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专心看着手里的资料,桌上的日历不小心被一个警员的手肘撞倒在地,他捡起来随意地摆放在一旁,李姐瞥了一眼,瞧见那日期错了,有点强迫症似的走上前将日历翻到了今天的日期:1月3日周一。
舒墨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忍不住吃惊:“这么厚,多米你昨晚在加班吗?”
多米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容铮,这些资料是多米用尽了所有脑细胞,违禁拆了十几堵防火墙才搞到手的资料,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准要多长时间,而靠他仅仅只花了一通宵。
当然,多米是个低调的孩子。
他扬了扬手,不在意说:“分分钟搞定的事情。”
“恩。”容铮翻开一页,皱眉,“以后格式要对。”
“……”多米捏紧拳头,感觉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力就要崩塌了。
好在容铮的注意力转移在资料上,嘈杂的办公室渐渐陷入沉闷的寂静,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不时的响起。
有人轻轻抽了口气:“这……这是什么意思?”
资料里总共有四起案件,分别为五里香灭门案、海湖小区灭门案、河村灭门案及他们手里的叶家灭门案。
“这河村灭门案,我还记得……听老雷提起过,本来当时我们要去支援的,后来接到通知说案子破了,我们就没去。”周鹏翻开其中一页,手指停在了最开头的几个大字上,摸了摸下巴,回忆起这起灭门命案。
河村灭门案发生于上月初,2014年12月5日,地点位于离淮赧市两百公里远的齐胡省。
河村县隶属齐胡省芜北市,地处齐胡省内东北角,是省级扶贫开发重点县。
这里属于少数民族混住区,总人口大概在五万人左右。
这个河村县四周被一条河缠绕,案发地点正位于河边专生产蔬菜的农耕地里。村子里每户人家相隔大约在五百米左右,周围全是搭架的大棚。
而案发的这一户人家总共有五口人,爷爷、奶奶、夫妻俩还有个儿子。一家五口中四口毙命,只剩下疯了的老婆,话都说不清楚。
案子的结果很简单,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凶器上有妻子的指纹,且妻子虎口处有条裂口,刚好和凶器能对得上。
“这家人全部死于砍伤,我看过提交的证据并没有什么问题。”周鹏突然抬起头,“难不成你们认为这起案子和叶家有关联?”
周鹏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七上八下的,这案子他其实压根没仔细看,甩手就丢给了余宏军,自己乐得清闲。现在说这案子有问题,感觉自己这次怕是不止三千字检讨了,没准直接能记个过了。
前几天雷老爷子还找他单独谈话,说他最近表现不错,要给他介绍个对象。
周鹏当时嘴上不答应,眼睛一直瞥着那姑娘照片,瓜子脸,樱桃小嘴,小圆琼鼻,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像瀑布似的往下垂着。
想着那姑娘的模样,他就心尖尖上像是有根羽毛在一遍遍扫过去,痒痒的。
姑娘那张精致的模样,瞬间裂开,连着他那颗老光棍的心,碎成渣。
他拼命冲容铮挤着眼睛,这案子私下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雷局说和他有关系啊!他的下半生就在他的手上拽着了,这事可千万别让雷局知道啊!
“不急。”容铮没看出周鹏的心理活动,以为周鹏特别热情地想知道案件最新发展情况,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说了句,“你放心,我已经把资料交到雷局手里了,他说一会儿就看。”
周鹏心里已经泪流满面了,不过应该不打紧,毕竟余宏军平日里爱抢点功,当时这案子丢给他,这爱在领导面前争表现的余宏军一定署名的是他自己。
余宏军悄悄挪到周鹏身旁,眼观鼻鼻观心:“那、那个……老大啊……我上次想着您不是感叹最近都没啥可受表扬的嘛,我就把那个案件报告署的您的名字,我……我这是好心啊。”山与三タ。
周鹏脸黑沉沉的,生无可恋地看着他,嘴唇开合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魏威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人,知道内情的李姐清了清嗓子,低头仔细看资料。然后她看了眼资料,又看了眼旁边的日历,小声嘀咕:“这日期,怎么……有点怪怪的。”
站在她身后的林潇潇,刚巧把这句话捕捉到,日期?她看着资料,把日期一个个输进手机里,一串数字倏地显示在她面前,顿时她本来灰扑扑的脸上,散发了几分光采。
……
……
从欲海市到淮赧市的公路上,有个小胡子男人背着一个大包,他背着的大包沉甸甸的,足足是他个头两倍大,但他似乎不觉得累。
男人抹了把汗,沿着高速公路往淮赧市走着,谁也不知道这瘦得跟张纸一样的男人靠着两条腿走了多久。
高速公路上车快速飞过,偶尔还有烟头从车上掉落下来,烟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双破布鞋踩住。
满身都是补丁的男人,仰起头看了眼天,天空万里无云,蔚蓝晴朗,他脸上却是挂着担忧,犹如乌云密布。
小胡子男人用手抹了把眼睛,黑色的脏泥被他拭去了些,显出一双尤为晶亮的乌黑眼珠。
他伸出手,快速地五指弹动,过了会儿他的眉头越来越紧。
“这是要刮大风了!”
他的话刚说完,又一辆车风一样擦着他的身子开了过去。小胡子男人被风一刮,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那车没停,仍旧朝前飞驰着,但那车开得不远,在一副巨大的广告牌下,往内侧一拐,拐进了休息站里。
小胡子男人抖了抖身子,他的手被摔破了皮,皮翻开红肉露了出来,还渗着血。男人像是没啥感觉一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拍不完的灰尘,不大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脚下步履有些蹒跚。
走了不过十来分钟,他也走进了休息站,休息站里的人远远地瞧见他都纷纷皱了眉。男人实在太脏了,满身都是脏脏的黑泥,不过说不上有点奇怪,具体哪里奇怪,旁边人又说不太上来。
一个八岁大的男童好奇地望着他,那乞丐男人脏兮兮的,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檀香味。
“妈妈,这个叔叔身上味道怪怪的。”
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好奇地拉扯自己母亲询问。那孩子母亲瞥了眼那双满是污泥的布鞋,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把小孩拉到一边,大声训斥:“离远点,不知道哪儿来的臭乞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小孩似懂非懂,看着母亲满脸厌恶,也学着插着腰对着那男人的背影大喊:“臭乞丐!”
被骂的男人身子顿了顿,过了两秒,便知趣的离开。
男人的肚子叫了好几声,一阵肉香味勾着他走进休息站旁的超市。他局促地摸索着自己的裤兜,半天没有摸出一张毛票出来,正郁闷着,抬头发现之前差点撞着他的司机正巧站在他跟前在买水。
那司机年岁不大,看起来好像还在读书,带着一副大红色的耳机,不停地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
小胡子男人勾起嘴角,缓缓地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时候,脚下一扭,不小心撞着了那少年司机。
那司机立刻跳了起来,嘴里喷着臭粪指着小胡子男人的鼻子狂骂。
“艹,什么玩意!弄脏小爷我的衣服,拿钱赔我!”
听见赔钱两只,小胡子男人顿时惊呆了,他瞪着双黑白分明的细长眼睛,踌躇着捏着衣角,有些结巴地小声嘟囔:“我、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来这里?你打电话去家里,拿钱过来!”少年不依不饶,看着自己被蹭脏的白衣服,火就从心里冒了出来。
“我、我家里没人了。”男人哭丧着脸,哀求道,“要不我给您洗洗?”
说完男人就伸手去碰少年的衣服,那少年立马跳的两丈高尖声大喊:“别碰我,把你脏手拿开。”
男人局促地收回手,手上还翻着血,不安地等着少年的发落。
少年已是气急,扬了扬头:“你快滚,见着你就心烦!”
小胡子男人听见少年作罢的话,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忽然尖叫一声,像是被人摔倒在地一样,整个人合着地上的脏泥滚成了一团。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张望着。
那脏污的乞丐,这会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双手合十跪着冲年轻人讨饶。刚才他们听见对方不依不饶地要他赔衣服钱的时候,也都没管,没那闲功夫管那破档子事情。
但是这会儿那小胡子乞丐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大力磕着头,两只手都血肉模糊。
周围张望着的人都围了上来,刚刚他们也是嫌弃这个小胡子男人,这会儿都愤怒地指责着那少年司机。
“真是的,不就是件衣服吗?还让人下跪磕头,也不怕折了寿。”
“现在啊,人心不古!90后的这帮孩子,简直是被娇生惯养的不得了,一点不懂得尊重人。”
那司机被众人指责,涨红着脸,结巴着解释:“我、我没,是他自己摔倒的!我没碰他!”
他的解释没人听,道德护卫者们围成团,把少年堵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进行素质再教育。
小胡子男人被众人救下,感激地朝众人咧嘴笑了笑,那围观的人群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热闹看完,正义使者做完,便一窝蜂散了。
渐渐的,休息站的人群越来越少了,都纷纷回到了车上。
注意看那穿着补丁衣服的臭乞丐,进了厕所后就再也没出来。
只是过了会儿,厕所里出来一个英俊帅气的少年,那少年穿着黑色云锦古长衫,身材挺秀高颀,气质温文尔雅,举止文儒,就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的翩翩公子一般,几个小姑娘看见他就挪不动腿了。
那少年对别人注目的目光也不在意,还回了个笑容。
他径直走到一辆银白色的小跑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车启动,留下一路白色长烟就不见了。
跑车狭窄的后座上,一个戴着红耳机的少年,惊恐地睁大着双眼,他的嘴被堵住,双手双脚都被捆住,整个人无法动弹。
但是你要仔细一看,那少年整个是静止的,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鼻子前的细小绒毛也没有动静——这是一具尸体。
英俊少年从包里拿出一个黑匣子,他咧开嘴,舌头是猩红的,他笑得十分开心。
他瞥了眼后视镜,后面跟着几辆休息站出来的大巴车。
少年噘起嘴,像是被抢了玩具不太高兴的孩子,不过他很快找到了乐趣,他的拇指轻轻地在黑匣子的红色按钮上一按。
“嘭嘭嘭——”
同时发出雷鸣般的爆炸声,在他的耳边交织成一道美妙的交响曲。
少年陶醉地舞起双臂,大地在发着哀鸣,空气到处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还有硝烟的气息——那是死亡的进行曲和死亡的味道。
少年沉浸其中,开心的有些疯狂意味摇着脑袋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