找出路,可尽管我设计了这座迷宫,却依旧被它困住了。
哈桑绝望了,那个和我一起的工人,路上我们见到了其他人的尸体,他们全都支离破碎,并且开始腐烂,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我把他们送到了恶魔的地盘。
哈桑一直在祈祷,以前我很排斥和中东人在一起,总觉得他们很可怕,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现在我意识到,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努力生活想要幸福的人类。只是我们信仰的宗教不同,他们信奉安拉,我们信奉上帝,这不该是我们戴上有色眼镜、忽然诋毁的原因。
该死,我在写些什么。
总之,哈桑到这里就崩溃了,他一直喃喃说,这里是恶魔之地,恶魔不仅要破坏他的肉体,还企图把他的灵魂拉下火狱。自杀在他们真主眼里也是不可饶恕的,是一种会下火狱的罪行。
我想神眼的计划破产了,他没有想到我们是有强烈信念的人,我们不会屈服的,就算崩溃绝望也绝不会自杀。
这个可怕的邪神终于尝到了一次失败。
这个房间的秘密就在神眼的祭坛下方,蒲团前方地上有个感应装置,用力敲击三下就会启动机关。”
张诚应言跪在蒲团上,摸索着地板,用拳头敲打,下一刻,洞口打开,一排向上的楼梯豁然出现在眼前。
延伸进一片黑暗。
看到这里,张诚心中不禁一喜,难道这就是迷宫的出口?
舒墨却皱起眉,一把拦住了他朝前走的动作,厉声道:“不对!是陷阱。”
说完,他回身拿起祭坛上的木炭猛地扔了进去,只听“哗”的一声,黑黢黢的楼道里轰然燃起熊熊的火焰,来自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通道。
炙热的红光映照在张诚的脸色,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火焰燃尽,他才浑身哆嗦地回过头,仿佛死里逃生般,脸色苍白地看向舒墨:“我,我是按照日记写的做的啊?”
舒墨抿紧嘴,他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日记,脸色变得铁青。
“怎么回事?”张诚问。
他颤抖着说:“就差一点,差点我就进去了。”
“这就是火狱。”舒墨神色不明地看向神像,在蜡烛晃动的火光下,那座神像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像是在嘲讽,又像是看尽了一切——无论你做什么,都在神眼的注视之下。
神眼无所不能。
神眼无处不在。
神眼知晓你的一切。
神眼看清你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本来今天也想双更,奈何脖子疼得厉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