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容铮略感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之前,我听人提过,市里年轻人都搬走了,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污染留下的疾病。这样的城市也就相当于毁了,再过不了几十年,恐怕就成空城了……”
舒墨的嘴抿成了一条线。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对于贾杰开办的这个会所,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挽留。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会所带动了周边产业,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收治了地方上贫困家庭的孩子和孤儿,给地方财政缓了口气,甚至GDP都有回升。咱们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山清水秀的,污染痕迹也渐渐没了……”容铮语气迟疑,“一旦要是会所关闭,对当地政-府的打击可谓是空前巨大的,甚至是让这个地方遭受经济上的毁灭。如果是这样,我们无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最根本的东西,当地政-府一定会极力和我们抗衡。”
“容队。”舒墨郑重地叫了他一声,语气里透着从所未有的严肃。
容铮下颌绷紧。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舒墨声音一沉:“可不能让黄媛白死。还有那么多失踪的女孩,生死未卜。”
“如果要查,只能从命案上入手。从黄媛的失踪开始查,刘兰说过,黄媛之前在会所里,要是贾杰真和失踪案有关,那就有一个怎么他也耐不掉的证据。”容铮目光落在手机上的锁屏照片,小萝卜那张黑着的小脸,无时无刻不和人闹着别扭。
舒墨皱眉,轻轻握了下拳。
“舒墨。”容铮沉声说,“这之间关系复杂,我们顺着黄媛这条线查到孩子的事情,巧合得令人惊叹。我们一来就碰见村里两人死亡,还有王贵的证词,到处都是疑点。谷小玉临死前被强-奸,却没有在体内检查出体液,谷大叔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查过,谷小玉生前并没有去过淮赧市,那交给廖城嘉举报信的那人到底是谁?就在刚才,吕傅勋提了个问题,我觉得大概只有你能解答了……”
舒墨:“你问吧。”
“黄媛和黄医生的关系如何?”
舒墨呼吸无端一缓:“你什么意思。”
容铮面无表情看向前方,眼神深邃黑沉得看不见底:“这只是个问题,你不要多想。”
舒墨沉吟一会儿,轻声说:“都是黄医生告诉握的,实际上,我对黄媛的了解很少。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黄医生在回忆黄媛失踪时候的事情。”
说完,他语气又变回了温和平静:“无论怎样,调查贾杰,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容铮沉默片刻,轻声问:“如果真的这么调查了,那些孩子就没有学可上,大量员工会失业,地方财政会出现空白,就算是这样,也要一查到底吗?”
舒墨顿了下,目光深沉地凝向了远方:“如果他合法,又担心什么呢?”
“我明白了。”容铮一点头。
捏着手机,两个人都一时默然无语,听着彼此呼吸声,半晌,舒墨突然问:“今晚你穿着什么衣服?”
容铮闻言愁眉苦脸咬着牙,伸手扯了扯紧绷着的裤裆,沉声说:“多米找的,太紧了,不合身。”
“哦?”舒墨撩开眼皮,手指一弹:“我穿得挺松的,一吸气,裤子就往下掉。”
“找条皮带。”容铮抓着方向盘,突然问:“什么样的裤子?”
舒墨轻轻笑了一声,拿着刀在半空中舞了下,坐在沙发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男人,立刻诚惶诚恐地抬起头。
容铮不明所以,听着那头有声音,问:“有人在?”
舒墨支吾了下:“一个线人。”
容铮脸色无端一沉,“哦”了一声。
“唉,就两条腿的。”舒墨暧-昧笑了下:“你呢?”
被那暧-昧笑声弄得五迷三道的,容铮心跳如雷,觉得裤子绷得越发厉害了,红着耳朵说:“黑色的……西装裤。”
舒墨那头说了句好:“我也黑色的,到时候咱们找地方……换下。”
容铮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
舒墨说那就说好了,接着打了个哈欠:“还有两小时,我赶紧趁机睡一觉。”
容铮皱了下眉,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半晌,他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沉着声音“嗯”了一声,准备挂掉电话。
这时,舒墨又说:“别挂了,我这头可以听着你的声音,这样睡觉才安心。”
容铮眉头顷刻舒展了,耳尖微微红了下,重重地“嗯”了一声。
“晚上见。”
那头立刻传来舒墨平缓的呼吸声,容铮听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根烟,舌尖抵在烟头上,准备点上,这时,裤兜震了下,他点打火机的动作一滞,扶着方向盘抬了抬身子,从裤兜里掏出备用的手机。
黑色的大屏幕中间有什么闪动着,他咬着烟,手指随意划了下,发现是一封新邮件,正孤零零躺着。他没看发件人,只是顺手一点,邮件打开,另一只手打燃打火机点上烟。
点上烟,吸了一口,目光落下,身型突然顿住了。手机屏幕上正静静躺着一张病例表,他缓缓地垂下眼,手指顺着那病历表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的轮廓画了一遍,两条浓眉缓缓地皱了起来。
“人格……分裂……”
这时,车门外响起了一道热情的电子音:
“欢迎光临八佛会所,尊贵的客人,请您出示您的会员卡。”
容铮手指一抖,平板落在了缝隙里,他收回目光,手指在包里摩挲一阵,打开车窗朝外递出他的卡片。
门卫处的保安,像是刚睡醒一样,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张卡片。
容铮随即回答:“昨晚有事。”
保安没有多问,反而是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两手捧着卡片,高举在头上,跟着夸张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恭恭敬敬地把车迎进去。
等容铮车一离开,保安脸上笑容马上垮了下来,对着接下来进入的人没什么好脸地应付着,一手变脸绝活耍得如火纯情。
……
……
同一时间,兴旺村,丁阳回到屋里,找到了张福,张福正抱着小萝卜的平板看动画片,全神贯注,丁阳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看见丁阳手里的小汽车,他先是高兴,随后抱着丁阳大-腿一个劲儿蹭。
丁阳抱起他,目光扫了眼小屋问:“小萝卜呢?”
张福抱着小汽车,冒着鼻涕泡咧嘴笑着说:“跑出去了。”
丁阳神色一紧:“跑哪儿了?”
张福转头看向窗外,伸出小指头朝外一指:“他要下山,我给他说等我一起,他不干。”
说完有些生气地抱着手臂告状:“他还骂我呢!”
丁阳腿有点软,连忙问:“什么时候跑的?”
张福有点不满意丁阳不追究小萝卜骂自己的事情,噘着嘴生气。
丁阳连忙哄道:“他骂你什么了,快给哥哥说说,我找到他,狠狠收拾他。”
张福满意了,红着小脸伸出小手指:“拉钩上吊。”
丁阳急得满头大汗,慌忙跟张福勾了两下,张福满意了,捧着小汽车说:“就在你走后不久,他就跑了,说是找他哥哥。他可坏了,骂我神经病,说不跟我玩了,要和我绝交。”
丁阳边哄着他,边往外跑,到路口找着一人问:“看见小萝卜了吗?”
那人守着路口,不让人出去,闻言咧嘴敞开嗓子哈哈笑了起来:“闹着要找他哥,被我拦腰阻截了。这孩子好玩,盖着个竹筐在我眼前走。我还说,这竹筐怎么有腿,他就蹲下去,慢慢挪,给我笑的,肚子疼。”
“你给带哪儿去了?”丁阳紧张地问。
那人伸手朝旁边的车一指:“我骗他说,一会儿这车要下山,让他上去等。”
丁阳连忙跑到车前,隔着车窗往里看,驾驶座上坐着个女警,大-腿上横躺着个小孩,睡得正香甜,肚皮一起一伏的,不时还咂吧下嘴。
丁阳松了口气。
张福看了眼,又告状:“他昨晚一直不睡觉,还偷偷搬着小板凳到你桌上去看你的东西。我都说了不要看了,他还非得看。”
丁阳倒吸了口气,桌上那些文件,文字性的小萝卜多半看不懂,小萝卜看得多半是那些狰狞的尸-体照片,那些照片他看都有点瘆的慌,更何况一个孩子。孩子多半吓着了,所以今天一天不正常,想到这里,他收回了放在把手上的手,让人好好看着孩子,自己抱着张福回屋了。
他有些不放心:“那你看了没?”
张福顾自弄着手里的小汽车,摇摇头。
丁阳放下心。
张福有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那些照片一点不吓人,我可是看过更吓人的。”
丁阳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张福得意洋洋地扬起小下巴,伸起小指头往不远处的深山一指:“我去山里玩,看见有个坑,里面有好多肥料。我就想拖回来,在自己家地里用。”
丁阳屏住呼吸。
张福细细的两条眉毛一皱,捂住鼻子:“可臭了,臭的要命,还特别重。然后我就叫姐姐,让姐姐和我去抬。”
推开门,丁阳把张福放在地上,勾了下他鼻子:“这可是偷东西。”
张福皱了下鼻子:“又没写名字。”
他摸了两下小汽车,有点苦恼地说:“可是那里面不是化肥,是人的胳膊和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