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声出差,跟他上司一道去了沪城。
研究生毕业后,杨声顺利进入南州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而夏藏则留在Z大继续读博。
心理学属于那种越学得高深精进越吃香的学科,夏藏打算着再努努力,看能不能留在高校执教。
杨声对此表示一百二十个支持,为着供他读博工作热情也是一百二十分高涨。
“我导师有给我发补助,你也别那么拼。”杨声出差前,夏藏一边帮他整理行李箱,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咛嘱咐。
而小没良心的就瞅着他直乐,肯定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末了到休息的时候,挨挨蹭蹭地环过他的腰,凑他耳边说:“好不容易我能养你了,给个面子撒。”
小朋友对养他一事万分执着,从高中那会儿开始。
那也确实要给人个面子,夏藏揉了揉他后心,说:“好好照顾自己,别回来缺斤少两了。”
“你当我是猪肉呢,还缺斤少两。”杨声哭笑不得,怼着他脖子就是一口。
“行行,是我说错话了,你给咬重点儿吧,留个印儿。”夏藏也笑,顺手拍了拍人后脑勺。
“算了。”杨声也只舔了舔那牙印,“留印儿你又得穿高领的衣服,这天热,不折腾。”
脖子那块痒酥酥的,夏藏一时不知说个啥,闭上眼结结实实地搂抱了小朋友一会儿,边听他在耳边呼气,说:“哥,我会想你的。”
“嗯,我也会想你。”夏藏说,是搂紧了就不愿放手。
但第二天闹铃一响,他就得送杨声离开。
因着夏藏上午还要去实验室,杨声只让他送到地铁口,便自个儿拖着行李箱三步一回头地下了电梯。
夏藏远远地喊,让他注意看路。
好在也没摔就是。
出两周的差,每天九点半准时发视频过来。
夏藏有时轻声说着话,对面的小朋友就趴在枕头上睡熟了过去。
这两年明明也没亏待过伙食,但总感觉杨声都没怎么长肉,脸颊柔和的线条也渐渐变得坚毅而冷冽。
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倒还真有点精英律师的感觉。
睡着了又会很乖,戳一戳脸都不会醒。
当然现在也戳不着,隔得太远,几千公里呢。
夏藏不忍心吵醒他,屏息看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地挂断通话,给他留言说,太累的话晚上就不用打视频了,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然后第二天收到语音回复,杨声跟他呼噜呼噜地撒着娇:“我要看见你了才睡得着。”
唉,行吧,小朋友说什么是什么吧。
夏藏下意识转了转无名指上银纹的戒指。
这是二十二岁那年去珠宝店里定做的,和杨声一人一只。
没法领到那小红本,其他的排场能办到的还是办到了。
那年也正好大四毕业,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将西渝那边的俩好友忽悠了过来,到广府南方的临海城市办了场简单的婚礼。
皓月文采好、气场足,主动揽下了司仪这活儿,婚礼誓词念得像模像样;小姜则包办了花童、伴郎的角色,甚至差点被皓月忽悠成了伴娘。
本来这二位都说,只会人到礼不到,但到底还是给了他俩面子。
皓月送了本《小王子》的立体书;姜延絮则送了个木制嵌点儿金丝的大相框。
礼物一律不得超过一百块钱,这是杨声定的标准。
“都还没工作呢,省着点儿造。”
重点他们俩能来这边,就已经是对杨声和夏藏最好的祝福。
“婚礼”场地选在民宿外边的沙滩上,时间定在傍晚。
皓月站在小姜费劲巴拉搬来的木制高台上,默默背诵着打好的誓词手稿;小姜用手机放起了《婚礼进行曲》,全场360°环绕式奔跑,美其名曰要把氛围带动起来。
杨声和夏藏则在想方设法藏好给彼此的戒指,奈何盒子太累赘,最后一致决定把环儿装兜里,到时候直接拿出来。
那时候夕阳晚照,海潮层层叠着浪花。
空气中泛起潮湿的咸味,晚归的海鸥懒散地长鸣。
相似身形同着白衣的新郎们并肩而立,比他们矮一个头的司仪将手中的稿件卷成话筒,绕场好几周的伴郎总算消停,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筐玫瑰,不近不远在旁边守着。
司仪清了清嗓子,朗朗做出最后的询问:“两位先生,请问你们愿意跟彼此共度余生、白头到老吗?”
原本这句是分别开来的,但司仪临时做了决定,干干脆脆一道询问。
想试试这二人的默契程度,当然也正如她所料那般,新郎们齐声应道:“我愿意。”
“那么请你们交换戒指。”司仪浅浅地叹了口气,面带微笑。
伴郎缓步走到她身旁立着,司仪问:“怎么不撒花儿呀?”
伴郎不答,朝俩新郎的方向努努嘴。
他们此时已给彼此戴好戒指,银色的指环倒影着浅金色的余晖。
“撒花破坏环境,我们就买的整束玫瑰。”杨声别脸过去解释道,手和夏藏轻轻扣住。
而夏藏也补充说:“这也算是给你们两位的捧花祝福,希望别嫌弃昂。”
杨声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另一边拎着花筐的姜延絮看一看无奈的皓月,说道:“夏哥,你又见外了。”
“喜欢还来不及呢。”皓月从台子上跳下,小姜腾出只手来,将她胳膊稳稳搀住。
于是司仪很快捡拾起自己的职责,“现在请新郎亲吻新郎。”
“喂喂,真的要吗,月亮?”杨声下意识就拉着夏藏后退一步。
“那不是一般婚礼都这步骤嘛。”伴郎给司仪帮腔,二人默契露出这些年来吃瓜看戏的小表情。
“赶紧赶紧,太阳快落了,我还得拍纪念照呢。”皓月从姜延絮衣兜里摸出手机,举起来煞有介事地调整角度。
“好好好。”夏藏忍俊不禁,是想把男朋友往身前拉一拉,结果被人抢了先机。
触感还是一如既往地软,男朋友闭着眼,余晖在眼睫上闪烁。
是探了舌尖轻点了一下,随后唇齿分离时便听小姜啧啧感叹:“声儿,你可还真是心口不一。”
“杨老师这叫言语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皓月笑盈盈地跟着调侃。
男朋友倒不好意思,挥着手连声说:“去去去。”
夏藏看着他,都不免低低地笑,想到自己是该纠正称呼。
从亲吻结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夫夫了。
男朋友也就成了丈夫。
可也不知道怎么,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愈发将丈夫看作是小朋友,分明也只比人家年长两个月左右。年纪小时,还曾对兄长这一身份避而不及,到这时候却兴致勃勃,想做对方年长的庇佑者。
是巴不得杨声还在他身边,在他的羽翼下,总好过这离别相思之苦。
而很明显,杨声与他也是相似的心绪,每每“以下犯上”的时候都会将他当小孩子哄。
“要是能把你装进口袋里就好了。”屏幕里,杨声困倦地眯着眼,犹如梦呓般喃喃自语。
“那你得念一句咒语。”夏藏轻声应着,指尖划过屏幕、杨声的侧脸。
“什么咒语?”杨声抬了眼,似乎提起些精神去追逐夏藏的指尖,像只软乎乎的小动物,“嘛咪嘛咪哄,芝麻开门?”
乱七八糟的,把他自己都逗得直乐。
夏藏端正了神色,说:“晚安。”
杨声愣了愣,笑道:“哥,你是让我做梦呢?”
“不是啊。”夏藏也笑,“是我爱你,爱你。”
杨声很快反应过来,“拼音梗,扣钱。”
“那你念念嘛,保管有用。”夏藏逗他,眼睛一眨不眨。
杨声狡黠地撇了嘴,“才不上你当。”
夏藏也不多追问,好整以暇地等他自动咬钩。
果不其然便等到轻轻“啾”的一声,杨声软软说道:“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
便是有多喜爱也不能将丈夫装进口袋。
杨声对于自己不是个魔法师一事感到分外沮丧,工作间隙偶尔转一转无名指上的银戒,回过神来时笑自己怎么年岁越长越发具有童心。
明明都结婚了,该表现得更成熟些才是。
成熟的大人深吸一口气,继续着未完成的工作。
上司说中午和老朋友聚餐,也把他带上。
杨声怎么都推辞不过,只好点头同意。
结果到地方了,发现是老熟人。
“千哥好,韩叔叔好。”是一一打了招呼,杨声正想跟上司解释下,被称作“叔叔”的漂亮男人便瞪过来。
“个倒霉孩子,叫谁叔叔呢?”
“叫您,叔叔好。”杨声颔首重复了遍,顺手帮上司拉开了座椅。
好在另一边高个子的男人替杨声说话:“按年纪来算,小声也确实该喊您叔叔啊,先生。”
“得,现在是越来越会胳膊肘往外拐了。”韩叔叔给千哥飞了个白眼,故作气恼但仍是顺从地被千哥按到了椅子上。
千哥本名易千,是夏藏在网上学画时拜的大佬师父,比他们俩年长四岁;韩叔叔名叫韩诚,是千哥的爱人,由于年龄与他们差距过大,俩人都规规矩矩叫叔叔。
不过倒是叫一次,这位先生就炸毛一次,而千哥也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偷着乐,并不帮他爱人的忙。
而韩叔叔也只是个嘴上厉害的主儿,几番争论不过,只得服软认命,翻来覆去地轻骂千哥没良心、胳膊肘往外拐,倒也不会拿杨声和夏藏怎么样。
原本他俩跟这两位的交集仅限于网络联系,因着大三那年暑假忙着考研,就留在南州没有回西渝市;这两位又正好那年夏天过南州这边来旅游,偶然说起,就自然约了个线下见面,顺带杨声和夏藏给人家免费当了两天导游。
也当是对两位指导绘画、寄来画材的感谢。
这厢韩叔叔就跟上司解释了杨声跟他们俩的渊源,顺便指责一番怎么到沪城了杨声都不跟他俩打个招呼。
“我们又不要你上门送礼。”说着说着便调侃了起来。
杨声的上司也是个好人,替杨声接茬解释道:“主要这两天小杨一直忙着工作,也没空闲去别的地方。老韩你要怪的话,还是怪我吧。”
“那好吧,老谢,这顿饭就你请了,当是给小声接风洗尘。”韩叔叔得寸进尺道。
千哥抬手一拍他胳膊,说:“先生,我们才是东道主吧。”
“我现在是收拾不了你了还是咋地?”韩叔叔故作嗔怪,东北话都蹦出来了。
“那不是翅膀硬了嘛。”千哥捏捏他胳膊,若不是看杨声他们还在场,估计直接得上手撸脖子。
虽然杨声也不是没见过,咳。
可惜这会儿夏藏不在旁边,而他也没办法向旁边上司求救。
上司举杯饮茶,自身难保中,末了趁点菜的功夫跟杨声悄悄说:“带你来主要还是因为他俩太烦人。”
我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儿轮到我这块砖。
呜呜,哥,我好想你,就现在。
杨声一时哽咽,韩叔叔翻着菜单抬眼问他:“小声,排骨吃伐?”
“吃。”杨声秒答,瞥了眼上司见他没甚反应,又大着胆子补充了句,“顺便来道鲈鱼汤。”
反正怎么都轮不上他请客,韩叔叔和千哥都大好人。
为了吃顿好的,杨声可以暂时放弃自己的良心。
席间也没有觥筹交错,就韩叔叔和上司俩人聊天吹水,偶尔提一下商务上的案子。
千哥就负责照顾杨声,怕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夹不着菜,把满桌子的精华部分给他捞去整整一碗,而另一碗则归韩叔叔。
可怜上司全程喝最多的茶,也吃最多的边边角。
“早知道也不带你小子来了。”上司叹息。
杨声大快朵颐,秉承着少说话多吃饭原则,连连点头表示在座的各位都说得对。
回去路上,韩叔叔提议他俩带杨声,让上司自己打车回。
千哥对此非常抱歉,并很热心地给上司提供了打车的费用。
都这样了上司还没跟他俩绝交,说明上司的脾气是真心不赖。
“我俩要带他回,他才不自在呢。”韩叔叔窝在副驾驶座儿上,由着千哥给他系好安全带,慢慢悠悠地说,“我估摸着要不是有你这孩子在,他都不会来今儿这聚会。”
所以您就压根没意识到您自己的问题吧!杨声咬一咬后槽牙,忍住心下吐槽,千哥你快来管管他!
但千哥只是退回驾驶位,边绑安全带边扭头叮嘱杨声,“你在后排也得系下安全带。”
压根就只有宠没有管这一说。
也正因如此,虽然韩叔叔正儿八经年长杨声和夏藏十八岁,但确实从外表上看跟他们都差不多年纪,甚至从某个角度看,感觉他还只是个未入社会的男大学生。
啧啧啧。总而言之韩叔和千哥这对是让杨声长了见识,在真爱面前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也不是距离。
“听老谢说你是跟着他来沪城出差,那小藏还在南州咯?”韩叔叔不经意地起了个话头。
杨声点点头,应道:“嗯,我哥忙着在学校做实验呢。”
话音落地,余光里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方奔去,他又有那么一点想念夏藏。
偏偏韩叔叔不愿放过他,紧接着调侃笑道:“看你这样子,是没怎么和他分开过吧?”
“嗯。”杨声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想着隐瞒,“这算是头一遭。”
“那滋味不好受哦。”韩叔叔逗他。
“先生。”千哥便适时低声提醒道,语气里满满的无可奈何。
韩叔就仗着这份无可奈何继续道:“不像我和你千哥,我俩一直都没分开过。”
杨声:“我要下车,现在就下车!”
逗小孩玩儿很有意思吗?
韩先生煞有介事道:“就是很有意思啊。”
不过到底千哥是个软心肠,在杨声离开沪城前给他送了新的画本和画笔,“顺便帮我们问小藏好,以后要是有空,可能有得去南州麻烦你俩。”
“不麻烦,不麻烦。”杨声拎着画材殷切地摇摇头,“你们随时来,随时都欢迎。”
“那你俩得多努力买套大房子咯,不然拿什么地方来欢迎。”韩叔叔永远是搅局的那一个。
千哥说道:“你别管他这万恶资本家的发言。”
杨声摆摆手,表示自己了解。
但韩叔这套全智能化的大别墅是真心让人眼馋啊。
万恶的资本家!
他和夏藏还要奋斗好些年才能办得了积分入户,才能在市区买套稍微宽敞点儿的房子。
想一想就让人失去斗志,幸好他还有他哥在,这些艰难险阻都不叫个事儿。
他现在要做的,当然是赶凌晨的飞机回南州啊。
这样落地刚好是凌晨六点,到机场南的地铁站等大概十来分钟,地铁开始运行;他可以坐最早的一班地铁给夏藏一个清晨惊喜。
当然这一切夏藏不会知道,打晚安电话时杨声告诉丈夫,自己和上司一块买的上午十点的机票,大概十二点才能到南州。
他让夏藏别去机场接他,十二点就好好在学校食堂吃顿午饭,然后回出租屋歇会儿再去实验室;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肯定能自己顾好自己。
弄得丈夫哭笑不得,说:“我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能自己顾好自己。”
害,杨声想一想都忍不住傻笑,那不是在意你嘛。
错开早高峰的地铁不算拥挤,杨声习惯性循着标识找地铁口,路过一鲜花冰柜,工作人员正往里面放今日份新鲜的花儿。
杨声不自觉停下脚步,仔细看玻璃门里的标签,九块九一束,小小的一捧,鲜活明亮又不算张扬。
他心下一动,是等着人家放完花束,再小心地扫码付钱后,挑了一小把玫瑰。
玫红色,洒过水后新鲜柔软得很。
他就这么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他的玫瑰,与早高峰的人流逆行着擦身而过,一路无阻地寻到那泛着天光的出口。
也许是上天见他这般归心似箭,便让他顺顺当当地站到出租屋门前。
先把花束小心搁到行李箱上,而后捏好钥匙,轻轻悄悄拧开门锁。
怕滑轮摩擦出声响,杨声干脆把箱子拎进门去,再小心放于玄关处。
反手带上门,怀抱着的花束因着心跳不稳而颤动。
八点,按照夏藏目前的作息,他这会儿应该是在……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好的,是在洗漱。
杨声悻悻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莫名就有种尴尬情绪涌上心头。
啊,早知道应该跟哥说一声,免得他待会儿出浴室被吓到。
杨声可不想惊喜变惊吓……
水流声停了,杨声下意识抬头,迎面就是暖烘烘的水汽和白桃香味。
夏藏顶着格子的干毛巾,水珠顺着发梢滴滴答答落,眼睫遮掩下神色迷离。
杨声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目光从丈夫悬着透明水珠的下巴到那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不管是有多熟悉,这样的夏藏他仍是见一次心动一次,无法抑制。
“啊呼,做梦做出幻觉来了?”夏藏抓着头顶的毛巾,上前倾了身子,便是一吻落上杨声汗津津的前额。
“咸的。”末了还傻呵呵地哼哼。
杨声无奈地笑笑,把自己手上的玫瑰递过去,“哥,我回来了。”
夏藏愣愣地接过那一束绯红,也笑道:“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和千哥的故事在我的另一本《驯养既遂》里边,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瞅瞅。
主要在《驯养》的番外里,我提到过声藏这俩孩子,就想着干脆这本结束后给他们来个联动。
应该还有几章的番外,更新依旧不定,最近在攒新文。
修改大纲和前三章什么的,晕乎乎。
另外关注我那几个还没填完的老坑的同学们请给我一点时间(我觉得我没个三五年是搞不完了,呜呜),鞠躬感谢。